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实王老五的其他类型小说《被妖帝上身后,我人情世故满级了陈实王老五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不可礼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章垃圾堆里的妖帝陈实死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地点很符合他一生的窝囊定位——小区后巷那个永远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堆旁。雨水冰冷,混着污泥和烂菜叶的脏水,毫不客气地灌进他的脖颈、口鼻。王老五那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湿漉漉的破风声,第三次砸下来,结结实实夯在他左边的太阳穴上。砰!那声音闷得吓人,像是用湿透的麻袋裹着重物砸在沙地上。陈实眼前炸开一片纯粹、刺眼的白光,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黑。耳朵里只剩下自己颅骨碎裂时,那一声仿佛来自遥远地心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轻响。很短暂,很清脆。然后,世界就彻底安静了。没有雨声,没有王老五粗鄙不堪的咒骂,也没有自己那窝囊废母亲可能存在的、微弱的哭喊。只有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下坠感,仿佛灵魂正被抽离那...
《被妖帝上身后,我人情世故满级了陈实王老五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VIP单人ICU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消毒水气味,不再是公共区域那种刺鼻的混合怪味。恒温恒湿,光线柔和。各种精密的监测仪器安静地运行着,屏幕上跳动着平稳的曲线和数字。母亲陈桂芬躺在柔软宽大的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羽绒被,口鼻上罩着最新型的无创呼吸机,发出轻柔而有规律的“嘶嘶”声。她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血色,但紧锁的眉头已经松开,胸口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揪心的急促喘息。
病房门无声地滑开。刘金贵几乎是踮着脚尖溜进来的,油亮的背头有些凌乱,额头上贴着醒目的纱布,渗着暗红的血渍。他那张肥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致的笑容,眼神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小心翼翼地避开坐在窗边阴影里的陈实,快步走到病床前。
“阿姨!阿姨您感觉怎么样?” 刘金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肉麻的关切,他弯着腰,凑得很近,“呼吸还顺畅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您放心!最好的呼吸机!进口的!效果杠杠的!药也是顶级的!刚从国外空运来的特效药!钱您甭操心,都记我账上!”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去掖一掖被角,动作却带着明显的僵硬和不自然。
陈桂芬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这张在本地医疗系统里颇有“凶名”的脸,陌生的是此刻这脸上从未见过的卑微和惶恐。她张了张嘴,呼吸面罩里呼出一点白气,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抗拒。
刘金贵的手僵在半空,脸上谄媚的笑容也凝固了。他感觉到了老妇人无声的排斥,这让他更加惶恐,下意识地扭头,飞快地瞥了一眼窗边那个沉默的身影。
陈实坐在宽大的皮质单人沙发里,身体陷在柔软的靠垫中。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肿胀和淤青还未完全消退,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岩石般的冷硬感。他没有看刘金贵,也没有看母亲,只是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那双手,指节修长,皮肤下似乎有极淡的、肉眼难以捕捉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流淌的岩浆,在皮下若隐若现。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能量,正顺着他指尖流出的无形丝线,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注入病床上母亲的身体。
妖帝残魂正在调动这具身体里仅存的一丝微末妖元,梳理着母亲衰竭的肺部经络,温养着那些枯槁的气管和肺泡。这过程极其消耗心神,也极其缓慢。凡人之躯,承受不了任何狂暴的力量,只能如春雨润物,细而无声。
“刘主任,” 陈实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病房里压抑的寂静,“你吵到我母亲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听在刘金贵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他肥硕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额头的纱布下似乎又有冷汗渗出。他触电般缩回僵在半空的手,腰弯得更低,几乎要折成九十度,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陈先生!我……我该死!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踉跄着后退,差点被光滑的地板绊倒,狼狈不堪地退到门边,才敢直起一点腰,对着陈实的方向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像只受惊的肥老鼠,飞快地溜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
