男女主角分别是西梅琼乃额曼的女频言情小说《昆仑乐魂西梅琼乃额曼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王以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想到昆盖山,九个戈壁滩,九十九道弯。屁股磨不烂,难到木吉滩。...班车已经到了终点站,我却依旧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歪着头昏睡。“嗨!阿达西(朋友)!”司机回头,用维吾尔语大声叫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下车,酒才慢慢醒了,茫然环视四周。这里是新.疆昆仑山下的一处小镇。一条小街,不多的店铺,很安静。人们坐在店铺门口的树荫下,悠闲地喝着茶乘凉。和远处巍峨高耸的昆仑雪山相比,静谧的绿洲小镇显得那么渺小,就像被世界遗忘的一处神秘之地。镇子周围种着成片成片的黄.菊.花,如同金色的海洋,将镇子包围起来,更加显得与世隔绝。这就是我要寻找的“十二木卡姆”的故乡吗?我刚刚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魔都”S市来到这个新.疆小镇,恍如隔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酒醉做梦...
《昆仑乐魂西梅琼乃额曼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想到昆盖山,
九个戈壁滩,
九十九道弯。
屁股磨不烂,
难到木吉滩。
...
班车已经到了终点站,我却依旧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歪着头昏睡。
“嗨!阿达西(朋友)!”
司机回头,用维吾尔语大声叫醒了我。
我迷迷糊糊地下车,酒才慢慢醒了,茫然环视四周。
这里是新.疆昆仑山下的一处小镇。
一条小街,不多的店铺,很安静。
人们坐在店铺门口的树荫下,悠闲地喝着茶乘凉。
和远处巍峨高耸的昆仑雪山相比,静谧的绿洲小镇显得那么渺小,就像被世界遗忘的一处神秘之地。
镇子周围种着成片成片的黄.菊.花,如同金色的海洋,将镇子包围起来,更加显得与世隔绝。
这就是我要寻找的“十二木卡姆”的故乡吗?
我刚刚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魔都”S市来到这个新.疆小镇,恍如隔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酒醉做梦。
用力地摇了摇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的思绪才回到了现实。
我在S市某音乐学院读研究生期间,发行了自己的音乐专辑,也算小有成就,毕业后就争取到了留校任教的机会。
本来,一切都几乎完美,我将成为人人羡慕的名牌大学老师,前途无量。
不料,一场新.疆“十二木卡姆”来S市的交流演出,彻底改变了我。
沧桑深情的萨塔尔曲调,缠.绵悱恻的艾捷克旋律,欢快热烈的麦西来普舞蹈,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甚至激动得发抖,简直就像盗贼发现了巨大的宝藏。
我一直喜欢最原始的民间传统音乐,之前也曾经了解过新.疆维吾尔族的“十二木卡姆”,却从来没有现场听过,没想到如此震撼!
我毅然放弃了在S市留校执教的机会,积极响应“文化润疆”的政策号召,报名来新.疆做一名小学音乐教师,不光是为了支教,更是为了寻找令我痴迷陶醉的“十二木卡姆”,汲取音乐灵感,追求我的音乐梦想。
可家里人却都强烈反对我的选择,相恋七年的女友艾伦也不理解我,为此和我断然分手。
昨天晚上,我约艾伦出来吃饭,试图想办法说服她理解我,做最后的挽留。
艾伦却没有来,只是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去新.疆找你的木卡姆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然后就把我拉黑了。
我的选择看起来的确很疯狂,可为了寻找“十二木卡姆”,汲取音乐灵感,我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独自一人在酒吧喝了一夜酒,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顾一切立刻去寻找木卡姆,便掏出手机在网上订了去新.疆叶羌县最早的航班。
因为那里是“十二木卡姆”的发源地。
我上了飞机就醉得不省人事,下了飞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醉醺醺地说要找十二木卡姆。
也不知道谁把我塞进了通往这小镇的班车,我又昏睡过去,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
现在下车酒醒,我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酒精的麻醉毕竟是暂时的。
清醒后,痛苦变得更加清晰。
毕竟,七年的恋情,不是一顿酒能忘却的。
再加上家里人的强烈反对,我现在可以说是众叛亲离了。
孤身一人来到新.疆,我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或者说,更像是大漠戈壁里一匹受伤的孤狼。
此刻,唯一能治愈我的,只有昆仑天籁--“十二木卡姆”。
定了定神,我首先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现在才八月份,我支教的那所小学开学还得一个月,而我身上的银行卡里,只有几千块。
好在这小镇物价估计不高,省吃俭用,应该能撑到我上班后领到工资。
听朋友说,叶羌县96%的人是维吾尔族,语言不通,好多店铺只收现金,我得先取点钱。
我的目光落在了小街中间的一家银行。
那里可以说是小镇最气派的建筑,门口有个小小的铝合金玻璃房子,里面是一台自助取款机。
我走进小房子,发现只有两三个平方,刚够容纳一个人取款。
小镇本就没有多少人,倒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和太多的取款机。
而且,这小房子只能容纳一个人取钱,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不在一米线外排队。
现代都市里的人,社交边界感越来越强,谁也不想被人打扰和冒犯。
而我生平最痛恨不守规矩的插队和拥挤。
我掏出了裤兜里的钱包,取出了卡,塞进了自助取款机,准备输密码。
昨夜我酒醉后,只想马上寻找木卡姆,直接买了机票就飞到了新.疆,随身连个包都没有带。
艾伦说得不错,我的确和疯子差不多,脑子一热就不顾一切。
幸好酒醉后没有把钱包弄丢,不然我可就惨了...
忽然,一个彪形大汉挤.进了小房子。
我吃惊回头,就见进来的是一位头戴花帽的维吾尔族大叔,花白的络腮胡子,黑着脸盯着我,看起来凶巴巴的。
他比我高半个头,十分强壮,将空间占得满满的,直接把我挤到了取款机的跟前。
“你...你想干什么?”
我有些惊慌。
虽然我身高一米八,体格强健,可人生地不熟,完全不知道这维族大叔是什么情况。
却见维族大叔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我,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这个嘛,这个嘛。”
“呃...”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头雾水。
“这个嘛,这个嘛!”
维族大叔有些不耐烦,直接把纸包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接过来一看,就见纸里包着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纸上还写着六位数字,应该是银行卡的密码。
“您是...想让我帮您取钱吧?”
我猜到了维族大叔的意思。
银行卡崭新,显然没有怎么用过,维族大叔应该是不会用自助取款机取钱。
维族大叔点了点头,依旧一脸严肃。
我彻底无语。
维族大叔完全不顾我的感受闯进来就不说了,居然还把他的银行卡和密码给我,让我帮他取钱...
他就不怕我把钱转到我卡上吗?
如此没有边界感和如此信任陌生人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维族大叔的信任,让我心中一暖。
显然在他看来,我像个好人。
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的心理需要分为几个阶层,而被尊重和被需求,是比较高级的心理需要。
帮助别人,的确是令人开心的事。
我放下了戒备,退出了自己的银行卡,把维族大叔的卡插了进去,输入密码登录查询,就见卡里只有前几天才转进来的五千块钱...
可能是什么人把钱转到了大叔卡上,他不会取,就来找我帮忙。
既然维族大叔不会用自助取款机,又如此信任我,我便毫不客气地替他做主,把卡里的五千块钱都取了出来,连同银行卡递给了他。
维族大叔接过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推开门出去走了。
我又是郁闷。
在我看来,我帮维族大叔取了钱,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他起码应该说声谢谢才是。
即便语言不通,我也能理解意思。
好歹也应该笑一笑吧?
他居然直接就黑着脸转身走了?
