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穆宴梁岁岁的其他类型小说《霸总来袭!打懵娇妻的无脑舔狗穆宴梁岁岁》,由网络作家“沧小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岁岁,你真的要听我的,放弃穆宴,嫁给我哥?虽然我哥很好,但他的名声,确实不咋地……”“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一旦请帖发出去,就再也不能反悔了。”听到话筒那边的声音,梁岁岁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回答闺中密友:“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我和穆宴,结束了。只有嫁给你哥,穆宴才左右不了我的婚事。”她和穆宴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四岁及笄那年。穆家为穆宴举办庆功宴。沪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自然包括首富梁家。穆宴对她一见钟情。但她从小到大,因为她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还有显赫的家产,追求者就没有断过。所以她拒绝了穆宴的示爱。穆宴却坚持每日见她,送她华衣美服,还有珠宝首饰。十八岁除夕夜,她和穆司晴相约去外滩看烟花,却因为黑风山土匪在街头火拼,被流弹擦破了脸...
《霸总来袭!打懵娇妻的无脑舔狗穆宴梁岁岁》精彩片段
“岁岁,你真的要听我的,放弃穆宴,嫁给我哥?虽然我哥很好,但他的名声,确实不咋地……”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一旦请帖发出去,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听到话筒那边的声音,梁岁岁神色恹恹地坐在沙发上,回答闺中密友:“我已经决定了,不后悔。我和穆宴,结束了。只有嫁给你哥,穆宴才左右不了我的婚事。”
她和穆宴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十四岁及笄那年。
穆家为穆宴举办庆功宴。
沪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自然包括首富梁家。
穆宴对她一见钟情。
但她从小到大,因为她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还有显赫的家产,追求者就没有断过。
所以她拒绝了穆宴的示爱。
穆宴却坚持每日见她,送她华衣美服,还有珠宝首饰。
十八岁除夕夜,她和穆司晴相约去外滩看烟花,却因为黑风山土匪在街头火拼,被流弹擦破了脸。
穆宴连夜带兵剿匪,只为给她讨回公道。
那一次,他被子弹打穿胸膛,险些死了。
却含笑告诉她,一点小伤,不用怕。
看着他俊美苍白的脸,梁岁岁终于动了心。
答应交往试试。
在一起后,穆宴对她的爱意越来越深。
甚至放弃他在军政府经营多年的人脉权势,放弃一切,陪她去太平洋彼岸的法国留学。
两个月前留学归来,穆宴在沪市最繁华的楼外楼酒店,请来全城的报社记者作为见证人,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他用生命起誓,这辈子只爱她,永远不变!
如果他变了心,就惩罚他永远失去她。
穆宴眼神真诚,没有一丝掺假。
于是她答应了求婚,住进这栋穆宴花费巨资为她买下的玫瑰公馆。
只等下个月就举办婚礼。
想到这里,梁岁岁的喉咙有些发紧,哽咽。
她扯了扯素色旗袍领口,明明再简单不过的款式,却衬得小脸更娇艳明媚了几分。
“司晴,婚礼可以快一些吗,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穆司晴高兴道:“行啊,岁岁,那我就催哥哥筹备婚礼了,半个月后发出请帖。帅府的婚礼,一定会很隆重。”
“好。”梁岁岁挂了电话,缓了片刻,才拿起报纸。
头版头条,是名门少将穆宴在半年前专门找了法国最顶级的洋人师傅,用最名贵的翡翠玉石,打造了一对手镯。
亲自命名,“岁岁念念”。
他用这样的方式昭告上海滩,穆宴永远爱恋梁岁岁,岁岁年年人依旧,痴心不改。
记者还感慨。
“穆少将为了震慑其他追求者,不惧流血不怕牺牲,参战数十次,用命搏出血路。最终子承父业,成为新一代最年轻有为的少将,才抱得美人归。”
“两年前,梁小姐惨遭车祸,生命垂危,急需输血的时候,是贺少躺上手术台,几乎输光他身体内的鲜血,才挽回梁小姐的命。”
“神仙爱情啊,穆少将还特地在报纸上开辟专栏,每天都给梁小姐亲笔书写一封情书,说要让大众见证他真心永恒。”
看到这里,梁岁岁渐渐红了眼眶。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确是真的。
她真真切切感受到,穆宴对她的炽热爱意。
所以,她也是这样以为,穆宴爱她,非她不可。
可是昨天,原本穆宴要陪她去拍婚纱照,却突然以重要军务急需处理为由,匆匆离开。
她一个人闷得慌,穆司晴又恰巧没空陪她,只好独自去看电影散心。
没想到会在太平洋电影院里,撞见穆宴陪在梁曼如身边。
他穿了套纯黑色西服,戴着斯文金丝眼镜,肩宽体阔,仪态挺拔,靠坐在丝绒座椅上慢条斯理地抽着雪茄。
整个沪市,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年轻英俊能力出众的少将。
梁岁岁不会认错人。
她自虐般看着未婚夫含住女人的红唇,把清冽红酒一点点渡进她嘴里。
而后梁曼如倒在他怀里,痴痴娇笑,柔若无骨的手顺着衣摆钻进去。
穆宴的衣服乱了,隐约露出好看的锁骨。
锁骨处赫然印着一个个鲜红的唇印。
梁岁岁再也看不下去,仓惶站起身,离开了电影院。
她趴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干呕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很久以后才缓过来,浑浑噩噩地回到公馆,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疼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时分,才稍微好点,不那么疼了。
穆宴一夜未归。
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梁岁岁自嘲地笑了笑,扔开报纸,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这些年穆宴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一一打包,打算捐赠给沪市慈幼院。
“砰!”
穆宴推门而入,从身后抱住她。
“岁岁对不起,昨天我被军中要务绊住,一晚上回不来,错过了拍婚纱照,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被抱住的瞬间,梁岁岁闻到他领口传来蜜丝佛陀唇膏的淡淡香味,呼吸一窒。
他这是刚下了梁曼如的床,又急忙赶回来哄她开心?
穆宴却没看出她的异样,拿出一个金丝楠木的礼盒:“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快打开看看。”
梁岁岁打开了盒子。
入目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百年人参,安静地躺在盒底。
确实是天大的惊喜。
梁岁岁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随手把礼物扔到桌上。
穆宴大概忘了,她这几年到处搜寻天生地养的百年人参,其实是用来治疗他那个久病体弱的姆妈。
如今她打算很快离开,也就没必要再去对他的姆妈嘘寒问暖端药倒水,却无数次热脸贴冷板凳,人家并不领情。
“谢谢,半个月后,我也有份礼物送给你。”梁岁岁轻声道。
穆宴薄唇扬起:“什么礼物?”
梁岁岁笑了下:“秘密,是个惊喜。”
穆宴怔了怔,没有追问,握紧她的细腰,在她脸庞落下轻如羽毛般的吻:“我听岁岁的,安心等待你给我的大惊喜。”
梁岁岁垂眸,讥诮地扯了扯唇角。
希望到时候,他真的觉得是惊喜。
穆宴进浴室洗澡,很久才出来。
换了身笔挺的时髦西装三件套,里面白色衬衫打底,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越发衬得他整个人清俊矜贵。
看向梁岁岁的眼神,如往常那般宠溺,温柔。
“岁岁,快结婚了,我还有一些军中好友没见过你,不如一起吃个饭?我订好了晚宴,在夜上海。”
他的眼神温柔专情,竟然看不出一丝背叛她的愧疚。
梁岁岁一时恍惚。
穆宴已经从沙发上捞起她的手袋走到她面前,另一只手搂紧她柔若无骨的细腰,在她眉心落下缠绵的吻。
“走吧。”
他身上扑鼻的清冽气息,杂糅一股玫瑰香皂的馨香气味,梁岁岁以前觉得好闻极了,现在只觉得生厌。
“我去换身衣裳。”
她找了个正当借口,顺势推开他。
她换了件素色的雾蓝色短袖旗袍,简简单单的款式花色,却在她那张绝色倾城的脸庞衬托下,显得精致华美。
穆宴的眸底掠起一抹惊艳:“岁岁,他们一定都会被你惊艳到。”
梁岁岁扬唇,笑意不及眼底。
到了地方,下了车,梁岁岁推拒不了,左手被穆宴含笑握在他手掌心,两人并肩走进了夜上海饭店。
人还没到齐,穆宴便道:“岁岁,你先吃点垫垫。”
他亲自动手给她夹菜,舀汤,倒红酒,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梁岁岁多看了眼文思豆腐,他就体贴地将细如发丝的豆腐喂到她嘴里。
哪道菜她不感兴趣,他马上撤掉。
最后整个大圆桌留下来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品。
“岁岁,为我们的婚礼提前干杯庆祝。”
穆宴举起装满红酒的酒杯,凑过身要碰杯。
梁岁岁蹙眉,看见晃荡潋滟的红酒,想起他把红酒嘴对嘴渡进梁曼如嘴里的画面,几乎是下意识地反胃干呕,第一反应打掉他手里的酒。
哐当。
酒杯砸在坚硬的檀木桌面,应声而碎。
有玻璃碎屑飞溅到她手背上,扎破皮汨汨渗出鲜血。
梁岁岁还没觉得多疼,穆宴已经心疼得抬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柔地吹了吹。
“岁岁别动,让我来。”
穆宴扬声命令饭店女招待找来医药箱后,握住她冰凉指尖,极其小心地上了消炎药,又用白色纱布包裹了一层层。
他的西装袖口,一股清淡到若有似无的林文烟牌香水飘过。
梁岁岁眸光微敛,不露痕迹抽回了手。
他却手臂伸过来,搂住她肩膀,微微用力,把她圈进怀里:“是我不小心,弄伤了你的手,岁岁对不起。”
他道完歉,低头吻她包成粽子的手背,温柔又自责。
梁岁岁抿着唇,反手去推他:“我有点不舒服,要去趟洗手间。”
她的嗓音轻柔,听起来很平常一样,穆宴却心口没来由发慌。
松开搂抱她的双臂,又牵起她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笑着说:“你方向感不好,还是我带你去吧,跟在我身边永远不会走散。”
永远不会走散吗?
