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萧望卿几人带着婉儿日夜在外踏青游玩,任由京城流言纷飞,我颜面无存。
狩猎宴当日,京中有头脸的儿郎都应邀前来。
坐在最前方的却是婉儿。
席间一片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一介洗脚婢也能高坐案首?”
“萧公子可发话了,那是他们捧在手心的人,说话小心点!”
“放着堂堂美艳帝姬不娶竟娶一个洗脚婢?
帝姬该羞死了吧?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机会了?”
我望着婉儿和那七人旁若无人的粘腻目光,和若有若无的得意之色,漠然无语。
我不喜人近身,从不曾让她伺候过。
倒是她自己,喜欢为奴为婢。
萧望卿正准备打马而去时,忽然见我一袭飒爽猎装,眼神陡然一暗。
“徵羽,猎场是男人们的游戏,你既是为了择婿在这呆着便好,这是做什么?”
我捏紧一个香囊递给他:“山里危险,这是我求来的香囊,保佑你平安。”
萧望卿面无表情接过,随手挂在腰间。
一旁的婉儿却脸色大变。
不一会儿,远处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人群惊呼。
“萧公子的马疯了!”
我猛地攥紧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萧望卿的马已彻底失控,前蹄高扬,疯狂甩动。
“萧望卿!”
我高喊一声,纵马逼近。
他抬头,惊愕,似乎没想到我会追来。
下一瞬,马匹猛然跃起,将他甩向悬崖边缘——我毫不犹豫飞身扑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他拽回崖边。
惊马的前蹄高高抬起,狠狠踩向我的小腿——剧痛袭来,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萧望卿瞳孔骤缩,一把扶住我:“徵羽?!”
我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声音虚弱:“……你没事就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像个男人一样骑马,可我就是担心你们……毕竟我父亲就是这么没的,我只想有一天万一你们出事,我也可以保护你们,咳咳……”我目光扫过他们七人,咳得撕心裂肺。
疼痛于我并不算什么,反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它让我知道自己活着,而不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
看他们慌乱围上来,七双手争先恐后——这便是我的良药。
萧望卿眼里尽是不忍和后悔,抱起我便匆匆唤来御医。
老太医掀起我鲜血淋漓的裙摆,连连叹息:“帝姬的膝盖是怎么回事?
旧伤未愈新伤再起,这可难好了。”
我故意扭头不语。
身边随侍我多年的心腹丫鬟青霜早得我的吩咐,突然抢答:“帝姬是为了给郡马求符,跪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闭嘴!”
我慌张打断。
萧望卿倏地捏紧我送给他的香囊,手足无措起来。
那平安符早被他送给了婉儿,我这才送他新的香囊。
他余光瞥见我腰间被马儿踩出裂纹的玉佩,轻轻伸出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你好好养病,我会帮你粘好的,保证完好如初……”娘亲说过,爱会让人更容易被控制。
我指尖微动,一缕透明无影的千傀丝悄然探出。
果然,萧望卿的神魂已裂开一缝,比往常更容易被侵占。
身旁的童养夫却忽然开口:“望卿,你的马儿一直好好的,怎会突然发狂?
这个香囊有没有问题,会不会……”我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眼里泪光闪烁。
御医沉吟半晌:“这香囊……是马见愁混着醉鱼藤,马儿闻了就会发狂。”
殿内死寂。
萧望卿攥着那枚香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一双凤眸里翻涌着滔天怒意。
“徵羽,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般歹毒的心思,这般深沉的心机……萧望卿!”
我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
“若我真要害你,何必以命相救?
那疯马的一蹄若是踢在你心口,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吗?”
话音未落,婉儿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萧大人!
奴婢……奴婢有要事禀报!”
萧望卿眉头紧锁:“说!”
婉儿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昨夜,昨夜奴婢亲眼看见帝姬在东角楼私会一个陌生男人!
他们举止亲密……”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啜泣,“奴婢想着,帝姬定是怕事情败露,才……才设计害您,又怕惹人怀疑,才假装救您……”最后她重重磕了个头:“奴婢不敢妄议主子,可少爷们对奴婢有大恩,奴婢不得不说!”
婉儿如此上道,我很欣慰。
往日她没少挑拨我和萧望卿一干人的关系,果然,我稍加透露我也要上场跑马,她便按捺不住往我香囊里加药。
至于那个男人……萧望卿不知我心中所想,怒极反笑,猛地将手中香囊掷在地上:quot;好啊,怪不得你对我们一直不冷不淡,原来是早有新欢啊。”
“你和你娘亲当真是一脉相承的放荡,听闻当年长公主便是毒打亲夫,暗会奸夫,最终死在床榻……住口!”
我气得浑身发抖,口中早弥漫着血腥味,“不许你侮辱我娘亲!”
萧望卿却充耳不闻,从袖中取出我那块被马踩裂的玉佩——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下一瞬,他竟当着我的面,狠狠将玉佩摔得粉碎。
他冷笑着将碎玉扔给婉儿:“赏你了,拿去换些脂粉钱吧。”
我死死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再也控制不住眼里鬼火一般的杀意。
萧望卿还不满足,竟指人去杀我的马,好为他的爱驹报仇。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打开。
与大司命各占大炎一半权柄的掌印太监一袭玄色蟒袍,缓步而入。
“本座听闻帝姬出事,特奉命勘察跑马被害一事。”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沈明昭却好似认识我许久一般,眼里尽是担忧。
我来不及多想,声音平静得可怕。
“臣女徵羽,得众夫君嫌弃,今日求嫁千岁。”
男人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
利用沈明昭,会让他们在得知真相后更加后悔亲手将我推远。
就算玩脱真嫁给沈明昭,起码他身为太监,不会让我沦入娘亲被锁宅院、永无止境生子的境地。
凭他的身份,或许我也不用另嫁七夫。
我低着头,不让萧望卿等人看破我的真实情绪。
“我父母早亡,性子难免冷清。
你们待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只是怕付出真心,到头来又是一场空,这才总是克制着。”
“可既然你们这么想我,我也不耽误你们郎情妾意,是我多余了。
今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萧望卿猛地抬头,表情瞬间凝固。
我心里冷笑。
我的大礼还不止这些。
我要看你们得知全部真相的时候,是如何内疚又悔恨。
哪怕那根本不是爱,哪怕它短暂、虚伪又可笑。
也足以化作利刃,为我的千傀丝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