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可能在维族大叔的理解里,我帮他就是天经地义。
就像他遇到别人有困难,也会毫不犹豫地帮忙,而不需要别人道谢。
我脑补理由安慰了自己,不再理会,把自己的银行卡再次插.入取款机,将卡上仅有的几千块钱也都取了出来,揣进裤兜出了门。
迎面就见那维族大叔拎着一大袋西梅走来递给我。
原来维族大叔是去拿西梅来送给我,表示谢意。
他的道谢方式,就是这么直接...
或者,虚情假意地说一声谢谢,是他所鄙夷不屑的。
“这...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
我顿时为刚才的小人之心而惶恐惭愧。
“吃嘛,吃嘛!”
维族大叔用生硬的汉语不耐烦地说着,把一大袋西梅扔进我怀里,就跳上了他的马车。
车上放着好多红柳编的大筐,里面不仅有西梅,还有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
紫红的像玛瑙,翠绿的像碧玉,看起来就很甜。
马车前面还有一杆老式的杆秤。
显然,这大叔是来镇子上卖西梅葡-萄的,顺便来银行取钱。
我赶紧提着西梅过去说道:“大叔,称一下吧,这些西梅多少钱,我付给您!”
“吃去嘛!”
维族大叔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挥皮鞭,就赶着马车走了。
他还是一脸严肃,目光炯炯地盯着前面的路,仿佛我的客气冒犯到了他。
我无奈苦笑,摘了一颗西梅送进嘴里...
比蜜还甜的汁水,带着清香,温暖着我宿醉后受伤的味蕾。
这样品质的新鲜西梅,在魔都起码卖几十块一斤。
大叔居然一下子就送了我好几斤。
我愣了半天,抬头却见一个漂亮的维族姑娘,笑盈盈地盯着我看。
那维族姑娘皮肤白.皙,俏皮的高鼻梁,头戴花帽,身材苗条,背着一个旅行包,手里还拖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就像一只小蚂蚁拖着几块大面包屑。
小镇的街道路面虽然是柏油的,可一个姑娘拉着两个大行李箱还是很费劲的。
而她笑盈盈地盯着我一直看,显然是想让我帮助她。
我忽然也没有了社交边界感,走过去笑了笑,就帮维族姑娘拉起了两个大皮箱。
虽然语言不通,可微笑却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维族姑娘也笑着点头致谢,拉起行李箱,带着我来到了一家饭馆。
门口招牌上有维语和汉语,几个大大的汉字写着“儿子娃娃拌面馆”。
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来吃饭的人都是儿子娃娃?还是开饭馆的老板是儿子娃娃?
不管是什么意思,这“儿子娃娃”听起来总有些不敬的贬义。
虽然不懂饭馆招牌的意思,可我知道,维族姑娘带我来,是要请我吃饭。
我要是拒绝,她可能会像那位维族大叔一样不高兴吧?
为了不冒犯她,我只好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姑娘用维语和老板说了几句,应该是点了饭菜,就倒了茶来让我喝。
我却忽然又尴尬局促起来,默默地喝着茶。
刚才消失的社交边界感,又在我身边筑起了厚厚的堡垒...
好在,老板很快端来了拌面。
两大盘子拉条子,还有两碗香喷喷的拌菜。
羊肉、青椒、洋葱、木耳...都很大块,还有很多西红柿汤汁。
我忍不住喉头一动。
一天没吃饭加上宿醉,我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快趁热吃吧,别客气!”
维族姑娘开口笑道,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你...你会说汉语啊?”
我拿着筷子,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扑哧!”维族姑娘忍俊不住,“你第一次来新.疆吗?”
“呃...是的,是的,我第一次来新.疆。”
我不禁红了脸,更加尴尬局促。
之前的司机和那位维族大叔不太懂汉语,刚才维族姑娘又用维语和饭馆老板交谈,让我先入为主地以为,这里的人都不会汉语。
没想到,这维族姑娘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
“在新.疆,只有年纪大的人不怎么懂汉语,我们年轻人从小学的都是双语,都会普通话的!”
维族姑娘又笑道:“别说了,快吃吧,你肯定饿坏了!”
“谢谢!”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局促,我赶紧低头吃起了拌面。
拉条子很筋道,羊肉极为鲜嫩,没有一点膻味。
洋葱甜丝丝的,青椒却很辣,让人胃口大开。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会就把一大盘拌面吃得干干净净。
“你来新.疆...是为了寻找十二木卡姆?”
维族姑娘吃着面,好奇地歪着脑袋问我。
“是的...”我下意识地回答,却忽然愕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路上都醉醺醺地念叨要寻找十二木卡姆,我想不知道都难呀!”维族姑娘抿嘴笑道。
“一路上...”
我茫然看向维族姑娘。
“扑哧!”
维族姑娘又是抿嘴一笑,取了纸巾擦了擦嘴,这才说道:“我和你一个航班来叶羌的嘛!空姐担心你一个人喝醉没人照顾,我说是你的同伴,他们才没有把你赶下飞机!”
“这...”
我努力回想,依稀记得在飞机上,空姐的确和我说了好多话,可我一句都不记得了...
后来她们不再理会我,我就睡着了。
“那个...是你把我带到来这小镇的班车上的吧?”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了飞机,我依旧醉得迷迷糊糊,很可能就是被这维族姑娘塞到了来这小镇的班车上。
“当然了!”
维族姑娘笑道:“你不是要寻找十二木卡姆吗?这木吉村,就是十二木卡姆之母阿曼尼萨汗的家乡啊!”
“木吉村?这里...不是一个小镇吗?”我愕然。
“我们新-疆嘛,地方大得很,这里还只是木吉村的车站和巴扎,真正的木吉村还远着呢!”
维族姑娘笑道:“你下了飞机,迷迷糊糊的只说要寻找十二木卡姆,我就让班车师傅把你拖上车,和你一路来到了这里...刚才我在车后面取行李,转眼你就不见了,后来又发现了你,我才带你先来吃饭。”
“呃...”
我彻底懵了。
没想到,是这维族姑娘照顾了我一路,把我带到了这里。
“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帮我?”
我又好奇问道。
这维族姑娘和我只是萍水相逢,却照顾了我一路,还把我带到这里,实在是奇怪...
要不是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我就要怀疑她的动机了。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呀!”
维族姑娘抿嘴一笑:“你田毅可是咱们音乐学院的名人,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出了专辑,毕业又留校当了老师,谁都认识你的嘛!”
“你...也是我们音乐学院的学生?”我更加吃惊。
“是啊,我在舞蹈系,经常在学院湖边听你唱歌呢,你是大明星,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不过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手机里都是你的歌呢!”
维族姑娘打开手机,放出音乐,果然是我那张专辑里的歌。
“呃...”
我无奈苦笑。
从大二开始,我和几个同学组建了一个小乐队,周末就在学校的湖边演出,锻炼表演能力,寻找音乐灵感。
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把自己原创的几首歌曲出了专辑,在学校里名声大噪,每次演出四周的草坪上都坐满了同学,热烈地鼓掌喝彩。
不过,我是个i人,有些社恐,每次演出结束就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开,很少注意围观的同学。
没想到,这维族姑娘居然是我们学校舞蹈系的同学,还一直在关注我。
现在,我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来到新-疆做了一名小学老师,女友分手,众叛亲离,曾经的辉煌早就不值一提了...
这维族姑娘应该还不知道我的事情,还把我当什么大明星崇拜,所以才一路帮助我。
“田毅,你来新-疆寻找十二木卡姆,是为了寻找灵感,创作新歌吗?”
维族姑娘又饶有兴趣问道。
“是的,我在S市看了一场十二木卡姆的演出,感触非常大,很有些想法,所以才来新-疆寻找木卡姆,看能不能有些灵感...”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又想起了“十二木卡姆”表演的震撼场面。
新-疆“十二木卡姆”在S市的交流演出,的确震撼到我了。
沧桑伤感的萨塔尔响起,令人不禁沉思生命的无常...