梁岁岁扯了下嘴角。
在她心里,从穆宴选择了与梁曼如偷情的那一刻起,她们两个人就永远走散了。
身后,有赶来赴宴的好友远远地羡慕不已。
“穆少将和梁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不愧是沪市最恩爱的一对楷模。”
“下个月初八,他们的婚礼一定会轰动全城。”
梁岁岁没有回头,面色沉静无波。
只有她清楚,她与穆宴的婚礼,办不成。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进洗手间。
出来时,发现穆宴不见了。
有个年轻男招待给她带话:“梁小姐,穆少将遇见几个同僚需要探讨一些事务,他让您先回包厢等他。”
“知道了。”
梁岁岁点头,倒不急着去找穆宴,拢了拢肩上的蕾丝披肩,沿着意大利大理石走廊慢慢往前走,欣赏墙壁上的大师画作。
经过一间房门虚掩的包厢,竟听见梁曼如娇媚的笑声。
“阿宴,你送了岁岁姐那么漂亮的翡翠手镯,也送一对给我嘛,好不好嘛?”
穆宴唇边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看着她的眼神也透着几分薄凉。
“这栋夜上海饭店送给你,三百六十五天都能钱生钱,怎么,还不满足?你该知道,我身边只需要懂事的女人。”
梁曼如没从他嘴里听到想听的话,脸上有点挂不住,嘟起嘴巴撒娇。
“阿宴,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你的人。我也想和岁岁姐一样,光明正大陪在你身边。”
穆宴淡淡觑了她一眼:“哦。”
梁曼如被他四年来的宠爱给娇惯的得寸进尺,又嗲着嗓子娇滴滴问,“阿宴,我和岁岁姐,谁更漂亮?”
“都漂亮。”穆宴摸她的脸,似真似假地敷衍。
梁岁岁听到这里,眼眶不知不觉红了,猛然攥紧手指。
虽然决定放下了,可心脏还是像被硬生生剜掉一样疼。
屋里,梁曼如嗲着嗓子,不依不饶。
“都漂亮?那为什么四年来,一直都是我在陪你,你却迟迟不肯给我名分,反而娶岁岁姐?”
穆宴狭长的眼尾往上挑了挑:“因为我爱她啊。”
梁曼如鲜艳的红唇舔了下男人凸锐的喉结,吃痴娇笑:“你爱她?那你还背着她跟我上床?”
“我爱她,我也喜欢你的身体,这并不冲突。”穆宴淡嗤了声,似笑非笑。
“不许闹到她面前,否则后果,你很清楚……”
梁岁岁听到穆宴最后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开了一枪,五脏六腑都开始在疼。
她捂紧快要窒息的胸口,转身往回走。
穆宴不知怎地离开包厢,追了过来。
看见梁岁岁紧紧地捂着胸口,脸色惨白,连忙把她揽入怀里,担忧地问道:“岁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眸底的关心真真切切,一副她不舒服,他也感同身受的难受模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处处以她为重的男人,却瞒着她与梁曼如有了肌肤之亲。
他明明知道,她与梁曼如之间,水火不容!
梁岁岁深深吐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我没事,刚刚肚子抽筋,现在好了很多。”
“我给你按按。”穆宴立即蹲下身,温热大掌贴在她的腹部,轻轻打着圆圈按摩。
梁岁岁想起他的手刚刚抚摸过梁曼如的身体,浑身泛起恶心的鸡皮疙瘩,猛地一把推开他。
“不用,已经不疼了。”
穆宴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挺拔的身躯。
借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投射而来的灯光,看见满眼似乎泛着冷意的梁岁岁,心脏一紧,莫名有些恐慌。
“岁岁,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梁岁岁扯了下唇角:“你说等我,我从卫生间出来,没看见你的人,突然想起白天在报纸上面看到的一篇小说。”
“什么小说?”穆宴明显松了口气,笑着朝她走去。
梁岁岁自嘲的勾起唇,淡淡道:“男主角很爱女主角,准备要结婚了,却在几年前就变了心,跟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还一直瞒着女主角……”
“别说了!”
穆宴连忙打断梁岁岁的话,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抱住她:“岁岁,别看那些小说,都是落魄文人为了讨生活故意瞎编乱造的狗血戏码,我又不是他们!我只爱你,不能没有你。”
“是么?”
他说只爱她,却还是沉沦在梁曼如的温柔乡里。
回去的路上,梁岁岁靠在汽车座椅上,闭目装睡。
穆宴握着她的手轻声说了什么,她装作没听见。
回到玫瑰公馆。
穆宴请了两天假,哪儿也没去,就在公馆亦步亦趋陪伴她。
一起吃午膳的时候,穆宴贴心地给她夹菜:“岁岁,你这段时间气色不太好,我让张妈专门为你炖了老母鸡,多吃点,补补身子。”
梁岁岁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点了下头。
摆放在藤几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
穆宴夹菜的手一顿,下意识看了眼梁岁岁,坐着没动,也没去接电话。
梁岁岁嘴角微扯:“响了这么久,肯定有急事找你,去接吧。”
“那我去接了。”穆宴说完,仔细观察她的脸,没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便笑着站起身,走过去拿起话筒扣在耳边。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穆宴平静的表情变得有些急切,喉结急促地上下梗动。
随即放回话筒,就往外走。
“岁岁,军中有突发事件急需我去处理,我去去就回。”
梁岁岁放下碗筷,黑眸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慢慢哦了声。
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穆宴脚步微顿,但想起梁曼如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喉结再次滚动,却坦然直视梁岁岁投过来的目光,略带歉意。
“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梁岁岁没拦他。
她站起身走出公馆,招了辆黄包车,悄悄地跟在穆宴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后面。
直到穆宴把车停在独栋的两层楼花园洋房。
梁曼如等在门口,穿了套新派的蕾丝吊带睡衣,堪堪只遮住臀-部,露出两条白嫩的修长大腿。
而她的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兔子帽,双手揪着白色的兔耳朵,娇笑盈盈,活脱脱玉兔成精。
“阿宴,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大惊喜,喜欢吗?”