陈桂芬浑浊的眼睛转向窗边的儿子,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死里逃生的茫然,有对昂贵病房和未知治疗费用的巨大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感和挥之不去的惊疑。刚才刘金贵那副见了鬼似的模样,还有儿子身上那股冰冷、沉静、仿佛换了个人般的气质……这一切都超出了她贫瘠人生所能理解的范畴。她想开口问,喉咙却被呼吸面罩堵着,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深深的皱纹滑落,浸湿了鬓角花白的头发。
陈实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手掌移开,落在了母亲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属于陈实的酸楚和属于妖帝的漠然交织了一瞬。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动作依旧带着一种生涩的僵硬感,远不如妖帝意识操控时那般流畅自然。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用指尖轻轻拂去母亲眼角的泪痕。
“妈,”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试图找回一点属于“陈实”的温度,却依旧带着抹不去的沙哑和疏离,“睡吧。这里安全。钱……不是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合适的语言,最终只是重复道,“有我在。”
这三个字,似乎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量。陈桂芬眼中的惊疑和恐惧,在儿子平静的注视下,终于一点点被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茫然取代。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眼皮沉重地合上,呼吸在面罩下渐渐变得更加平稳悠长,沉入了药物和过度惊吓带来的昏睡之中。
陈实收回手,指尖残留着泪水的微凉触感。他重新坐回窗边的沙发,阴影再次将他笼罩。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记忆星海。
妖帝的残魂如同一个耐心的导师,又像一个冷眼旁观的棋手,将关于这具孱弱躯壳的现状,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中。
‘躯体根基孱弱,三十载凡尘磋磨,早已千疮百孔。经脉淤塞,气血两亏,脏腑暗损,尤以颅脑所受钝器重创为甚。若非本座一缕残魂携本源妖元强行吊住生机,粘合破碎神魂,此刻早已是冢中枯骨。’ 那古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陈实“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内部景象:断裂扭曲的细小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黯淡的气血在其中艰难流淌;几处重要的脏器笼罩着灰败的气息;最触目惊心的是颅脑之中,几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那是王老五那三记重拳留下的死亡印记,此刻正被一股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暗金色能量网络小心翼翼地包裹、粘合、温养着。
‘此身之伤,非朝夕可愈。凡俗药物,聊胜于无,仅能维系表面生机不散。欲固本培元,重塑根基……’ 妖帝的声音微微一顿,一股庞杂的信息流涌入陈实意识,那是关于天地间稀薄灵气的位置感应,以及几种最低阶、勉强可用凡俗药材替代一二的固本培元丹方。丹方所需的药材名字古怪拗口——九叶蕴灵草、地脉石乳、百年份以上的老山参……其中几味主药,更是闻所未闻。
‘……需以天地灵粹或蕴含精纯元气之物徐徐滋养,辅以本座妖元疏导,耗时经年,方有复原之望。然此间天地……’ 那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无奈,‘灵气稀薄近绝,灵物难觅,如大漠寻沙。’
陈实沉默着,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和颅脑深处那顽固的、针扎般的隐痛。这具身体,就像一个四处漏风、勉强糊起来的破口袋。妖帝的力量如同神匠的修补,暂时堵住了致命的破洞,但口袋本身早已腐朽不堪,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面容姣好却带着明显紧张和好奇的年轻护士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饭盒。
“陈……陈先生?” 小护士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神飞快地在陈实和他沉睡的母亲身上扫过,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刘……刘主任吩咐食堂特意熬的燕窝粥,给……给阿姨补补身子。是顶级的血燕……” 她小心翼翼地把保温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放下饭盒,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飞快地瞟了陈实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陈先生,您……您不知道,外面都传疯了!都说您是大领导家的公子,微服私访体验生活来了!刘主任那事儿……大家都看见了!我的天,他跪在地上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还自己掏钱!这辈子没见过他那样!连院长刚才都亲自来住院部转了一圈,脸色可难看了……”
小护士说得又快又急,显然被压抑的好奇心驱使着,想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谈资。
陈实依旧闭着眼,靠在沙发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窗外的光线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像一张没有情绪的面具。
小护士讨了个没趣,脸上红晕更甚,有些尴尬地绞着手指,讪讪地低声说了句“您慢用”,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再次安静。
‘呵,’ 妖帝的轻笑声在陈实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权势之威,甚于刀兵。蝼蚁之辈,见风使舵,捧高踩低,乃本性也。小友,可曾领悟?’