而珠玉落盘的弹布尔曲调,让人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漠上,驼铃声缓缓而来,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艾捷克和热瓦普加上手鼓欢唱,我又忍不住想跟着节拍跳舞。
更难能可贵的是,木卡姆的表演完全是“Unplugged”,也就是“不插电表演”。
所谓“不插电表演”,是指不使用电子乐器,不经过电子设备修饰加工的现场化音乐表演形式。它尽量使用原声乐器,以获得纯净音色,来达到一种更原始朴实的效果。
当然,“不插电”表演,不是说完全不用电声设备,像话筒、爵士电风琴、颤音琴和空心电吉他等乐器和设备还是可以使用的。
“不插电”是电声乐器发展到饱和期的产物,是对“多轨录音和电子音响合成技术”的一种反抗。
音乐本来就是来自内心情感的艺术,修饰太多,反倒失去了音乐的灵魂。
就比如,地铁通道卖唱的歌手,只用一把破吉他,或许就能打动你...
而几十个人的交响乐团,也不见得能让你产生心灵的共鸣。
我一直是“不插电”的坚定支持者。
在我看来,那些只拿着一个话筒上台,跟着伴奏音乐唱一曲“卡拉OK”就混到钱的歌手,和诈骗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KTV遍地都是,人人都是麦霸歌神,随便拉个人上来,跟着伴奏,唱得也有模有样,堪比专业歌手。
跟着伴奏“卡拉OK”,实在是不尊重观众,起码是不够敬业。
我喜欢在音乐节上现场不插电演奏乐器,即兴歌唱,也喜欢“Livehouse”,也就是在小型场地举行的现场演唱会。
“不插电”表演,需要带全套的乐队,起码得有鼓手、键盘、贝斯、吉他,而且对所有乐手的专业功底要求都很高,谁的手底下都得有些真玩意儿才行。
相比而下,跟着伴奏唱“卡拉OK”实在是太轻松了。
曾经也有人拉我去走穴串场,跟他们去“卡拉OK”赚钱,我却有一种不劳而获的负罪感和欺世盗名的羞耻感。
郭德纲的相声里说,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十二木卡姆”的演出,完全不插电,只用了扩音话筒,原汁原味原生态,充满了粗犷野性,极具感染力和穿透力。
已经好久没有音乐能让我如此热血澎湃。
我真的就像找到了音乐宝藏,为之痴狂!
而且听主持人介绍,表演木卡姆的演员,都是新-疆的民间艺人,他们大多没有学过什么高深的乐理知识,只是按照木卡姆的传承,本真地演奏。
这才是最难得的。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本真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之前,我也很喜欢新-疆风格的音乐,也了解了一些新-疆乐器,可现场听木卡姆的表演,完全是令人震撼的。
久违的音乐灵感蠢蠢欲动,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却找不到出口。
我知道,只要让我深-入了解最原始的木卡姆,我肯定能创作出独树一帜的好作品。
所以,我才毅然决然地来新-疆寻找最原始的十二木卡姆,寻找音乐灵感。
“我听说,你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要来新-疆当一名小学音乐老师?”
维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又好奇地看着我。
“呃...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放弃留校任教来新-疆支教的事情,居然传得这么快?
“这算什么嘛?我还知道,你谈了七年的白富美女朋友艾伦,也因为这个和你吹了!”
维族姑娘又狡黠地笑道。
“呃...”
我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这维族姑娘的“吃瓜”能力。
不过,想想其实也不奇怪。
我大一的时候就和艾伦认识,相恋七年,我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每个周末,艾伦都会来我们学校陪我演出,帮我收拾东西,同学们也早都认识她。
好事者还八卦出艾伦是隔壁医学院的研究生,S市户口,家里条件很好,典型的白富美。
在这个网络时代,没有什么信息是万能的网友八卦不出来的。
现在我放弃留校任教,到新-疆支教,艾伦因此和我分手的事情,自然也就成了同学们之间津津乐道的“大瓜”。
我众叛亲离,逃离魔都,不顾一切来新-疆寻找木卡姆,可没想到,在这昆仑山下的偏远小镇,我还是逃不了被吃瓜的命运。
而这维族姑娘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显然真的一直在关注我。
“你和艾伦谈了七年,她一直都很支持你搞音乐,怎么舍得和你分手啊?还有,你怎么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坐飞机来新-疆?”
维族姑娘又追问。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苦笑着摆手。
“不开心的事情,就是要说出来嘛,老闷在心里就一直不开心,说出来就开心了嘛!”
维族姑娘眨着眼睛调皮地笑道,一脸迫切的吃瓜相。
不过,她说得也没错,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我逃离魔都,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也的确想找人倾诉。
而在这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就算把我的事情说给这维族姑娘,也没有什么。
“你说嘛,放心,我保证保密,不告诉别人!”
维族姑娘又催促我。
“其实也没什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便给维族姑娘说了来新-疆的细节。
昨天晚上,艾伦把我拉黑,我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找一家小酒吧,独自一人喝了一夜酒,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马上来新-疆寻找十二木卡姆。
我记得观看“十二木卡姆”表演的时候,主持人说过,那些民间艺人,都来自新-疆叶羌县。
而叶羌县最近刚刚修建了机场,通了航班,主持人还说,欢迎大家有机会去叶羌做客。
我便订了一大早去叶羌县的机票,醉醺醺地上了飞机。
没想到,下了飞机,却被这维族姑娘给“拐”到了这个木吉村。
“那你真的...算是和艾伦分手了?”
维族姑娘蹙眉,若有所思问道。
“她都把我拉黑了,我现在想联系她也联系不上,当然是分手了...”
给素昧平生的维族姑娘倾诉了郁闷,我的心情感觉好多了。
世事无常,悲欢离合本就是人生常态。
允许一切发生,才是真正的强者。
“那你恨艾伦吗?”维族姑娘又问。
“恨?怎么可能?我对他只有愧疚...”
我长叹一口气,说道:“艾伦是一名严谨理性的医生,当然不可能理解我这个为音乐痴狂的疯子...
她已经签了一家S市的医院,不可能和我异地恋,更不可能放弃工作跟我来新-疆,我们分手其实是最理智的选择...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寻找最原始最本真的十二木卡姆,其他对的我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你就跟我走吧,我保证让你听到最原始的十二木卡姆!”
维族姑娘笑着站起了身。
“呃...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这才想起来,我连维族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帕夏古丽!”
维族姑娘歪着脑袋,大方地伸出了手笑道。
“呃...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田毅...”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帕夏古丽的手,发现她的手小小的,柔若无骨,便赶紧松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闻到了一阵清纯的香味。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维族宗教习惯,女性通常不和男子有肢体接触的。
帕夏古丽在S市读研究生,应该已经习惯和人握手了吧?
不然她也不会主动伸手。
“亚克西姆塞孜!”
帕夏古丽脸色也飞起了红霞,朝我点头笑道。
“呃...你说的什么意思?我不会维语...”我挠了挠头笑道。
“就是您好的意思啊!这是我们平常打招呼的话,你可得学会呀!”
“哦,亚克西姆...塞孜...”
我试着学了一下,却还没有没有记住,又好奇问道:“你名字里的古丽,是花朵的意思吧?”
之前我听过关于“阿瓦尔古丽“的歌,知道“古丽”是花朵的意思,引申为花朵般漂亮的姑娘,在维族女性中很常见。
即便名字里没有“古丽”的姑娘,也可以被称为“古丽”,就像汉语里叫人“美女”一样。
据说,在新-疆大街上,你喊一句“古丽”,就有一大堆美女回头。
“看来你也懂一点维语嘛!”