“喜欢。”
穆宴低沉的声音充满欲念,拽住梁曼如的手腕,微微用力,把她拽入怀中,热吻随之落下。
梁曼如满脸春色,闭上眼激烈地回吻他。
半晌,两人紧贴的唇齿才分开。
“阿宴,我的卧室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梁曼如媚眼如丝地牵着穆宴一步步走进洋房。
“你啊,真是个小妖精。”穆宴轻笑了声,温柔的眉眼,迷人又诱人深陷。
梁岁岁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恋爱这些年,穆宴一直都珍爱她。
情到浓时,他会拥抱她亲吻她,心跳加速,却强忍着不动她。
他说他舍不得污了她的清白,让她背负难听的骂名。
他要把最好的她,留到新婚之夜。
那时的梁岁岁,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想,再也没有人会像穆宴那般深深爱着她,把她捧在手里。
为她做的再多。
也还觉得有所亏欠。
可就是这么爱她的男人,背着她和梁曼如缠绵,做出这般恶心的事。
梁岁岁擦干眼泪,转身乘坐黄包车回到玫瑰公馆,将穆宴从前送给她的华衣美服,珠宝首饰整理出来,包括那对“岁岁念念”的手镯。
全部打包送去了沪市慈幼院。
脏了的东西,包括穆宴,她都不要了。
而后,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收拾了一半,穆宴急匆匆推门进来,疾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声音颤抖:“岁岁,你为什么把那对岁岁念念手镯也送出去了?”
那对岁岁念念手镯价值连城。
沪市慈幼院的院长为了尽快变现,把它送去了官办当铺。
而当铺的掌柜为了讨好穆宴,赶紧找了人通知他。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穆宴心慌了。
梁岁岁抬起头,视线淡淡地定格在他的脸庞,平静说道:“只是死物罢了,那些可怜的孩子,比我更需要它。”
听到“死物”两个字,穆宴怔了一下,眸光微闪。
仔细打量她脸上的表情,没看出任何端倪。
好像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他抬起手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无奈地揉了揉。
“岁岁,你心地善良,怜惜那些孩子,我不反对,不管你捐赠任何东西给他们,我都举双手赞成,唯独岁岁念念不行。”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金丝楠木盒子,缓缓打开,取出翡绿凝露的手镯,轻轻套进她细白的手腕。
“乖,以后都不要摘下来!你都不知道,听见它被人送到当铺的时候,我有多着急。”
梁岁岁垂眸看了眼重新戴在腕骨上的手镯,压住嘴角的嘲讽,开口道:“天气太热了,我先去洗澡。”
他刚从梁曼如那边赶回来,就用那双抚摸过梁曼如的手揉她的头握她的手,她觉得腻味不干净。
等梁岁岁披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穆宴已经下了楼,坐在楼下厅堂的沙发上压低声音打电话。
“今晚不行,我要陪岁岁,没功夫陪你们闹腾。”
“明晚也不行,这个月我都没时间,要忙着筹备我和岁岁的婚事。”
穆宴握着老式话机,俊脸微沉,严词拒绝了军中好友邀他去丽都歌舞厅喝酒打牌的邀约。
梁岁岁拾级而下,想着她已经做好了从穆宴身边抽离的打算,就不再需要穆宴为了她放弃各种必要的应酬。
“催的这么急,他们肯定找你有事,你就去坐坐吧。”梁岁岁淡声道。
穆宴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梁岁岁。
梁岁岁微微抬眸:“怎么了?”
“没什么。”他这才笑了笑,满脸宠溺地看着她:“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说完,他端起电话机走到她身边,把话筒贴在她的耳蜗。
那边有人笑着开口喊梁岁岁:“梁小姐,求你大发慈悲,陪阿宴一起来吧,我们这些人快两个月都没有跟阿宴聚在一块热闹了。”
“是啊,梁小姐你不来,阿宴绝对不会来,在他心里,惟有你最重要。”
梁岁岁在心中自嘲一笑。
真的惟她最重要,穆宴就不会和梁曼如暗地里缠绵不休。
最后,磨不过他们,她还是陪穆宴去了。
不知为何,她右眼跳了两跳,总觉得今晚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穆宴亲自开车,把她载到了丽都歌舞厅。
他牵着她下车走进去,走到三楼包厢,推开了精致的雕花木门。
灯光迷离,糜糜的音乐声中,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热闹非凡。
梁岁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另一边。
年轻男人穿了套简单的黑色制服,半靠半躺在墨绿色沙发上,脸上却盖了顶黑色大檐帽,两条大长腿岔开,有股随意的嚣张。
穆宴顺着梁岁岁的目光看过去,慢悠悠笑了:“他每次聚会都这样,不喝酒不打牌光睡觉,不用管他。”
梁岁岁便收回眸光,跟着他穿过人群,坐在了早就空出来的主位。
穆宴的几个好友围上来。
有人笑眯眯递烟给穆宴:“宴哥,抽烟。”
又有人端起酒杯给穆宴:“宴哥,喝酒。”
还有人把纸牌塞给穆宴:“宴哥,打牌。”
“不用了。”穆宴沉着脸拒绝了众人的邀请,只专心为梁岁岁剥葡萄皮。
很快,满满一盘剥了皮的果肉,散发晶莹剔透的光芒,送到了梁岁岁手里。
“岁岁,你最爱吃的葡萄,快吃吧。”
又见她热得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把身侧的华生电风扇往她那边挪:“岁岁,这样好点了吗,还热不热?”
众人见状,纷纷哄笑着打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宴哥你对梁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真是让我们开眼了。”
梁岁岁始终沉默,慢慢站起身,说了句“有点闷热我出去透透气”就走了。
她走得太快,穆宴怔了几秒钟,马上跟了出去。
走廊上,光影潋滟,却不见了梁岁岁。
却见梁曼如扭动细腰款款朝他走来,烫了个时髦的波浪发卷,身上穿着正红色短袖旗袍,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风流入骨。
看见不远处的穆宴,眸光一亮,软绵绵扑向他怀里,“阿宴。”
软玉温香,又娇又媚。
穆宴顺势搂紧她的腰肢,往走廊墙壁上压下去:“来得这么准时,该当奖励。”
“什么奖励?”梁曼如抬眸看他,媚眼如丝。
穆宴俯身,在她红唇落下炙热的吻,哑声说:“跟白天一样,把你喂饱。”
“阿宴,你好坏啊。”梁曼如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呢喃娇嗔。
梁岁岁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远远看着这香艳糜烂的一幕。
看着眉眼染透情欲的男人,搂着梁曼如吻了又吻,只觉得陌生至极。
是穆宴,又不是穆宴。
这么些年,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到真正的他。
梁岁岁自嘲一笑,转过身往前走。
眼前黑影一晃,差点撞在对方身上。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狭长眼眸。
跟穆宴那类高鼻深目富有攻击性的英俊不同,眼前的男人眉眼痞帅,是另一种慵懒随性的英俊。
他整个人吊儿郎当地靠在墙壁上,手里的黑色大檐帽啪地反扣在头上,眯了眯眸,有几分说不出的轻佻。
“长的漂亮,眼睛明亮,脑子看起来也好使,怎就看上了表里不一的穆宴。”
梁岁岁认出是那个躺在沙发上张狂睡觉的男人,但素昧平生,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淡淡地扯了下嘴角。
算是跟他打了个招呼,攥紧手袋走出丽都歌舞厅。
想起自己的衣物只收拾到一半,招了辆黄包车返回玫瑰公馆。
收拾完所有东西,已是凌晨两点半。
穆宴没回来,电话机也一直没响。
梁岁岁想起她去法国留学时水土不服,患上心悸的毛病容易失眠,穆宴每个晚上总是耐心地陪在榻前,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哄她,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
如今,他流连于梁曼如的温柔窝,怕是早就忘了她睡眠困难这件事。
失神了片刻,她才拿了套干净睡裙走进浴室洗了很久才出来,躺在雕花木架子床上,一夜未眠。
天亮时,她竟昏昏沉沉,发起了高烧。
梁岁岁闻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慢慢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影在视线里晃动,她蓦然撞上了穆宴暗含担忧的眼神。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眸底盛满温柔:“岁岁,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梁岁岁摇了摇头,装作躺久了腰疼,不着痕迹地侧翻了个身,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
她只是病了,不是瘫了。
更不是瞎了。
穆宴的作态,她忘不了。
正在给梁岁岁做检查的法国医生,抄着蹩脚的国语,笑眯眯道:“感谢上帝,梁小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高烧了一天一夜,穆少将急得快要发疯,不吃不睡一直守着你。”
梁岁岁闻言,抬眸扫了眼穆宴。
看见他眼下的大片乌青,也看见了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锁骨处的吻痕,格外惹眼。
瞬间,她稍稍动容的心冷然成灰。
尤其闻到他身上熏染的烟酒味道,混杂梁曼如身上的林文烟香水味,一股子恶心在胃里翻滚。
“去洗澡吧,我刚病愈,闻不得你身上的味道。”
法国医生走到门口,赞同地点头道:“上帝啊没错,感冒发烧过后,确实会对气味更敏感。”
穆宴听了这话,想起丽都歌舞厅的包厢内,梁曼如藤蔓似地缠绕在他身上妖媚扭动,又闻到自己衣服上隐隐约约的香水味,一时神色尴尬,下意识看向梁岁岁。
见她脸色平静,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勾了勾唇,扬起宠溺又自责的笑容。
“对不起,岁岁,我跟那些好友久未见面,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以至于你发起高烧,我却没有守在你身边第一时间发现,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马上回去洗澡。”
他说完,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才走了。
偌大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
梁岁岁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缓缓从病榻上爬起来,走过去反锁房门,脱掉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换上穆宴给她带来的缠枝玫瑰旗袍。
随手把满头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拿起手袋拉开门走出去。
她要最后一次去玫瑰公馆,把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一件不留。
走出住院大楼,烈日当空,她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薄汗,刚好看到穆宴揽着梁曼如的腰从一楼的产科房走出来,十足的呵护姿态。
梁曼如也看到了她,故意摸了摸腹部,惊讶地喊道:“姐姐,好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梁岁岁一言不发看向她。
涂了蜜丝佛陀唇膏的两瓣唇,微微有些肿,像是刚被人狠狠蹂躏过。
除了穆宴,还能有谁呢?