陈实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保温饭盒上。顶级血燕?昨天,他连给母亲买一碗最普通的白粥都要掂量半天。
他没有回答妖帝的问题,只是站起身,走到病床边。母亲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很沉。他伸出手指,轻轻搭在母亲枯瘦的手腕上。皮肤下的脉搏依旧细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缕微不可查的暗金色妖元,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梳理着那些受损的肺部经络,驱散着沉积的阴寒病气。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生机,陈实眼底深处那千年冰川般的漠然,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妈,” 他对着沉睡的母亲,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会好的。”
他松开手,走到窗边。窗外是医院的后院,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在寒风中瑟缩。更远处,是灰扑扑的老旧居民楼,其中一栋,五楼那个贴着褪色福字的窗户,就是他那个如同垃圾堆般的小窝。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源于他体内那缕妖帝残魂!
嗡鸣声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精纯的……“气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缕烛火,在陈实沉寂的丹田深处,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凝聚起来!
这感觉极其微弱,比风中残烛还要飘摇,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真实地存在着!不再是妖帝强行注入的力量,而是源自这具身体本身,被那浩瀚的妖帝意志引导、催生出的……一丝微弱的本源气息!
妖帝的意念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瞬间覆盖了陈实的感知:‘噤声!凝神内视!’
陈实心头剧震!他立刻收敛所有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循着那缕微弱气感的指引。
意识“下沉”,穿过淤塞的经脉,越过暗损的脏腑,最终沉入脐下三寸那片被称为“丹田”的虚无之地。
在那里,他“看”到了!
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点,正极其缓慢地旋转着!它微弱得仿佛不存在,每一次旋转都显得无比吃力,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和……渴望!仿佛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滴露珠的幻影,拼尽一切也要抓住!
这光点旋转的韵律,与意识深处那妖帝残魂发出的微弱嗡鸣,竟奇异地同步着!仿佛后者是引路的灯塔,前者是艰难跋涉的归航之舟!
更让陈实感到惊异的是,随着这淡金光点的每一次艰难旋转,空气中,那些原本被他完全忽略、稀薄到几近于无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东西”,开始有了极其微弱的反应!一丝丝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无色无味的“气流”,正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极其缓慢地、百川归海般朝着他身体汇聚而来!虽然绝大部分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溃散无踪,但仍有极其微末的一丝,穿透了毛孔,融入了血脉,最终汇入丹田,被那旋转的淡金光点极其艰难地捕捉、吞噬!
这过程缓慢到令人发指,效率更是低得可怜。但它的确在发生!
‘此乃……引气入体之始。’ 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陈实意识中响起,如同穿越了万古岁月的叹息,‘汝之凡躯,根骨本不堪入道。然,本座残魂为引,千年妖元为薪,强行于这末法绝地,点燃一丝道种之火。此火微弱,如风中残烛,然……终究是火种。’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也在感受着这具残破躯壳里诞生的微弱奇迹,语气中多了一丝凝重与告诫:‘此火种维系,需汲取天地间游离之灵机。然此界灵机枯竭,汝须自行寻觅蕴含精纯元气之物,或……掠夺生灵之精粹,以作薪柴。否则,火种终将熄灭,此身亦随之崩解。’
掠夺生灵精粹?陈实心头一凛。这绝非正道。他下意识地排斥。
‘哼,’ 妖帝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抵触,发出一声冰冷的轻哼,‘大道争锋,弱肉强食,何来正邪?汝若心慈,便去寻那天地灵粹。然此间灵粹,稀若晨星,且必有守护,非汝此刻可图。’
掠夺,或是寻找渺茫的灵粹。两条路,都布满了荆棘。
陈实沉默着,心神依旧沉浸在那艰难旋转的淡金光点之上。那微弱的气感,如同在无边荒漠中跋涉时发现的第一粒沙金,虽然渺小,却点燃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东西。这希望冰冷而沉重,带着生存的残酷法则,却也让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感受到了一丝……力量!