帕夏古丽抿嘴笑道:“没错,我的古丽就是花朵的意思,帕夏是春天的意思,我的全名翻译过来,就是春之花的意思。”
“哦,那我们熟悉了后,可以直接叫你帕夏或者古丽吗?”
我又问道。
“帕夏古丽”这名字有些长,我觉得有些拗口。
“随便,怎么叫都行呢!”
帕夏古丽笑道:“不过,在人多的地方,你可不能只叫我古丽,不然好多美女都会回头的。”
“嗯,这个我知道。”
我笑着点头。
看来,我对新-疆的一点点了解还是正确的。
“走吧,我带你回家!”帕夏古丽起身。
“呃...我去你家...合适吗?”
我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同学嘛!”
帕夏古丽歪头笑道:“你不是想寻找最原始十二木卡姆吗?我们木吉村是十二木卡姆的发源地,我爷爷就是国家级传承人,凡是关于木卡姆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哦?你爷爷就是十二木卡姆的国家级传承人?”
我有些吃惊。
没有这么巧吧?
我正要寻找最原始的十二木卡姆,居然就偶遇了国家级传承人的孙女。
“走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去了,刚好帮我搬箱子回家!”
帕夏古丽拉起了行李箱笑道:“我们维族很好客,不会饿着你的!”
“那我来拉箱子!”
我拉起了两个行李箱,和帕夏古丽出了饭馆。
我来新-疆就是为了寻找最原始的十二木卡姆,而帕夏古丽的爷爷是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他那里肯定有我最感兴趣的音乐灵感。
更何况,我现在身上没有多少钱,也没有地方去,跟着帕夏古丽去他家混吃混喝,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的顾虑,就是我和帕夏古丽才刚刚认识,直接跟她去家里,难免会引起一些暧昧的误会。
好在我们也算同学,勉强能说得过去。
走出饭馆,我回头望了望门头上的招牌,好奇问道:“帕夏,这个饭馆名字好奇怪啊,为什么叫儿子娃娃?听起来有些不好的意思...”
“这是我们新-疆的方言,儿子娃娃用来夸赞男人勇敢、豪爽、说话算数、讲义气的人,类似于汉语的够爷们、真汉子...”
帕夏古丽笑道:“要是有人说你是儿子娃娃,你可别生气,那是人家夸你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饭馆的名字,意思就是说,老板豪爽讲信用,卖的饭菜都是真材实料吧?”我点头说道。
“不错,刚才那份拌面,味道好还实惠,老板的人品肯定没说的呀!”
帕夏笑道:“这家拌面馆开了好多年了,我每次回家,下车总要吃一顿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去你家呢?要走吗?路远不远?”我又问道。
“远呢,我们新-疆嘛,地方大得很,村子和村子之间,有些都隔着几十公里呢!”
帕夏背着包走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去巴扎...也就是集市看看,随便找个老乡,就能带我们回去!”
“好。”
我便跟着帕夏古丽,走过小街,来到了木吉村的巴扎。
就见这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一边是交易牲畜的市场,里面有慌慌张张乱跑的绵羊,有安安静静抬头看人的黄牛,还有一些扭头甩尾的毛驴和骡马...
另一边卖小吃的摊子上,各种美食应有尽有,烤肉,抓饭,缸子肉,酸奶刨冰...
人的叫卖声,羊的“咩咩”声,夹杂各种汽车的声音,响成一片,十分热闹。
帕夏古丽停在了卖酸奶刨冰的地方,对老板用维语说了几句。
就见一个大木头案子上,放着两大块小山一样冰块。
老板拿起一个小碗,接在冰块边,用小刀刨了一碗碎冰,又倒上酸奶和两大勺蜂蜜,先是左右摇晃,然后又是上下翻动,就像大厨在颠勺...
刨冰在小碗里神奇的晃动,就像精灵在跳舞。
晶莹的碎冰、洁白的酸奶和金黄的蜂蜜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变得粘稠...
最后,老板猛地一扬小碗,刨冰飞向空中,变成了一条线...
我吃惊地张嘴,以为老板操作失误,刨冰肯定会掉在地上。
可下一秒,刨冰全都落在了碗里,一滴都没有洒出去。
我还在惊叹老板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妙手法,老板已经把酸奶倒进了两个纸杯,递给了我们。
“喝吧,一杯才三块!”
帕夏把一杯酸奶刨冰递给了我,掏出六块钱付了帐。
酸奶刨冰酸酸甜甜、冰冰凉凉,既有奶香味,还有蜂蜜的清香,一口下去,一股凉意从口中流淌到了心上,我的每个毛孔都仿佛在欢唱。
昨夜的宿醉和分手的伤感,仿佛都在这一口酸奶刨冰里烟消云散了。
我们喝着酸奶刨冰在巴扎里转悠,又来到了卖水果的区域。
这里没有划定的摊位,每个人的车就是摊子。
有马车驴车,有电动三轮车,还有皮卡和微货车...
车里就是老乡们自己家种的水果。
葡-萄,西梅,香梨,无花果,哈密瓜...
我一抬手,就看到了那个要我帮他取钱,还送了一大袋子西梅给我的维族大叔。
他依旧黑着脸,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坐在车上目光深邃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巴扎,仿佛一个哲人。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去给大叔打个招呼,感谢他送我西梅,帕夏古丽却快步走过去,对那黑脸大叔挥手笑道:“艾力阿卡!”
“帕夏古丽?”
黑脸大叔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又马上恢复严肃,和帕夏古丽语速极快的交谈。
他们说的都是维语,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了半天,帕夏古丽才转头对我说:“田毅,这是我们村的艾力·热合曼大叔,你叫艾力阿卡,阿卡是大叔的意思!”
“呃...我们已经见过了...”
我不好意思地朝艾克大叔点了点头。
艾克大叔就手抚胸口,对我低头行礼。
我也赶紧学着他的样子,抚胸低头,也不知道这礼节对不对。
“你不是刚来吗?怎么可能见过艾克大叔?”帕夏古丽好奇问道。
“就是刚才你在车后拿行李的时候,我去银行取钱,帮艾克大叔也取了钱,他还送了我一大袋西梅呢!”
我举起了手里装西梅的袋子。
“哦,那就更好了!等艾克大叔卖完了东西,我们就坐他的马车回村吧!”
帕夏古丽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艾克大叔马车的后面。
“好!”
我就把行李箱搬到了马车上放好,坐在了帕夏古丽的旁边。
艾克大叔的马车很大,放下我们的行李绰绰有余。
他见我们坐好了,就把马车上的水果都搬到了隔壁老乡的车上,用维语说了几句。
那个老乡就掏出了一些钱,给了艾克大叔。
帕夏古丽赶紧跳下车去,和艾克大叔说着什么,艾克大叔却摇了摇头,收起钱,跳上了马车就要走。
“不是说,要等艾克大叔卖完东西再走吗?他怎么把东西都给别人了?”
我好奇问跳上车的帕夏古丽。
“大叔为了尽快带我们回去,把水果都贱卖给旁边的人了...”
帕夏古丽叹道:“我说不用着急,可大叔说,他今天主要是为了去银行取钱,东西卖不卖都无所谓。”
“这...大叔不是要亏好多钱吗?”我也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这些葡-萄西梅都是艾克大叔自己家房前屋后随便种的,吃不掉才来卖的,卖多卖少都无所谓!”
“是吗?”我有些好奇,“新-疆不是干旱缺水吗?怎么又这么多水果?”
“我们新-疆是有些干旱,却地大物博,尤其水果天下闻名,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人人夸,叶城的石榴顶呱呱!”
帕夏古丽笑道:“而且价格还便宜,你到了新-疆,就能实现水果自由啦!”
马车轻快地出了巴扎,一路往北。
凉风习习,吹得人十分清爽。
路边是成片成片的黄-菊-花,如同金色的海洋,开得热烈奔放。
“你们新-疆可真是个好地方,不仅水果自由,连小镇子边都种了这么多的观赏的黄-菊-花!”