穆宴听到梁曼如那声“姐姐”,骤然松开揽住梁曼如腰肢的右手,一步步走向对面的梁岁岁,唇角悬着笑意,温柔急切地解释。
像是生怕梁岁岁误会。
“岁岁,我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你妹妹,她听说你生病了,想去探望你,结果太心急脚一崴差点摔跤,我刚才就是扶了她一把。”
梁岁岁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目光落在梁曼如刻意挺起的腹部。
梁曼如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又摸了摸肚子,笑得甜蜜。
“姐姐,我刚检查出来怀孕了,刚满两个月,是我和我心爱的男人共同期待的孩子,我们在一起四年了。”
“够了,你怀孕关岁岁什么事?”
穆宴一声断喝,打断了梁曼如的沾沾自喜。
眸子也冷冷地刺向梁曼如,直到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摇摇欲坠站不稳,穆宴才牵起梁岁岁的手,将她往怀里抱。
好像生怕她被梁曼如伤到。
梁曼如见他这么护着梁岁岁,心里好似蚂蚁啃噬。
但在穆宴阴冷的目光中,她只能压下委屈和不甘,红着眼眶怯生生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没有要刺激你的意思,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你跟在穆少将身边四年,到现在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
听了这话,梁岁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穆宴脸色微变,睨了眼梁曼如,目光冷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梁曼如顿时白了脸,幽怨地盯着穆宴,眼泪簌簌滚落。
但穆宴懒得再多说,大掌牵着梁岁岁往前走,温柔地说:“岁岁,我带你一起回公馆,吃了午膳再来法国医院做个检查。”
梁岁岁没有反对。
她确实要回趟玫瑰公馆。
可两人默默吃着午膳时,穆宴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岁岁,军中有重要事务急需处理,你好好休息,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梁岁岁淡淡嗯了声,起身走向卧室。
他不再是以往那个无条件偏爱她的穆宴,他的心,已经一剖为二,一半在她这里,一半在梁曼如身上。
她血管里流着姆妈的骨气,不再完整的爱,不稀罕。
梁岁岁收拾最后一件旗袍放进朱合盛皮箱里,合拢黄铜卡扣,把皮箱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没有开穆宴给她买的汽车,而是叫了辆黄包车,去了1933老场坊花费两块大洋寄存皮箱,又赶去法国医院办理出院手续。
没想到,又碰上了梁曼如。
远远地朝她走过来,一扫前不久的簌簌掉泪委屈模样,高高抬起下巴,得意地笑了。
“姐姐,听说我肚子疼不舒服,孩子阿爸连午膳都没吃完,马上赶来医院嘘寒问暖照顾我。”
这话刚落下,梁岁岁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脸色大变朝这边走来的穆宴,唇角微弯,淡笑了声。
“孩子阿爸这么在意你,是好事,我认识吗?”
“他呀,是个鼎鼎有名的少将,姐姐你肯定认识。”梁曼如用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梁岁岁望着越走越近的穆宴,故意扬声,似笑非笑道:“鼎鼎有名的少将,不会是穆宴吧?”
“不可能是我!”
穆宴急声打断梁曼如的话,目光阴鸷地盯过去。
梁曼如看着前不久把她嘴唇吻肿的男人,当着梁岁岁的面却翻脸不认人,冷言冷语呵斥她,心口酸涩,眼睛渐渐泛红。
苍白小脸微微抬起,眼眸里的泪水破碎欲坠,“姐姐,你别多心,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与穆少将无关。”
“既然不是阿宴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梁岁岁漫不经心地说。
“我……我没有紧张,姐姐你看错了。”梁曼如忍气吞声道。
梁岁岁抬眸,对上梁曼如脆弱又隐隐不甘的目光,勾了勾唇,转头神色如常地看向穆宴。
“阿宴,你处理军中事务,怎么人却来到了法国医院?”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穆宴却听得心里咯噔一跳。
他仔细瞧了又瞧她的脸色,很平静,无波无澜的平静,迎视他的眸子,清凌如水,没有丝毫的愠怒。
说明他与梁曼如的关系,她并不知情。
穆宴狠狠松了口气。
快步上前握着梁岁岁的手,十指相扣:“跟随我的王副官在会议室突然犯病晕厥,被紧急送到这家医院,我处理完公务后就过来探望他。”
傅安安淡淡问了句:“王副官患了什么急病?”
如果不是来的时候,她在半路上瞥见了王副官从霞飞路的DDS咖啡厅出来,她还真信了穆宴的鬼话。
“天气太热,中暑了。”穆宴随口扯道。
五月的天,梅雨季节雨水多。
虽然气候闷热,但空气也潮湿得很,怎么也不至于把人热到中暑。
真应了那句话,扯了一个谎,后面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
穆宴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对着她说谎了。
“哦,是吗?那王副官体质挺虚的。”
梁岁岁从穆宴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把落在脸颊旁的一缕长发挽到耳后,沉默地往前走。
“岁岁,等等我。”穆宴快步追上去。
经过梁曼如身边,被她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泪眼婆娑望着他:“阿宴,我肚子好疼,你明明答应过今天会陪我和孩子一整天。”
“放手。”穆宴很不耐烦,毫不怜惜地用力甩开梁曼如,低沉的嗓音充满狠戾。
“在岁岁面前,你最好乖乖听话懂事,配合我装出跟我不熟的样子,否则,我能捧你,也能毁了你。”
梁曼如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脸颊滚滚掉落。
“阿宴,我爱你,这些年我一直听话懂事,从来没有闹到姐姐面前,可现在我怀孕了,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躲躲藏藏,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吗?”
她颤着指尖把身上的白色洋装裙子往下一拽,露出小巧的锁骨,大片白皙莹润的肌肤。
冰肌玉骨,看得穆宴眸色深了深。
梁曼如清瘦娇小,却喜欢在床上穿张扬绚烂的红色旗袍,学着梁岁岁明艳大气的模样,讨好他。
想着姐妹共侍一夫,他每每都食髓知味。
穆宴冷硬的心顿时软了两分,脱了西装外套给她披上:“你先回病房好好休养,我办完岁岁的事就去找你。”
梁曼如柔柔地嗯了声,在穆宴给她披上外套的时候,顺势一头扎进他怀里,又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梁岁岁,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梁岁岁似有所感,倏然转身扭头。
在梁曼如越来越灿烂的笑容中,缓缓扬起唇角:“阿宴,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干什么?”
梁岁岁的声音不大,听在穆宴耳畔,却像是晴天霹雳。
他脸色微变,猛然推开怀中楚楚可怜的梁曼如。
“肚子疼,就赶紧去找医生。”
“我是医生吗?”