不再是妖帝赋予的、如同空中楼阁般的外力,而是源于自身、正在萌芽的、真实不虚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意念集中于丹田那微弱的火种,试图引动那丝微弱的气感。
没有风雷涌动,没有光芒万丈。
只有指尖周围的空气,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感?像是一滴油落入水中,扰动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平衡。
仅仅一瞬,那凝滞感便消失了。指尖依旧空空如也。
但陈实知道,不一样了。
他放下手,目光穿过窗户,越过那些灰扑扑的居民楼,投向更远的地方。那双沉淀着千年妖魂的眼眸深处,那抹冰冷的兴味,终于开始燃烧,化为一种沉静而坚定的……狩猎者的光芒。
灵粹难寻,但并非无迹可寻。妖帝的记忆碎片里,那些关于此界“元气聚集点”的模糊感应,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星图碎片,开始在他意识中闪烁。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去买那些昂贵的、勉强能替代灵粹的凡俗药材,去买那些可能指引方向的古籍孤本,去……武装这具依旧脆弱不堪的身体。
王老五……还有那个所谓的存折密码……陈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病房里安静如初,只有仪器规律的嘀嗒声。窗外,寒风依旧在光秃秃的梧桐枝桠间呜咽。
一场无声的狩猎,在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悄然拉开了序幕。猎人拖着残破的身躯,眼中却燃起了属于掠食者的火焰。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在老旧小区上空。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又被更深的阴影吞噬。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塑料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在空寂的后巷里盘旋。
陈实的身影融在五楼楼道窗户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他微微佝偻着背,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根本挡不住寒意的旧夹克,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脊梁。只有那双隐在阴影中的眼睛,幽深得如同两口古井,倒映着楼下垃圾堆旁那片狼藉的战场——凝固的泥水,散落的烂菜叶,还有几处深褐色的、难以彻底洗净的印记。
那是他“死去”的地方。
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从巷口传来。
王老五来了。
不是一个人。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棕熊,壮硕的身躯裹在厚厚的皮夹克里,敞着怀,露出浓密的胸毛。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一只眼睛还带着乌青的肿痕,是昨天陈实临死前挣扎留下的唯一“战果”。此刻,这乌青让他的表情更显狰狞。他身后跟着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都是这一带的混子,手里拎着空啤酒瓶,眼神凶狠地在黑暗中逡巡。
“妈的!晦气!” 王老五停在垃圾堆旁,朝着那片深褐色的污迹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声音粗嘎,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张二那怂包,电话打不通!操!死哪儿去了?让他下午就把那老虔婆的破烂扔出来,这他妈天都黑了!”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一个半瘪的易拉罐,罐子叮呤咣啷滚出老远。一个小弟赶紧上前,递上一支烟点上。王老五猛吸一口,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他眼底的暴戾。
“五哥,那小子……真没死?”另一个小弟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五楼那个黑洞洞的窗口,“张二昨天不是说得有鼻子有眼……”
“放屁!” 王老五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老子亲眼看着他断的气!脑袋都他妈开瓢了!那血,跟水龙头似的!死得不能再死!张二那狗东西,八成是看花了眼,或者……他妈的想赖账!” 他越想越气,昨天那点“失手”的晦气感被酒精和愤怒彻底点燃,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羞辱感。
自己堂堂王老五,这一片谁见了不绕着走?居然被个窝囊废临死前挠了一爪子!还他妈留了个乌眼青!这要是传出去,他王老五的脸往哪搁?
“走!上去!” 王老五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厚重的皮鞋底碾得粉碎,仿佛那就是陈实的脸,“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占老子的窝!顺便……把昨天那笔账,连本带利,跟那老虔婆好好算算!”