我不禁赞叹。
“扑哧!”
帕夏古丽忍俊不住笑道:“你傻啊?谁会为了观赏,种这么多的菊-花啊?”
“哦?这些黄-菊-花不是为了观赏,还能做什么啊?”我不解问道。
“当然是为了卖钱啊!”
“卖钱?”
“不错,这些黄-菊-花名字叫万寿菊,用处可多了!”
帕夏古丽笑道:“万寿菊主要用来提炼天然色素,需求量很大...
另外,万寿菊的花粉可以用作家禽的饲料添加剂,能提高蛋黄的颜色...
万寿菊的提取物还能作为杀虫剂的添加剂...
据说,种植万寿菊还能修复重金属污染的土壤,保护生态环境...
这些年,乡政府倡导乡亲们大面积种植万寿菊,还包产包销,种万寿菊的老乡每年都能卖不少钱呢!”
“是吗?我还以为,新-疆只种棉花呢!”
“我们新-疆地大物博,什么都种呢,棉花,番茄,瓜果,都是全国有名的,听说现在有些地方还搞起了海产养殖呢!”
“新-疆又没有海,怎么搞海产养殖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新-疆虽然干旱,却有很多咸水湖泊,我们叫海子,有些海子的水质和海水差不多,当然能养殖海产了!”
“哦,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我和帕夏古丽在马车后面谈笑,艾克大叔却一直板着脸赶车,一句话也不说。
我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帕夏,艾克大叔为什么一直看起来...不高兴?”
“呃...他人很好的,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喜欢和人开玩笑...”
帕夏古丽蹙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艾克大叔以前还好,自从两个儿子都去了玉城学十二木卡姆,不回来继承他的牧场,他的心情一直不好。”
“呃...他的两个儿子学十二木卡姆不是好事吗?大叔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回来放牧啊?”我更加好奇了。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
帕夏古丽回头看了看艾克大叔,凑到我耳朵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艾克大叔家的先祖,也是最有名的木卡姆世家...
后来和我们家的先祖因为唱木卡姆起了争执,就砸碎了萨塔尔,从此不再唱木卡姆,还立下家训,后代子孙,永远不许再唱木卡姆...
现在大叔的两个儿子要学木卡姆,就是违背了祖训,他当然生气了!”
“哦?你们两家的先祖,为什么起了争执?”我又好奇问道。
“听说...是有个巴依老爷,请了我们家先祖和大叔家的先祖,一起到他的城堡里唱木卡姆,举行比赛,赢了的人给一千大洋...”
帕夏古丽叹道:“我们家的先祖本来和大叔家的先祖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唱木卡姆,怕伤了两家和气,就提出,不管谁赢谁输,得的奖金都平分...
可大叔家的先祖不同意,觉得我家先祖看不起他,便一心想赢比赛,结果却输了...
大叔家的先祖就砸碎了萨塔尔,立下祖训,不许后代子孙再唱木卡姆...”
“巴依老爷?大洋?这事起码过了快百年了吧,大叔还固守祖训啊?”我无奈摇头苦笑。
“大叔的性子很执拗,也很看重这些老传统...”
帕夏古丽又叹道:“现在村子里好多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市工作生活,可大叔却非要儿子回来跟着他放牧,继承他的牧场,两个儿子一气之下,就跑到玉城去学木卡姆,好久都没有回来了,大叔当然不高兴啊!”
“你们村子里不是种地吗?怎么还有牧场啊?”我有些疑惑。
“我们新-疆有的是地方,有些村子既种地,也放牧...”
帕夏古丽俏皮笑道:“明后天你就跟我去放羊,我带你去沙漠戈壁深处去玩,那里有河流,草原,胡杨林...可美了!”
“好啊!”我也兴奋起来。
我的老家在四川,从小在大山里长大,后来就去了魔都上学,现在来到一望无垠的辽阔新-疆,心胸豁然开朗,感觉一切烦恼都不算事。
拉车的马走得已经很快了,可比起电动三轮车和汽车来,还是慢得让人着急。
我便又好奇问道:“帕夏,艾克大叔为什么不买个电动三轮车或者小货车,速度又快,拉得又多...”
“刚不是给你说了嘛,艾克大叔喜欢传统的东西,不太接受新鲜事物...”
帕夏回头笑了笑,又说道:“关键我们木吉村很远,电动车充满电都跑不上一个来回...
汽车又得加油,大叔也不愿意去学驾照,买了也开不了...
其实也不光艾克大叔...你没看巴扎上好多老乡都赶着马车驴车吗?他们还是喜欢这种传统的生活方式,觉得惬意松弛,不喜欢节奏太快!”
“不错,大城市里的人,看起来什么都是现代化高效率,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反倒活得像牛马一样累呢!”
我不禁感慨:“反倒是这偏远地区,人们依旧过着传统的日子,悠闲自在,就和世外桃源一样...
其实,我之所以逃离魔都,来到新-疆寻找十二木卡姆,归根结底也是不喜欢快节奏的生活,不然我也不会放弃一切...”
“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不喜欢大城市里吵吵闹闹的车水马龙,我就喜欢在沙漠戈壁里放羊,那才是真正的生活呢!”
帕夏古丽扑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笑道:“你不如就留在木吉村跟我放羊吧,我保证你过得比古代的巴依老爷还舒服!”
“...”
我听出了帕夏古丽话里暧昧的意思,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假装没有听懂,叹道:“其实,世外桃源的生活,只存在于艺术家的想象里,不过是人们逃避现实的精神臆想...
可真要让你隐居世外,谈何容易?有几个人能耐得住寂寞,经受住世俗的诱惑呢?”
“嗯,你说得也不错。”
帕夏古丽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有些失落。
马车走了好久,还没到木吉村。
四周都是一望无垠的戈壁,长着我不认识的灌木乱蓬蓬的草,一丛丛,一堆堆,野蛮恣意。
远处的沙丘并不高,时而有旋风扶摇而起,像小型的龙卷风,把沙尘和枯草卷到半空。
我不禁想起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
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帕夏古丽才指着远处兴奋叫道:“快看!那里就是我们木吉村!”
“哦?”
我精神一振,顺着帕夏古丽指的方向看去。
就见不远处,有一片小小的绿洲村庄。
一条长长的河流,弯弯地绕过村庄,绿意里充满了生机。
村庄里升起袅袅炊烟,传来了狗吠和羊叫声,我又想起了“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诗句。
谁能想到,在大漠深处,居然有像童话一般的小村庄。
这才是人间烟火啊!
我都看呆了。
艾克大叔虚抽了一记马鞭,马也似乎看到了家,放开四蹄奔跑了起来,在沙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很快到了村口,就见几个孩子光着屁股,在河里戏水,当看到马车来到,他们都跳出了水,穿上了衣服,围了过来,兴奋地和帕夏古丽打招呼。
河边都是高大的柳树,树冠歪向河流,垂下万丈丝绦,就像在河边洗头的姑娘...
村边却种着笔直的白杨,像是抵挡风沙的卫士。
艾克大叔赶着马车并没有停留,径直穿过村子。
孩子们就跟上来,一边跑一边笑着大叫。
好多人家的门口就出来了人,挥手给帕夏古丽打招呼。
帕夏古丽也挥着手,用维语笑着问好。
很快到了一处庄院,艾克大叔才停下了马车。
帕夏古丽下车,给艾克大叔说着什么,似乎在感谢他带我们回来。
我也赶紧跳下车,把行李箱都搬了下来。
“走吧,艾克大叔家的隔壁,就是我们家!”