穆宴拧眉,阴冷的目光扫过梁曼如,唇边的笑泛着凉薄冷意。
梁曼如被看得心头一颤。
跟了他多年,没人比她更清楚穆宴的脾气。
这是他暴怒的前奏。
梁岁岁冷然看着他们演戏,实在觉得可笑。
“她啊,毕竟是我的妹妹,阿宴你就好人做到底,先把她送到妇产房找医生问诊。”
“我扶她一把,正是看在她与你是姐妹的份上,更多的,就没必要。”
穆宴压低声音轻哄:“岁岁,我心里只有你,如果她不是你妹妹,我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你也说了,她是我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梁岁岁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
“她怀孕了,孩子阿爸是个赫赫有名的少将,答应陪她一起去看医生却缩头缩尾爽约了,也是可怜,你看在军中同僚的份上,去帮帮她。”
梁曼如厌恶梁岁岁浑然天成的大气风范,那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嫡出千金大小姐的气度。
却又高兴地顺着梁岁岁的话往下说,眼波流转望向穆宴:“阿……穆少将,我肚子疼得厉害,麻烦你陪我去趟妇产房。”
穆宴眼神轻蔑道:“能让我一起陪着看医生的,只有岁岁,你一个姨太太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
梁岁岁闻言,没有再开口,清冽目光扫向摇摇欲坠的梁曼如。
梁曼如被呵斥得脸色惨白,腿软得快要跪了下去。
但她咬牙。
抖着腿,啜泣着跑了。
穆宴眼角余光看着梁曼如踉跄跑走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头,在梁岁岁看过来时,紧皱的眉头瞬间松开。
“岁岁,你高烧了一天一夜,我还是不放心,让医生再做个全面检查,确定没事了,我才放心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梁岁岁淡淡点了下头,没有等穆宴,率先往前走。
白底染蓝的缠枝玫瑰旗袍掐得她身段袅娜,步步摇曳生姿。
还是那个法国医生,仔仔细细给梁岁岁做了检查:“感谢上帝,梁小姐的身体很好,完全没有后遗症。”
有了这句话,梁岁岁顺利出院了。
她想去1933老场坊取出寄存的朱合盛皮箱,穆宴却拉着她走向另一边。
烈日当空,他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豪车,是刚从大平洋彼岸的美利坚国家空运而来的最新款。
豪华的镀铬车窗,车身线条流畅凌厉,非常显眼地停在路边。
却没有人敢张望。
“岁岁,答应了你去拍婚纱照,已经耽搁几天了,我今天有空,我们现在就去。”穆宴微笑道。
梁岁岁抿着唇,默不作声。
她脸上的表情,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可穆宴的心口一阵阵发慌。
莫名冒出这次不和梁岁岁一起拍完婚纱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的错觉。
他下意识从后面揽着她的细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两条结实的手臂微微用力,要把她搂上车。
梁岁岁在他揽紧她腰肢的那一瞬间,闻到他身上沾染了梁曼如最爱的林文烟香水味道,忍不住想呕。
她捂住嘴,单薄的背脊僵得笔直,白生生薄韧的眼皮却在抖,控制不住地抖。
穆宴见状,俯身过去,薄唇擦过她的脸颊,急切地问:“岁岁,你怎么了?”
梁岁岁忍住呕意,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我没事。”
她曾经满怀期待与他一起拍摄婚纱照,如今,没必要拍了。
他太脏了。
她不要了。
梁岁岁深吐了口气,正要找个理由拒绝。
却听见身后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响。
梁岁岁微不可察地扭头去看。
高大的梧桐树后,梁曼如的白色裙摆一晃而过。
梁岁岁眼尾微挑,改了主意:“走吧,去王开照相馆。”
沪市南京路的王开照相馆。
穆宴财大气粗,把前几天预订的拍照时间,花了笔巨款改成今天,且包了场子。
专门从丽都歌舞厅请来的俄罗斯乐队团,奏响舒缓动听的交响乐。
曼陀罗花波斯羊毛地毯,从进门的台阶,一直铺陈到二楼专门陈列婚服的宽阔大厅。
意大利缠枝水晶吊灯,从屋顶天花板洒下璀璨夺目的光芒。
空气中,飘荡令人迷醉的浮华之气。
楼上楼下几十个伙计,包括王老板,只为梁岁岁和穆宴服务。
梁岁岁眸色沉寂,站在一排排白色婚纱和中式婚服前,浮光掠影地一扫而过。
早在端午节前夕,王老板就把各式各样的婚纱服照片汇总送到玫瑰公馆。
穆宴答应陪她一起挑选心仪的款式,却整天忙于公务,见不着人。
她耗了两天两夜,满怀欣喜地挑挑选选,挑完自己最喜欢的那款,又为穆宴挑了套新郎服。
下月初八的婚宴,她也盼着,一日一日的数。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
梁岁岁手里拎了件白色婚纱裙,眸色微冷地笑了:“阿宴,这些款式我都不喜欢。”
身后贴来男人高大热烫的身躯,强势热烈的气息,夹杂着林文烟香水味,瞬时充斥她的鼻尖。
穆宴双手撑在悬挂婚纱的铁架上,俯身从后面把脸侧过来温柔地哄她:“那就换一家,我陪你跑遍全城,直到你找到最满意的。”
梁岁岁没看他,不急不缓地挂好婚纱:“你最近都忙得很,有空陪我?”
穆宴听了这话,神色一僵。
凝神看了几眼梁岁岁,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开口轻哄:“对不起岁岁,这段时间大帅忙于攻占徽系军阀的盘子,大战一触即发,我作为少将,需要随时待命,但只要有空闲,我都会赶回来陪你。”
是陪她,还是陪梁曼如以及梁曼如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累,她都替他觉得累。
梁岁岁心头窜出一股子恶心。
“军中事务繁忙,你还是不要两边跑来跑去,累得很。”
她眸底闪过寒气,明艳的脸庞却漾开一缕笑意,偏过头看他,清凌凌的水眸幽深似潭,像是要把他灵魂看穿。
“军中事务再繁忙,也比不上岁岁重要。”穆宴轻笑着吻向梁岁岁的脸。
“有外人在场。”梁岁岁垂下眼睫,自然而然地推开穆宴,避开他的吻,走向等候在门口的王老板。
“那些我都不太喜欢,还有没有最新款的婚服?”
王老板大概四十岁左右,是个相貌精干的男人,长了双精明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照相馆顶楼的某处。
梁岁岁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雕梁画栋的檀木栏杆,敞开的五彩玻璃窗,男人痞帅的眉眼一晃而过。
像是丽都歌舞厅,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人。
梁岁岁微微愣怔。
而王老板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堆起满脸的笑容:“有有有,今天刚到的法国最时髦款,梁小姐您肯定会喜欢。”
梁岁岁若有所思地盯了眼顶楼的五彩玻璃窗:“那就劳烦王老板了。”
“梁小姐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王老板笑眯眯出了门。
梁岁岁回头去看穆宴,却发现他俯身望着窗外,眉角眼梢都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炽热欲念。
不用问,定是梁曼如在王开照相馆的楼下,用那些风情入骨的手段勾了穆宴。
她扬唇冷笑,朝他不紧不慢走过去。
脚下的玛丽珍高跟鞋发出哒哒声,仿佛敲打在她心上,早就凉透的心脏,似乎又剥离了一大块。
穆宴及时回头,英俊脸廓扬起一抹宠溺的笑。
“岁岁,既然王老板手里还有最新款的婚服,你再等等,楼下附近有俄罗斯蛋糕坊,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蝴蝶酥和拿破仑蛋糕。”
梁岁岁望着他那双看狗也深情的桃花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的沉默,在穆宴看来,就是她答应了,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但如果他再多花几秒时间认真看看梁岁岁,就会发现她的反常。
那双往日一见到他就发亮的水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穆宴走后,梁岁岁浑身僵冷站在窗口,望着穆宴穿过宽阔街道,走到对面停车场。
他钻进汽车,心急到连车门都来不及关拢,一把抱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梁曼如,低头迫不及待地吻下去。
梁岁岁的眸色逐渐冰凉,寒气逼人。
在法国留学期间,他也时不时找一些恰当的理由从她身边离开。
她陷入他为自己编织的深情蜜网,无条件相信他。
如今想一想,他扯着各种理由离开她的日子,都是忙着去跟梁曼如幽会,享受偷偷摸摸的刺激。
一边深情爱她,一边迷恋梁曼如的娇媚,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还有了两个月的孩子。
现在更是把她当傻子,肆无忌惮地偷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确实听说过,前线压力大,有些军官会在外面娶几房姨太太,玩点正妻受不住的花样,有的还能将人给玩死。
可穆宴从前是那么高傲的人,不屑于与渣滓为伍。
没想到不知何时,他也对此上瘾。
梁岁岁唇角冷勾,右手放进手袋,摸了摸冰凉的勃朗宁手枪。
转过身,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与迎面进来的王老板差点碰上。
“梁小姐,法国流行的最时髦款,您请试试。”
王老板捧了件乳白色长裙,双手一抖,设计感极强的裸肩收腰洋装裙,映入梁岁岁眼帘。
奢华的顶级丝绸面料,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冷莹莹的皓月之光。
袖口部位,镶嵌了一圈用紫罗兰翡翠精心雕刻的祥云图案。
最华贵夺目的是领口处。
一朵娇艳欲滴的帝王绿翡翠牡丹花,镶嵌在领口正中央。
周围簇拥了九枚迷你型的紫罗兰翡翠牡丹花,形成“众星捧月”的好寓意。
顶级翡翠中,绿为尊,紫为贵。
整件婚服集合了绿翡翠的尊贵和紫翡翠的贵气,造价昂贵,价值连城。
梁岁岁瞬间被惊艳到了。
可想起她与穆宴那场注定流产的婚宴,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不用试了。”
“梁小姐,可是……”王老板张了张嘴。
见梁岁岁已经脚步匆匆下了楼,他没有再喊她,双手捧着乳白色洋装裙,抬步沿着楼梯登上顶楼。
推开包厢的雕花大门,没有抬头,只弯着腰毕恭毕敬道:“少帅,梁小姐虽然嘴里说不喜欢,但我观其脸色,看上去很满意。”
“那就留下这件,其他类似的统统销毁,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男人咬字慵懒的语调,落在王老板头顶。
王老板神色一凛:“我马上去办。”
男人不置可否,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勃朗宁手枪在指骨间转了几转,嫌弃地啧了声:“穆家一窝蠢货,如今又多了个穆宴,左拥右抱贪得无厌的玩意。”
王老板瑟缩地抖了抖身体。
救命,少帅狂起来连自己都骂,这话是他能听的吗?