他狞笑着,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身后三个小弟也露出兴奋而残忍的笑容,摩拳擦掌,空酒瓶在手里掂量着,发出危险的碰撞声。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破坏欲,朝着陈实家那栋破旧的单元楼走去。
五楼楼道里,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层层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斑驳的墙壁和堆满杂物的角落。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烟臭味,如同污浊的潮水涌上来。
陈实依旧隐在自家门外的阴影里,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仿佛对身后汹涌而来的恶意毫无察觉。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无助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哟嗬!搁这儿哭丧呢?” 王老五那粗嘎的、充满嘲弄的声音在楼梯口炸响,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和三个小弟的身影出现在四楼半的拐角,堵死了下楼的路。昏黄的灯光照在王老五那张横肉抖动、带着乌青肿痕的脸上,更添几分凶戾。
陈实的呜咽声猛地一滞,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兔子。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张在阴影和昏黄灯光交错下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缠着的脏布条渗出的暗红血迹格外刺眼。他的眼睛红肿,眼神涣散,充满了血丝,写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打颤,身体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抖个不停。
这副模样,比张二描述的“死而复生”更加不堪。完全就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只剩下一口气的废物。
王老五和他身后的三个小弟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笑声粗鄙、刺耳,充满了鄙夷和快意。
“哈哈哈!操!真他妈是这废物!” 王老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陈实,“瞅瞅!瞅瞅这怂样!昨天那点狠劲儿呢?不是挺能挠吗?嗯?” 他往前逼近一步,庞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一个小弟嬉皮笑脸地附和:“五哥,我看他是昨天被您揍得魂儿都飞了,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废物点心!”
“就是!还他妈以为诈尸了呢,吓老子一跳!结果就这?” 另一个小弟掂量着手里的空酒瓶,不怀好意地盯着陈实缠着布条的脑袋。
陈实似乎被这逼近的凶神恶煞彻底吓懵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自家冰冷的铁皮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这撞击仿佛彻底击垮了他,他身体一软,竟然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更大声的、语无伦次的哭嚎和求饶:
“别……别打我!五哥!王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妈吧!房子……房子我们不要了!我们马上搬!马上滚!求求您……别打我了……再打……再打就真死了……” 那声音凄惨绝望,涕泪横流,卑微到了尘埃里。
这副窝囊到极致的模样,彻底满足了王老五扭曲的虚荣心和施暴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陈实,如同看着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臭虫,眼神里充满了残忍的快意。昨天那点被“反击”的憋屈感,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膨胀到极致的狂妄。
“饶了你?” 王老五狞笑着,又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地上的陈实,“饶了你可以!让你那痨病鬼老娘爬出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再把你们这些年欠老子的‘保护费’连本带利吐出来!少一分……” 他猛地抬起穿着厚重皮鞋的脚,作势就要朝着陈实缠着布条的脑袋狠狠跺下去!
“老子今天就送你们娘俩一起上路!”
那裹挟着风声的威胁动作,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蜷缩在地上的陈实,身体在恐惧中剧烈地颤抖着,抱头的双臂缝隙间,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惊恐的眼睛深处——
一点纯粹、冰冷、漠然到极致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沉睡了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倏然亮起!
时机到了。
就在王老五抬起的脚即将落下、身后三个小弟脸上挂着残忍笑容、精神最为松懈、防备降到最低点的刹那!
陈实那看似完全崩溃、蜷缩在地的身体,猛地以一种违反人体常理的姿态弹起!不是后退躲避,而是如同扑向猎物的毒蛇,快如闪电地向前一蹿!
目标——王老五支撑身体的那条腿的膝盖侧面!
没有呼喝,没有怒吼。只有一声短促、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骨肉撞击声!
“砰!”
陈实蜷缩时蓄势待发的肩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狠辣地轰击在王老五右膝最脆弱的外侧韧带处!
“嗷——!”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瞬间撕裂了楼道的死寂!王老五脸上残忍的笑容瞬间凝固,扭曲成一种极致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伴随着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钻心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席卷全身,巨大的力量让他壮硕如熊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
他惨叫着,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巨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剧痛,轰然朝着楼梯下方栽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老五身后那三个还沉浸在施暴快感中的小弟,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成惊愕,就看到他们心目中如同战神般的五哥,像个破麻袋一样惨嚎着滚了下来!
“五哥!”
“操!”
惊呼声刚起,变故再生!
撞倒王老五的陈实,借着反冲力,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魅,在狭窄的楼梯拐角处诡异地一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高效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的杀戮机器!
右手闪电般探出,两根手指并拢如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尖啸,精准无比地点在左侧那个拿着酒瓶、刚想冲上来的混混的咽喉下方——天突穴!