帕夏古丽背起包,带着我进了隔壁院子的大门。
院子里种着葡-萄,藤蔓爬满了架,遮住了整个院子,十分凉快清爽。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湖蓝色的大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床上。
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坐在床边挑拣着红柳笸箩里的葡-萄干。
“波瓦!姆妈!”
帕夏古丽叫了两声跑过去,把头埋在老婆婆的怀里,开心地撒娇。
两位老人见到帕夏古丽,高兴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老婆婆抚摸着帕夏古丽的发辫,仿佛在拂拭自己最珍爱的美玉。
“田毅,快过来!”
帕夏古丽招手让我过去,笑道:“这是我的爷爷和奶奶,你叫他们苏皮爷爷和伊善奶奶!”
“呃...苏皮爷爷,伊善奶奶,你们好!”
我努力地记住了两位老人的名字,又用刚学会的礼节,手抚胸口,弯腰行礼。
两位老人打量着我笑,和善慈祥。
伊善奶奶就起身,伸手让我坐到床上。
“这...我搬个凳子来坐在下面就好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院子,想寻找一个凳子来化解自己的局促尴尬。
“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哪有坐在下面的道理?”
帕夏古丽抿嘴笑道:“你把鞋脱了,上去盘腿和爷爷一起坐着,不用客气...
不过,你可别把腿伸开,那是不礼貌的,我爷爷是扭伤了脚,才不能盘腿坐的。”
“哦...”
我这才注意到,苏皮爷爷的脚踝上包着布,却也尽量盘着腿。
记得有个北方的同学对我说过,在北方地区,对待客人的最高礼节,就是请客人上炕盘腿坐。
西北新-疆的风俗,看来也差不多。
可要上陌生人家的床坐着,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不是睡人的床,名字是卡塔,就是凉床的意思,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
帕夏古丽笑道:“卡塔就和大城市的客厅沙发一样,你不坐这里坐哪里啊?”
“哦,原来是这样...”
我这才看到,这个葡-萄架下的卡塔,比一般双人床都要大,三面还有木质围栏可以依靠,其实就是一个巨榻,的确不是睡人的地方。
卡塔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很有民族风情。
我这才打消了顾虑,脱掉鞋子,上了卡塔,打横坐在苏皮爷爷的身边。
伊善奶奶就取过茶杯,给我倒了茶。
“谢谢!”
我赶紧道谢,礼貌性的喝了一口。
茶叶似乎是西北常见的砖茶,里有却放了玫瑰花和蜂蜜,清香怡人。
帕夏古丽坐在卡塔边,小嘴“叽叽喳喳”的和爷爷奶奶说着话。
他们说的都是维语,语速极快,我一句也听不懂,但偶尔会听到我的名字和“木卡姆”。
显然,帕夏古丽是在给她爷爷奶奶介绍我的情况。
这时候,艾克大叔和一位大婶走进了院子。
艾克大叔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袍,看起来更加庄重严肃。
他身边的大婶胖乎乎的,也是一身盛装,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满满装着肉菜。
他们显然是两口子,似乎来参加什么重要的盛会。
帕夏古丽和伊善奶奶赶紧站起来,迎接艾克大叔两口子。
“艾力江!”
苏皮爷爷也直起身子,手抚胸口给艾克大叔点头。
我却又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跳下卡塔...似乎都不太礼貌,就只好学着苏皮爷爷的样子,手抚胸口给艾克大叔行礼。
艾克大叔也不客气,脱去鞋子上了卡塔,打横坐在了我对面。
“这是艾克大叔的妻子,迪丽大婶!”
帕夏古丽又拉着那位大婶的手,给我介绍:“我们维族最好客了,谁家来了客人,左邻右舍都会来一起款待客人!”
“迪丽大婶好!”
我又赶紧手抚胸口行礼。
迪丽大婶对我笑了笑,提着篮子,拉着帕夏古丽和伊善奶奶,去厨房做饭了。
艾克大叔依旧一脸严肃,声音低沉地和苏皮爷爷聊着天。
我却无话可说,就干坐着,有些尴尬。
不一会,就见帕夏古丽从房间里拿来了一把萨塔尔琴,交给苏皮爷爷,说了几句话。
苏皮爷爷就接过了萨塔尔,“叮叮咚咚”调着琴弦。
“我爷爷要给你演唱拉克木卡姆的穹乃额曼序曲,我把歌词给你找出来...”
帕夏古丽取出了手机,打开了一段歌词给我看。
苏皮爷爷调好了音,朝我们点头示意,便拉动了琴弦。
“我的萨塔尔琴以生命的纽带为弦,
它能慰藉不幸者,与其悲怆与凄婉。
我深深投入于木卡姆使之萦回于心,
若耽于爱的憧憬即弹奏于伊人尊前。
皆说木卡姆发轫于《胡塞尼》《艾介姆》,
我却愿弹奏《巴雅特》,因其更悠扬婉转。
为感念真哲,我连续演奏起《巴雅特》,
为抚慰伤心之人我则将《纳瓦》速弹。
我以《拉克》推向高-潮,时尔间以《乌夏克》,
我愿把《木夏吾莱克》《潘吉尕》日夜轻弹。
倘若《依拉克》《且比巴亚特》《乌孜哈勒》令人神往,
清晨弹奏《恰恰尔尕》是翘盼与旭日般的情人相见。
当我越过暌违的关山获得了重逢的恩典,
痛饮欢聚的美酒,我再将《斯尕》伴弹。
啊,来吧,麦希热普,喝它个酩酊大醉,
一手举起你的弹布尔,一手高擎酒盏。”
萨塔尔类似于大提琴,琴声沙哑苍凉,悠远绵长,让我仿佛看到了雄伟的昆仑雪山和辽阔的大漠戈壁...
苏皮爷爷的歌声,起初低沉深情,似乎在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到后来,歌声逐渐上扬,悠扬激烈,仿佛在倾诉生活的艰辛和命运的无常,又像是表达永不服输的勇气。
整个演奏,仿佛是在举行一种神圣的远古祭祀,庄严肃穆,直达心灵。
我虽然听不懂苏皮爷爷唱的维语,但从手机的歌词里,我完全领悟了这首木卡姆演奏表达的意思。
这是对生命感悟的智慧结晶。
音乐是美好的,是连通人心的最好纽带,不关乎地域,宗教,民族...
一曲终了,我依旧愣愣地坐着,还沉浸在“木卡姆”的旋律里。
昨夜,我还在为失去爱人而痛不欲生,喝得酩酊大醉。
现在,我坐在昆仑山下的大漠绿洲,忽然觉得一切都根本不重要。
刻苦的爱恋的确令人不舍,可在人生的长河里,那不过是一处险滩的激流。
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刚到新-疆,我就遇到了帕夏古丽,听到了最原始最纯正的“木卡姆”,我的音乐灵感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苏皮爷爷刚才唱的是“十二木卡姆”之一“拉卡木卡姆”的“穹乃额曼-序曲”,等于是“拉克木卡姆”的总纲。
“十二木卡姆”并不是只有十二种木卡姆,而是新-疆各地木卡姆的统称。
新-疆地方很大,各地都有木卡姆传唱,虽然都叫木卡姆,却风格迥异,各具特色。
16世纪由叶尔羌汗国王妃阿曼妮莎汗整理出来的“十二木卡姆”包括拉克、且比亚特、木夏维莱克、恰尔尕、潘吉尕、乌孜哈勒、艾介姆、乌夏克、巴亚提、纳瓦、斯尕、依拉克...
除此之外,新-疆还有“刀郎木卡姆”和“哈密木卡姆”等,都富有地域特色。
这些知识,都是我在魔都听了“十二木卡姆”表演入迷后,在网上搜的一些资料,不过是“木卡姆”艺术的常识。
虽然上海的那次木卡姆表演很精彩,震撼到了我,可苏皮爷爷今天的演奏,却是面对面的原汁原味,没有任何修饰,更加令我震撼。
这才是最有魅力的音乐啊!