这时的梁岁岁,已经走出照相馆,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站在了穆宴的车前。
“叩叩”。
她伸手轻轻敲击车窗,不紧不慢喊了声:“阿宴。”
穆宴惊得身子狠狠一震,眼疾手快,一把扯过扔在转向舵上的西装外套,从头到脚套住缠绕在他怀里的梁曼如,僵硬地扭过头。
“岁岁。”他挤出深情款款的笑容喊她。
隔着夹层玻璃,梁岁岁与穆宴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梁岁岁眸色淡然,一瞬不瞬盯着穆宴。
不愧是从战火中真刀真枪火拼出来的少将,反应快准狠,仅用一件西装外套,就把梁曼如遮盖得严严实实。
如果不是她早就发现了梁曼如的存在,压根就瞧不出,那鼓鼓囊囊的一小团里,居然藏了个人。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梁曼如都要想方设法抢走。
跟她那个姨太太姆妈一样。
以前抢的是死物,现在,抢的是人,是眼前这个叫穆宴的男人。
能被别人抢走的男人,都是垃圾。
梁岁岁嘴角噙着寒凉的笑,慢慢走过去。
穆宴猛然抬头,就看见她嘴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以及阳光下清冽如翡的眼睛。
穆宴手一抖,匆忙时拿在手里掩饰的雪茄盒子,掉在车内。
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很难形容。
薄唇紧张到绷直,英俊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沉默地与梁岁岁对视。
“岁岁,我突然烟瘾犯了,上车抽了几根雪茄,还没有去给你买最爱吃的点心,这就去给你买,再陪你一起挑选法国最新款的婚服。”
他踹开车门冲下车,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梁岁岁,半搂半抱,把她拦在了车门前。
一如既往的磁沉嗓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解释,听不出半点心虚。
五月闷燥的阳光,洒在车窗大块的夹层玻璃上,一束束反光,折射-进梁岁岁的眼睛里。
穆宴的面容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团。
曾经在她心里光芒万丈最在意最重要的人,现在模糊扭曲得她再也看不清了。
梁岁岁仰起头,把喉间的酸涩硬生生憋回去:“王开照相馆没找到喜欢的婚服,我想去大新百货看看。”
她搡开他,拎紧手袋要上车。
看着副驾驶位上瑟瑟抖动的一坨,嘴角噙着冷沁的笑,伸手去扯:“阿宴,你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吗?怎么还会抖来抖去,一股子狐臭味。”
“岁岁别动。”
穆宴脸色大变,猛然扑过去,在梁岁岁的手指距离西装外套只有半寸的位置,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用力往怀里一带。
梁岁岁猝不及防,撞进穆宴坚实的胸膛,差点把鼻子撞歪,有股酸痛到想要流泪的难受劲。
穆宴下巴搁在梁岁岁肩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死盯着从西装外套中钻出脑袋、委屈得泪眼汪汪的梁曼如,表情冷得吓人。
梁曼如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浑身一阵阵寒意。
憋屈,不甘,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却又惧怕穆宴冷戾如刀的眼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瑟瑟缩缩地钻回外套里,从头到脚遮盖住。
在梁家,她这个姨太太生的二小姐,比梁岁岁那个原配夫人生的大小姐更得宠,更金尊玉贵。
却在穆宴身上,被梁岁岁死死压了一头。
梁曼如死死咬紧牙关,才抑制住喉间快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她的心里阴沉沉的。
她见不得光?
这份屈辱,她必定要从梁岁岁身上讨回来。
穆宴见梁曼如乖巧听话地缩回外套里,松了口气,揽着梁岁岁朝附近的一栋饭店走去。
“对,王副官替我寻来的一只红狐,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刚刚到手,野性难驯会咬人,万一咬中了,伤口有毒性,岁岁你千万别上手去摸,等驯养温顺了,我再交到你手里。”
“饿了吧,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谎言张口即来,还编造得天衣无缝。
甚至想把她引开,方便梁曼如偷偷跑掉。
她偏就不如他的愿。
梁岁岁笑了笑,抬眸看着饭店挂在外墙那块醒目的大招牌,淡淡说道:“外面的饭菜没胃口,我想回到玫瑰公馆,吃张妈做的拿手菜。”
她倒要看看,表面上看似乖巧可人的梁曼如,能忍到什么时候才爆发,不管不顾捅出她与穆宴的苟且关系。
不是她喜欢自虐,自找苦吃。
她只是想看看,穆宴还要骗她到什么时候。
等发现她嫁给旁人,他会不会后悔。
梁岁岁抿紧唇,不着痕迹地从穆宴怀里挣开,转身走向黑色的凯迪拉克。
穆宴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有些愣怔。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脚步如飞追上了梁岁岁,快她一步窜上汽车,把遮盖得严严密密的梁曼如,挪到了驾驶位座椅下面。
紧紧夹在他的两腿之间。
见梁岁岁朝副驾驶位置走来,脸上的笑意,深情依旧,透着一丝紧张:“岁岁,你坐后面,前座异味太重。”
梁岁岁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拉开车门,静静地坐上后座。
目光沉寂地落在穆宴身上。
汽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街道上,车身颠簸,蹲在穆宴那儿的梁曼如,也跟着左右摇晃。
也不知道碰到了穆宴的哪个部位,他突然狠狠“嘶”了声,喉结幽深地上下滑动,快速,急促。
梁岁岁望着穆宴呼吸粗重、额头渐渐沁出一层薄汗的模样,唇角漾起无声而嘲讽的笑。
密闭的车厢,穆宴两腿间夹着梁曼如,后座坐着她这个未婚妻,实在荒唐可笑。
梁岁岁眸光微凛,右手往手袋里一探,掏出勃朗宁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穆宴两腿之间不安分扭动的一坨。
“不温顺会咬人的恶狐,一枪崩掉就是,你再另外给我寻一只。”
梁岁岁食指压动扳机。
子弹上膛。
咔嚓。
一声脆响,恍如晴天霹雳砸在穆宴的耳畔。
“岁岁!”穆宴惊呼了声。
情急之下,他松开掌控转向舵的右手,抬臂去挡。
“砰”。
从枪口呼啸而出的子弹,转了个弯,打穿穆宴膝盖旁的合金车门。
只差半寸,梁曼如藏在黑色西装下的头盖骨,就要被当场掀飞。
她吓得花容失色,遏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随即,柔细的喉咙,被一只有力大掌,死死掐住。
尖叫声也被死死压堵在喉间。
大掌的主人毫不留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的头拧断。
梁曼如浑身止不住打哆嗦,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敢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了梁岁岁,等待她的,就是死。
穆宴会毫不犹豫拧断她的脖子。
他果真爱惨了梁岁岁。
哪怕,她怀了他的孩子,也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可是凭什么?