那混混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一下,一股无法抗拒的窒息感和剧痛瞬间扼住了他的呼吸!他眼睛猛地凸出,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脱手掉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瘫倒,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脸涨成了猪肝色!
与此同时,陈实的左脚如同蝎子摆尾,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地撩起,足尖如同毒刺,精准地踢在右侧另一个混混双腿之间的要害!
“呃啊——!” 一声变了调的、如同公鸡被扼住喉咙的惨嚎响起!那混混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无法形容的剧痛取代,整张脸扭曲成一团,眼珠暴突,身体弓成了虾米,双手死死捂住裆部,直挺挺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第三个混混完全吓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贫瘠大脑的理解范围!他眼睁睁看着五哥滚下楼梯,看着两个同伴一个捂脖子像上岸的鱼,一个捂裆部跪地磕头,而那个前一秒还哭嚎求饶的废物,此刻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正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闪烁着暗金色幽芒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鬼……鬼啊!” 混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魂飞魄散!什么兄弟义气,什么五哥,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个恶魔越远越好!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楼下跑!
然而,他忘了楼梯下方,还躺着正在惨嚎翻滚的王老五!
“噗通!咔嚓!”
慌不择路的混混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王老五身上,伴随着清晰的骨头断裂声(不知是谁的),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在狭窄陡峭的楼梯上翻滚、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
短短几秒钟。
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四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要害的稻草人,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态,倒满了狭窄的楼梯拐角和台阶。
王老五抱着扭曲变形的右腿,在楼梯下方痛苦地翻滚哀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威风?另外三个,一个扼着喉咙嗬嗬作响,脸色发紫;一个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身体弓得像虾米,只剩下痛苦的抽搐;还有一个摔得七荤八素,和王老五滚作一团,呻吟不止。
楼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呻吟和压抑不住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呜咽。
陈实站在楼梯拐角稍高的位置,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看似短暂的交锋,对这具残破的躯壳负担极大。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抗议,颅脑深处那被妖元勉强粘合的裂痕,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他站得很稳,脊背挺直。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点中混混咽喉的那两根手指,此刻正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力量过度爆发后的虚脱感。皮肤下,那流动的暗金色纹路似乎黯淡了一丝。
他垂下眼帘,目光冰冷地扫过楼梯上如同烂泥般的四个身影。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处理掉碍眼垃圾的漠然。
‘哼,’ 妖帝那古老而淡漠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极淡的赞许?‘筋骨未复,妖元稀薄,能动若脱兔,一击必杀,取敌要害,断其关节,惑其心神……虽只皮毛,却也堪用。’
陈实没有回应。他迈开脚步,绕过地上痛苦呻吟的王老五和那个摔懵的混混,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那些混混的心尖上。
走到单元门口,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楼道里的血腥和汗臭味。陈实停住脚步,微微侧头,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刮擦,清晰地传入身后那片痛苦的呻吟之中:
“房子,留着。我妈的东西,少一件……”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但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却让楼梯上所有的呻吟和呜咽瞬间停滞!