“爷爷唱得太好了,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我喟然长叹。
“是啊!”
帕夏古丽抹了抹眼角,叹道:“好久没有听爷爷唱这段了,每听一次,我都有不同的感悟呢!”
艾克大叔也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我要和爷爷一起演奏一曲,我去拿艾捷克!”
帕夏古丽又去屋里取来了一把艾捷克。
艾捷克有些像二胡,音色却像小提琴。
帕夏古丽给苏皮爷爷说了半天,两个人就准备好了乐器,开始演奏。
苏皮爷爷先拉响了萨塔尔,曲调不像刚才那般苍凉厚重,而是平和绵柔,温情切切,像一个年长的老爷爷,在絮絮叨叨地询问孙女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坏人。
即便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在琴声里听出关怀,疼爱,担心...
萨塔尔的演奏告一段落,艾捷克跟着响起来,轻柔欢快,俏皮活泼...
仿佛小孙女“叽里呱啦”地给爷爷诉说她在外面世界遇到的新鲜事,还有新交的朋友。
萨塔尔再次响起,曲调略高了一些,仿佛爷爷听了孙女的倾诉,还在为她担心,耐心叮嘱孙女要小心保护自己,不要被人家欺骗。
艾捷克迫不及待地加入,似乎孙女在告诉爷爷,她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不会被欺骗,让爷爷放心。
萨塔尔和艾捷克一起奏响,汇合在一起,一唱一和,共鸣和谐。
仿佛小孙女告诉爷爷不用担心她,爷爷也接受了小孙女的心思,衷心祝她得到幸福。
或许是音乐人的敏-感臆想,反正我从帕夏古丽和爷爷的演奏中,听到了他们的心声。
他们的这首曲子,情真意切,韵味无穷。
一曲终了,我便赶紧问道:“帕夏,你和爷爷刚才演奏的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也是木卡姆里的曲目吗?”
“不是,这是我和爷爷即兴演奏的呀!”
帕夏有些羞涩的笑道,脸上飞起了红霞。
“什么?即兴演奏...你居然也能即兴演奏?”
我吃了一惊。
学习乐器,入门首先要学大家熟知的曲目,等登堂入室了,才能自己作曲。
而即兴演奏是乐器里最难的,要达到炉火纯青的水平才行。
因为即兴演奏是随心所欲地用乐器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绪,乐器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苏皮爷爷也就罢了,他拉了一辈子的萨塔尔,完全可以做到如心使臂,如臂使指。
可帕夏古丽才二十多岁,学的又是舞蹈专业,居然也能用艾捷克即兴演奏。
我学了吉他好多年,也才勉勉强强能即兴演奏,却还是做不到随心所欲,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表达情绪。
“你看不起谁呀?”
帕夏古丽嘟起小嘴笑道:“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学木卡姆,所有的乐器我都会呢!
不光我,木吉村随便抓个孩子来,他们都能给你即兴来一段!
乐器本来就是怎么高兴怎么弹奏,是那些专家定了好多条条框框,才把人定死了!”
“呃...”
我听了帕夏古丽的话,又愣住了。
音乐和乐器,的确是人们表达情绪的载体,远古的先民不懂什么“宫商角徵羽”和“哆来咪法嗦”,却也能创作出富有魅力的音乐。
现代人这个流派,那个规则,这样不行,那也不好,反倒束缚住了人们的思维,扼杀了音乐灵感。
难怪好多音乐大家,都要去民间搜集民歌小调,寻找灵感。
就是因为民间音乐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可以随心所欲,自由发挥。
而专业的音乐人经过多年的学习训练,已经失去了对音乐最原始的领悟和激情,被固话的程式束缚和扼杀。
艺术本来就是灵魂自由的表达。
我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到新-疆来找最原始最纯净的木卡姆,潜意识里最本真的原因,就是感受到了束缚和扼杀,才不顾一切逃离藩篱,来寻找自由自在的音乐。
如果在大学里当教授,我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很可能就会江郎才尽,才思枯竭...
曾经的辉煌,不过是昙花一现,最终我将会成为音乐上的行尸走肉,不会再创作出打动人的作品。
我刚到新-疆第一天,就听到了震撼心灵的音乐,灵感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而苏皮爷爷刚才为我演奏的,不过是木卡姆的冰山一角,帕夏古丽更是即兴表达...
真正的木卡姆宝库,我还没有进大门呢。
我越想越激动,食指大动,就转头问道:“帕夏,你们家里有吉他吗?我也想即兴弹奏一曲,向爷爷表达我的谢意。”
我醉后临时起意坐飞机来新-疆,随身连个包都没有带,我的吉他还在魔都。
“当然有了,我们演奏木卡姆的时候,也经常加入吉他呢!”
帕夏古丽就去屋里,又取来了一把吉他。
我抚摸了一下,调了调音,发现这吉他品质还不错。
调好了弦,我定了定神,对着苏皮爷爷和艾克大叔、帕夏古丽点了点头,示意我要演奏了。
他们也点了点头,静下来认真听。
这是演奏者和听众相互的尊重。
我轻按慢弹了一段即兴前奏,就开口唱了起来。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这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脍炙人口,我认为是最能代表新-疆的一首歌。
不过,我加入了民谣的元素,唱得忧郁而感伤。
苏皮爷爷和艾克大叔听得眼睛发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可能从来没有听过民谣风格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帕夏古丽却微张着小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一副小迷妹的样子。
一段结束,我又即兴弹起了间奏,加入了大量的揉弦、推弦、击弦、泛音...缠-绵悱恻,曼妙轻柔。
帕夏古丽跟着吟唱起来,声音高亢轻灵...
第二段,我唱得节奏略快,感情厚重丰富。
苏皮爷爷也低声用维语哼唱和声,居然和我的歌声融为一体,显得更加立体丰满。
帕夏古丽忍不住起身跳舞,边跳边到了屋里,取来了一只手鼓,轻轻地拍打着节拍。
我又重复了一段,猛然节奏一变,剧烈扫弦,加入了新-疆音乐的元素,欢快热烈,激情澎湃!
帕夏古丽就把手鼓给了苏皮爷爷,跟着节奏急速旋转,漂亮的纱裙飞起,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苏皮爷爷拍打着手鼓,嘴里“嗬嗬”唱着粗犷的号子,双目炯炯有神,仿佛焕发了青春活力!
我的吉他节奏,跟着苏皮爷爷的鼓点,节奏越来越快,如同狂-风-骤-雨!
第三段唱完,我一个切音,干净利索地结束了演奏。
“哗!”
院子门口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转头一看,却见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人。
“克里木大叔,热娜婶子...你们都来了啊,快请进来!”
帕夏古丽有些羞涩地收起裙摆,把门口的人都迎了进来。
一位脸膛黑红,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中年男子,操着流利的汉语笑道:“我们全村的人,好久没有听到苏皮阿卡萨塔尔的声音了,更何况你们家来了贵客,我们怎么能不来?”
中年男子说着来到了卡塔前,手抚胸口行礼笑道:“苏皮阿卡,艾克阿卡,你们好啊!”
苏皮爷爷和艾克大叔也都还礼。
“小帕夏,你怎么不给大家介绍你们家的贵客啊?”
中年男子打量了一下我,转头对帕夏古丽笑道。
“他叫田毅,是我在S市的同学,音乐专业的硕士...他报名来我们叶羌县小学支教,学校还没开学,就在我们家住几天。”
帕夏古丽脸色微红,顿了顿,又对我说道:“这位克里木大叔,是我们木吉村的村长!”
“哦,克里木大叔,您好!”
我赶紧放下吉他,跳下卡塔,踏上鞋子就和克里木大叔握手。
“什么?这小伙子是S市音乐学院的硕士?”