梁曼如捂住嘴巴,泪流满面。
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蹲坐穆宴的两腿之间,再也不敢乱动。
她咬着牙想,两天后,是那个病秧子梁夫人,也是梁岁岁姆妈的四十寿宴。
平时梁岁岁住在玫瑰公馆,无法动手对付,但那一天,梁岁岁肯定会回到梁家。
而梁家上上下下,都是她和姆妈的人。
自己想要如愿成为穆宴的夫人,梁岁岁就……不能留了。
梁曼如眼底掠起一抹阴狠。
穆宴察觉到梁曼如终于规矩了,松开卡在她喉间的右手,回眸看向后座手持手枪眸色沉然的梁岁岁,没有恼怒她突然开枪,反而满口称赞。
“枪法不错。”
接着又温柔缱绻地笑道:“这只红狐先驯养几天,实在恶性难改,就再给你换一只。”
梁岁岁按捺住心底升起的厌烦,淡声道:“反正会咬人的畜生留给你,我不要了。”
穆宴宠溺一笑,“好。”
汽车驶入玫瑰公馆,梁岁岁拿起手袋独自下了车。
穿过富丽堂皇的客厅,走进卧室,本想洗个澡休息会儿,却还是控制不住走到窗边,探出头看向停在前院的汽车。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挡不住她的视线。
旗袍半褪的梁曼如,趴在穆宴怀里,嘟着嘴撒娇。
穆宴手里拿了件颗颗大如葡萄的翡翠项链,正往梁曼如雪白的脖颈上戴。
梁岁岁怔怔望着那件翡翠项链,视线渐渐模糊,腾起了大雾。
那是穆宴姆妈最喜爱的首饰,扬言是她留给未来媳妇的传家宝。
如今,穆宴竟把它情意缠绵戴在了梁曼如的脖子上。
梁岁岁咬紧牙,眼眶酸胀疼痛得厉害,身体踉跄着往后急退。
后腰猛地撞到梳妆台的桌角,疼得她直不起身,软软跌坐在地上,冒出一身冷汗。
穆宴哄走了梁曼如,神色餍足惬意走进大厅,没看到梁岁岁,问了声在餐桌旁忙碌的张妈:“岁岁呢?”
张妈:“岁岁小姐在卧室里。”
穆宴脚步左拐,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走向梁岁岁的房间。
浓烟滚滚,空气中一股燃烧灰烬的味道,穆宴大惊失色。
“岁岁!”
卧室一角。
梁岁岁把手里最后一张照片,丢进了装垃圾的铁桶。
火苗燃烧她与穆宴在法国的埃菲尔铁塔下,拥抱在一起相视而笑的画面。
她站在那,看着他们的笑脸,连同埃菲尔铁塔慢慢地被火焰吞噬,腾起一团青烟,最终化为黑色的灰烬。
压在心头多日的烦闷,似乎都散了。
她难得感到解脱。
这时,砰,一声巨响。
穆宴推开门,满脸急切。
穆宴以为卧室意外着火了,惊得脸色大变。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猛然冲进去,挡在梁岁岁前面,为她挡住滚滚浓烟。
瞥见仅仅是铁桶里燃烧了一大堆纸张,忍不住问了句:“岁岁,你在烧什么?”
“没用的垃圾。”梁岁岁淡淡道。
“垃圾让张妈处理,无需你亲自动手。”穆宴转过身,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见她安然无恙,指尖连一点灰烬都没沾染上,悄然松了口气。
“没选到喜欢的婚服,岁岁你心情不好,都怪我!生气伤身,今晚我陪你去看电影,开心点。”
又是这样宠溺的语气,温柔的话。
可他哄她的每个字,可能也哄给了梁曼如听。
梁岁岁骤然发笑。
“今日报纸特大讣告,大明星阮灵玉死了,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年仅25岁。”
“逼死她的男人,嘴里说爱她,背地里却花费她流血流泪赚取的大洋,养了一个又一个新鲜娇嫩的舞女。”
“铁桶里烧的,就有这份报纸。”
梁岁岁盯着铁桶底部的黑色灰烬,漠冷地笑了笑:“阿宴,你告诉我,为什么女人能够坚守感情,男人的真心,却瞬息万变?”
穆宴面色掠起一丝惶乱,而后不容梁岁岁抗拒紧紧地抱住她,潋滟桃花眼,深深凝视她。
“岁岁,人与人不同,他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这辈子我只爱你,就像‘岁岁念念’那对镯子一样,岁岁年年永不变。”
“若你出事,我也绝不会苟活。”
他目光坚定执着,语气也无比坚定执着,一如当年那个为了给她讨回公道,连夜带兵剿匪被子弹打穿胸膛,险些丧命,却紧拽她的手,笑着大声说爱她的少年穆宴。
那时的他,为了她,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梁岁岁目光唏嘘,可瞥见他用抚过梁曼如身体的手抱紧自己的腰,瞬间涌出一股子厌恶。
腾地站起身,拎着铁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张妈,把这个垃圾桶扔掉。”
卧室里她的衣服鞋子全部清空,他送她的礼物,也全部打包送去了儿童慈幼院。
他轰轰烈烈送给她的‘岁岁念念’翡翠玉镯子,也被她从手腕上褪下来,放回了金丝檀木盒子里。
但凡穆宴稍微上点心,就能留意到。
可他就是毫无察觉。
甚至挂在墙上的甜蜜合影照片,被她烧成灰烬,他也浑然不知。
正拧着眉头,不爽地埋怨那份报纸。
“女明星而已,九流戏子,死了就死了,影响岁岁的好心情,烧了更干净。”
梁岁岁站在门口,回头看穆宴,微红的眼眶含着苍凉的笑,“是啊,烧了更干净。”
最后一点她与穆宴的纠葛,全被她烧光了。
剩下的,只等她把穆宴从她的心脏里拔出来。
哪怕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她也要把他连根拔起。
晚上。
梁岁岁和穆宴坐进了太平洋电影院。
王副官突然出现在过道口,面色焦急地喊穆宴:“少将,军中有紧急事务,急需您处理。”
穆宴微微变了脸色,有些不耐烦的燥意:“我陪岁岁刚坐下,只观影了五分钟。”
“可……有人流血受伤了。”王副官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表情,让梁岁岁立即明白过来,受伤的人,大有可能是梁曼如。
四年前,她答应穆宴的追求,两人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家电影院,坐在相同的座位,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电影。
答应今晚和他一起来看电影,也是想着,两人的关系,始于电影,那就终于电影,有始有终。
然而,她求的有始有终,被梁曼如毁灭掉,终不了,终究终不了。
梁岁岁轻扯嘴角:“流血受伤是大事,你赶紧去看看吧。”
穆宴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岁岁,对不起,明天晚上我陪你接着看完。”
梁岁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穆宴,没机会了。
二十天后,她就要另嫁他人。
今晚这场没看完的电影,永远看不完。
电影还有五十分钟结束,梁岁岁也没有留下来观看,干脆利落地拿包离开。
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看见穆宴搂着梁曼如的软腰,情意绵绵走进了太平洋电影院对面的百货大楼。
有人流血受伤是假。
撒谎从她身边脱离,忙着去陪伴梁曼如是真。
梁岁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眸色死寂沉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挪动两条麻木的双脚,找了间安装了公共电话的临街商铺,给穆司晴打电话。
“阿晴,我在DDS咖啡厅等你。”
咖啡厅的落地窗前。
梁岁岁坐在穆司晴对面,喝了口咖啡,苦涩在喉咙里瞬间弥漫开来。
“司晴,我不在意他了,往后别提他。”
梁岁岁的声音很平静,但穆司晴还是听出了一丝压抑的痛。
忍不住骂道:“穆宴那个杀千刀的混蛋,等你嫁给了我哥,我定要我哥压着他在你面前磕头认错。”
“还有梁曼如那个不要脸的货,还没嫁人就搞大了肚子,跟她那个烟视媚行的姨太太姆妈一窑货色。”
穆司晴越说越生气:“要不是还要留着她勾搭穆宴,我现在就让我哥安排几个兵痞子,迟早让她死在男人的床上。她不是就喜欢别人的男人吗,成全她!”
梁岁岁听得心中一暖。
见她神色平静,穆司晴又开口道。
“岁岁,你跟我哥结婚的……”
她现在只想赶紧帮她哥把梁岁岁娶回家里,以免夜长梦多。
可“请帖”两个字,还在穆司晴的嘴里没蹦出来,陡然被一道冷鸷的声音打断。
“闭嘴!”
穆宴站在穆司晴身后,面色阴寒,浑身萦绕沉冷肃杀的气息。
“岁岁下个月是跟我结婚,永远也不可能跟你哥那种纨绔浪荡子结婚。”
穆司晴比他更生气。
猛地一啪桌子,柳眉倒竖:“穆宴,我是你姑,我哥是你小叔,怎么说话的?就算我哥真的纨绔浪荡,也轮不到你说嘴!”
“司晴!”梁岁岁看了眼穆司晴,隐晦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另嫁他人的事,这么快就被穆宴知道。
他发起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也是她为何毫不犹豫答应了穆司晴的提议。
只有嫁给她的大哥,穆宴才左右不了她。
穆司晴领悟到梁岁岁的意思,咬了下后槽牙,最终忍下这口恶气。
即便为了大哥,她也得忍。
“疯女人。”
穆宴厌恶她在梁岁岁面前挑拨离间。
如果不是他恰巧进来给梁曼如买杯咖啡,他永远也想不到,穆司晴居然蛊惑着岁岁嫁给她那个烂泥扶不起墙的废物大哥。
穆宴拧眉,利落碎发下,一双杀气锋利的眸子,紧迫盯着穆司晴:“下次再被我听到你在岁岁面前嚼舌根,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岁岁。”
穆司晴气笑了:“好啊,看你本事了。”
梁岁岁拍了拍穆司晴的手臂,示意她消消气。
回头淡淡看了眼穆宴:“我跟司晴商量婚礼上,她做我伴娘的事。”
穆宴看着梁岁岁灼灼明艳的脸庞,满腔火气刺啦一声,灭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细腰曼妙,玲珑有致。
比旗袍更令人惊艳的,是她的脸。
凤眸红唇,肤如凝脂,摄人心魄的漂亮。
和当初一见钟情一样,他如今还是会怦然心动。
越是看她,他的心越是柔软得不像话。
“你们是闺中好友,我们的婚宴,理应邀请她。”
说完,警告地睥了眼穆司晴。
穆司晴冷哼着侧过头,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
梁岁岁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不是去紧急处理军中的流血事件吗?”
穆宴愣了下,神色有丝不自在,很快恢复正常,垂眸看她,眸底流淌醉人的情意。
“半路上接到消息,受伤兵士全部送去了法国医院治疗,我就马上返回太平洋电影院,没找到你。”
“想着你喜欢喝这家咖啡厅的咖啡,就进来找你。”
穆宴说完,又接着说:“岁岁,很晚了,我们一起回玫瑰公馆。”
梁岁岁抬眸,看着他,面色平静无波澜:“今晚我去司晴那儿,挑选伴娘礼服。”
穆宴从来对梁岁岁唯命是从,更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尤其是听到她说挑选伴娘礼服,笃定她是为他们两人的婚礼做准备。
眉眼浸染笑意,开口道:“我送你们去。”
梁岁岁放下咖啡杯,轻轻点了下头。
不答应穆宴,他会一直纠缠不放。
这么点小事,索性就随了他。
穆宴后知后觉,她今晚比往日沉默了不少。
心里升起一丝可怕的念头,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真的发现了他与梁曼如的关系,梁岁岁不会这么平静。
“走吧,岁岁。”
穆司晴拉起梁岁岁。
有穆宴在身边碍眼,她一秒都不想多呆。
梁岁岁拎了手袋,顺着穆司晴的那股力道站起身。
“岁岁!”穆宴伸长手臂去牵梁岁岁的手。
却被穆司晴猛然一巴掌打掉,挽紧梁岁岁噔噔噔往前走。
他微眯了下眼,倒也没恼,点了根雪茄吸上,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咖啡厅的前院停车处,副官下了车,远远地把梁岁岁和穆司晴迎上汽车。
“梁小姐,穆小姐,请。”
梁岁岁和穆司晴互相对视了眼,默契地坐在后座。
穆司晴凑到梁岁岁耳畔,表情讥诮:“穆宴看着人模狗样的,却喜欢偷吃梁曼如那坨屎,口味够独特。”
梁岁岁自嘲地勾唇:“大概外面偷来的,吃起来更香。”
穆司晴“呸”了声:“跟他那个搅事精姆妈一样,身在福中不知福。”
梁岁岁闻言,想起总对她挑刺不满意的穆夫人,挑了挑眼尾。
穆宴找来的百年人参,被她收进了皮箱,准备带回梁家给姆妈治疗身体。
姆妈体弱多病多年,缺的这味主药,终于找到了。
既然决定与穆宴断了,她就再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板凳,把这支百年人参用在穆夫人的身上。
穆宴走到凯迪拉克气派的车尾,猛然被人一把拽住胳膊。
柔声柔气的哭腔,带着入骨的缠绵和依赖:“阿宴,你送姐姐走了,那我呢?”
穆宴听得心烦。
梁曼如这般没有眼力劲,在车尾扯着他哭诉委屈。
梁岁岁就坐在车里,近在咫尺。
万一被梁岁岁回头发现……
穆宴心里隐隐冒火。
私底下,他随便梁曼如怎么撒娇卖痴,他也愿意宠她纵她,给她几分好脸色。
但前提是,不许闹到梁岁岁面前。
穆宴不耐烦推开梁曼如,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自己坐黄包车回去。”
梁曼如身子趔趄了下,差点站立不稳,死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可怜。
“阿宴,这么晚了,坐黄包车不安全。”
逛完百货大楼,买了几样心仪的翡翠首饰,她觉得口渴。
捏着嗓子撒娇让穆宴走进DDS咖啡厅亲自为她买杯咖啡。
没想到,梁岁岁那个贱人也在。
弄巧成拙,倒把穆宴推向了梁岁岁,不顾她的死活。
但穆宴明显动了怒。
梁曼如不敢这时候触他霉头。
“阿宴,你别生气,我听话,马上就走。”
梁曼如忙不迭地往后退,退到团团树荫下。
穆宴见她知情识趣,冷厉的脸色缓了两分。
抬步往前走,拉开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副官发动汽车,一路疾驰。
梁曼如站在阴影里,眼睁睁看着穆宴为了梁岁岁毫不犹豫舍弃她,气得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收到他送给她昂贵翡翠首饰时的喜悦,荡然无存。
梁曼如恨恨咬牙,转身走向咖啡厅。
里面装有电话机。
她要打个电话到梁家,让司机过来接她。
梁曼如刚往前走了两步,听到不远处,三五成群,在窃窃私语地议论。
“今天报纸的重大新闻,阮灵玉大明星看到丈夫和舞女鬼混的照片,大受打击之下,吞了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
“那些照片据说是匿名寄送,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哎,阮灵玉大明星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啊!”
“听说专门请了王开照相馆的师傅,把照片拍的非常逼真,跟真人一模一样。”
“肯定就是太真实了,把阮灵玉刺激过头了,可惜了一代大明星,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梁曼如停下脚步,听得心神微动。
梁岁岁性格刚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如果把自己和穆宴缠绵的照片匿名寄给梁岁岁,梁岁岁绝不可能与穆宴如期完婚。
到时候,她就可以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如愿嫁给穆宴。
梁曼如勾起唇,眼底全是阴冷的算计。
王开照相馆,她明天就去走一趟。
想到这里,梁曼如脚步轻快,走到对面街道,招了辆黄包车,袅袅娜娜坐上去。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精干的王老板闪身窜出来,走进DDS咖啡厅顶楼的一间包厢。
推开门,里面的冷空气连同男人身上的戾气,吹得王老板一个激灵。
赶紧弯腰低头,汇报道:“少帅,梁曼如信了,估计很快会找上门请照相师拍照。”
“尽快引导她,拍下大量她和穆宴的亲热照片,再利用她的手,匿名寄送照片给岁岁小姐。”
“穆宴那种表里不一的货色,想要遮遮掩掩享尽齐人之福,老子就扯掉他的遮羞布。”
男人的声音微冷,叼着一根雪茄在嘴里,猛然喷了口烟雾,带着说不出的张狂。
王老板肃然应道:“是,少帅。”
出门关拢雕花木门时,他忍不住朝里面多瞄了眼。
男人咬着雪茄,懒懒把玩腕间的佛串。
佛珠散发盈盈温润慈和的光,却冲散不掉他浑身的戾气。
少帅疯起来,连自家大侄子都杀无赦。
太骇人了。
可惜,外人都不知道。
王老板大气不敢吭一声,下意识夹紧尾巴,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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