克里木大叔不可置信地握住我的手不放。
“他不仅是硕士,还出了音乐专辑,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呢!”
帕夏古丽笑道:“他本来能留在我们大学当老师,却来到我们这里支教。”
“是吗?”
克里木大叔更加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说道:“小伙子,你这个大硕士,放着大城市的大学教授不当,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当个小学老师啊?”
“这个...我其实是想来了解一下木卡姆,找找灵感,当然,也是响应国家文化润疆的政策号召...”
我不想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大上,但又怕克里木怀疑我来新-疆的动机,便多说了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跟着帕夏古丽来她家住,村里的人难免会猜测我和帕夏古丽的关系,甚至怀疑我觊觎帕夏古丽的美貌,那可就麻烦了。
要是引起误会,我倒没什么,影响帕夏古丽可就不好了。
“好啊!我们新-疆,就缺你这样的好小伙子呢!”
克里木大叔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把我都握疼了还不松开,又笑道:“小伙子,你和小帕夏能回来木吉村,乡亲们都很高兴!欢迎你们扎根边疆,建设家乡,以后木吉村就是你的家!”
“谢谢,谢谢!”
我赶紧道谢,希望克里木大叔能松开我的手。
克里木大叔却依旧紧握我的手,热情笑道:“你叫田毅是吧?你刚才的演奏是在太精彩了,能不能再给我们来一个?”
“呃...你们先坐吧,等一会我给大家演奏!”
我本来就有些社恐,当众表演当然没有问题,可在帕夏古丽的家里,当着这么多陌生的老乡,我还是有些放不开。
“好,那我们就坐下慢慢来!”
克里木大叔这才松开了我的手,转头说道:“帕夏,把你们家的毛毡都拿出来,让大家在院子里坐吧!”
“好!田毅,你跟我去拿毛毡吧!”
帕夏古丽似乎也知道我社恐,便带我去院子角落的屋子里,取来了好几张厚厚的毛毡,铺在院子里,又用刷子仔细刷干净。
毛毡上的花纹精美而复杂,拼接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
男人们就盘膝坐在毛毡上,女人们则提着篮子,拿着各自带来的食材,去厨房和伊善奶奶一起做饭。
帕夏又带我搬来了几张小桌子,放在了毛毡上,给客人们都倒了茶。
厨房里的女人们就把洗好的水果端来,摆放在了桌子上。
葡-萄,西梅,无花果,哈密瓜...
还有一些干果,核桃,大枣,巴旦木...
客人们用细嘴的小铜壶洗了手,喝着茶,吃着水果干果,热络地聊天。
他们都说的都是维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笑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他们都把我当成帕夏古丽带回来的情郎。
这就太尴尬了。
虽然帕夏古丽知道我已经很久了,可我今天才认识她,最多是好朋友。
我来帕夏古丽家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可到了木吉村,才发现给帕夏古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辩解,便只好闷头喝茶。
克里木大叔却不肯放过我,他和苏皮爷爷他们说了一会话,就坐在了我身边,陪我聊天,似乎怕冷落了我。
他是村长,亲自陪着我,显然真把我当成了今天木吉村最尊贵的客人,拉着我问东问西。
我逐一回答克里木大叔的“盘问”,语调不由自主也带上了新-疆味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亮起了灯,葡-萄架上还有一些彩色的小灯,透过葡-萄叶子照下来,整个院子如梦似幻。
厨房里,飘出了香味。
帕夏古丽和一帮穿着花裙、梳着小辫的漂亮姑娘,端着木头托盘,从厨房里端来了饭菜。
大块的手抓羊肉,鸽子汤,烤鱼...
抓饭用巨大的盘子盛着,白的米饭,黄的胡萝卜,红的甜椒,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还有很多油炸的美食,馓子,油香,馅饼...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美食。
厨房的女人们也都出来了,用小铜壶洗了手,一起围坐在毛毡上。
帕夏古丽就坐在我身边,擦了擦头上的汗。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到了我们俩身上。
我顿时如坐针毡。
因为我早就发现,毛毡上聚会的乡亲们,男女是分开坐的。
即便是两口子和孩子们,也泾渭分明。
显然,在木吉村的传统习俗里,正式场合男女是不能混坐在一起的。
要是在大城市里,或者不太正式的场合,我和帕夏古丽坐在一起当然没什么。
可今天是木吉村全村的聚会,帕夏古丽坐在我身边,肯定有什么关键的意味。
帕夏古丽却若无其事,对我抿嘴笑道:“怎么样?没有后悔跟我来吧?保证不会让你饿着的!”
“你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我都受宠若惊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和帕夏古丽太亲密。
苏皮爷爷环视众人,说了几句话,就张开双臂,示意宴席开始。
众人也相互点头示意,便开始吃饭。
“你尝一块羊排,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羊,味道可好了!还有烤鱼,也是我们村外河里捞的...”
帕夏古丽不断给我夹肉夹菜,还给我教吃饭的方法:“抓饭用手抓着吃才香,你要是不习惯,用勺子也行...”
“谢谢,我想吃什么自己来,你不用照顾我!”
我碗里的肉菜都堆成了小山。
每一样美食都风味独特,非常好吃。
我的胃已经有些撑了,可味蕾却还在欢唱。
吃了一会,克里木大叔就起身,带着一帮男人取来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坐在毛毡上,弹唱起来。
他们有十几个人,拿的乐器各不相同,有萨塔尔,都塔尔,弹布尔,艾捷克,热瓦普,手鼓...
有些乐器我都叫不上名字。
他们演奏的曲调节奏非常欢快,让人忍不住有起舞的冲动。
“这是木卡姆里的麦西来普,是聚会时候一起载歌载舞的,我们一起去跳舞吧!”
帕夏古丽拉起了我,就要去跳舞。
“我...我不会跳!”
我顿时紧张得满脸通红。
“没事,我给你教嘛!”
帕夏古丽硬拉起了我,到了院子里,首先起舞。
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也都站了起来,围着我们,一起欢快地跳起了新-疆舞。
我被大家的热情感染,热血澎湃,推倒了内心的壁垒,也跟着帕夏古丽起舞。
虽然我的舞姿很笨拙,但谁都没有笑话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
一曲终了,我浑身放松,仿佛一下子融入了木吉村,成了这里的一分子。
“这就对了!小伙子,我们新-疆人嘛,很好客的,你不用扭扭捏捏!”
克里木大叔拍着我笑道。
我不好意思笑道:“我其实就是个流浪汉,你们却把我当最尊贵的客人!”
“每个喜欢木卡姆的人,都是我们新-疆人最尊贵的客人!”
克里木大叔却笑道:“童万书你听过吗?没有他当年的抢救,我们的木卡姆早就失传了!”
“童万书?我没有听过...他为什么要抢救木卡姆啊?”我疑惑地摇头。
“我先给你唱一段,你就知道了!”
克里木大叔拿过了萨塔尔,拉起了深沉厚重的曲调,开口唱道:
“我时时想念一个人,
一个抢救十二木卡姆的人。
有了他的录音和记谱,
我的木卡姆才不会死去。
有了他的存在献身,
木卡姆才会传向全世界。
他是十二木卡姆永生的乐魂,
他的名字就叫童万书。”
唱完,克里木大叔这才深情说道:“五十年代,我们新-疆的十二木卡姆濒临失传,只有一位吐尔洪老人能完整唱全套的十二木卡姆...
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派了童万书先生来新-疆,录音记谱,十二木卡姆才得以传承下来...
我刚才唱的,就是吐尔洪老人临终前,为童万书先生写的歌。”
“哦?那您能给我讲讲童万书先生抢救十二木卡姆的故事吗?”
我没想到,令人震撼的艺术瑰宝木卡姆,居然差点失传。
当年抢救十二木卡姆的故事,肯定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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