“……你们拿命来填。”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融入单元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很快消失不见。
楼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恐惧的抽泣声。王老五抱着断腿,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横肉抽搐,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刚才那如同噩梦般的短暂交锋,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凶悍和狂妄。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那个废物……不!那根本不是人!那是……魔鬼!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陈实裸露在外的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也吹散了些许楼道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恐惧的酸腐气息。他裹紧了单薄的旧夹克,每一步踏在坑洼的水泥路面上,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酸痛。肌肉在刚才那短暂却极限爆发的搏杀后发出无声的哀鸣,颅脑深处,那几道被妖元强行粘合的裂痕,更是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有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哼,凡胎浊骨,不堪大用。’ 妖帝那古老而淡漠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鄙夷。一股微弱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泉,从意识深处悄然流淌出来,缓慢地浸润着陈实濒临崩溃的四肢百骸。这暖流极其稀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生机,勉强维系着这具破败躯壳不至于立刻散架。
陈实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感受着这股源自妖帝残魂的“救济”。他微微佝偻着背,步履看似虚浮踉跄,如同一个真正的、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伤者,朝着小区外昏暗的街道走去。
身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如同沉默的巨兽蛰伏在夜色里。五楼的某个窗户,似乎有窗帘被掀开了一角,又飞快地合上。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已经在那片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王老五那杀猪般的惨嚎和另外三个混混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是此刻最好的镇魂曲。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不长眼的蝼蚁去打扰那个在VIP病房里沉睡的老人。
这就够了。
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去买那些昂贵的、勉强能替代一丝灵粹的凡俗药材,去买可能存在的线索,去武装这具依旧脆弱得如同薄纸的身体。王老五的“遗产”,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目标很明确——城南,靠近城乡结合部那片鱼龙混杂的区域。那里有一家不起眼的“利民储蓄所”,门脸破旧,玻璃上贴着模糊的理财广告。张二那个用假身份开的存折,就藏在这片混乱的阴影之下。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陈实避开主干道上稀疏的车灯,穿行在狭窄、堆满杂物的背街小巷里。他的动作看似迟缓笨拙,却总能在巡逻的联防队员手电光扫过来之前,恰到好处地融入更深的阴影。偶尔有醉醺醺的流浪汉或者眼神飘忽的瘾君子与他擦肩而过,也只是投来麻木或警惕的一瞥,并未将这个看起来比他们更落魄、浑身散发着伤者气息的年轻人放在心上。
妖帝那浩瀚的记忆碎片中,关于人族城市布局、底层生态、乃至如何利用环境最大限度隐藏自身的本能经验,此刻如同无形的导航,指引着他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小时后,陈实的身影出现在“利民储蓄所”对面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小巷口。储蓄所早已关门,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门楣上那个掉了漆的招牌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破败。旁边是一家同样关门的小面馆,油腻的招牌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陈实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微微喘息。长途跋涉和身体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
丹田深处,那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淡金色光点,依旧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旋转着。它如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疯狂渴求着能量。然而,这城市污浊的空气里,游离的“灵机”稀薄得近乎于无。光点每一次旋转,都像是在干涸的河床上徒劳地挖掘,只能汲取到一丝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驳杂不堪的“气感”。这点微末的收获,甚至不足以抵消维持其自身运转的消耗。
‘此界……当真已成绝灵之墓。’ 妖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无奈,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汝之生机,维系于此火种。火种欲燃,需薪柴。灵粹难觅,便只能……’
掠夺二字,并未出口,但那冰冷的含义已不言而喻。
陈实沉默地“看”着那艰难求存的微弱光点。它能存在,本身已是奇迹,是妖帝以残魂和本源妖元为代价,在这末法时代强行点燃的火种。但若没有新的能量注入,这奇迹终将如同泡沫般破灭。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小巷的黑暗,牢牢锁定对面那扇紧闭的卷帘门。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晨三点,是一天中最黑暗、人迹最罕至的时刻。连远处主干道上的车流声都稀疏得如同蚊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步履匆匆,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不安。他穿着件半旧的夹克,缩着脖子,帽子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正是张二!
他显然没发现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有人,径直走到储蓄所紧闭的卷帘门前。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才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试了好几次,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才终于找到正确的那把,插进锁孔,费力地转动。
“咔哒…哗啦…”
卷帘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张二像条受惊的泥鳅,飞快地钻了进去,又立刻从里面将卷帘门重新拉下锁好。动作仓促而慌乱。
陈实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街道,来到卷帘门前。他没有试图去破坏那把廉价的挂锁。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精纯无比的意念力——那是妖帝残魂赋予他的、超越凡俗精神力的触角。
意念力如同无形的探针,顺着卷帘门与地面的缝隙,极其缓慢而谨慎地渗透进去。储蓄所内部的情形,如同模糊的黑白默片,断断续续地呈现在陈实的感知中。
狭窄的空间,弥漫着灰尘和纸张受潮的气味。一个破旧的柜台,后面是同样老旧的铁皮文件柜。张二正背对着门,蹲在一个角落的保险柜前,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
“妈的……密码……密码是多少来着?……123456?不对!……生日?……妈的!昨天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操!” 他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手指用力地戳着保险柜的密码键盘,发出“嘀嘀嘀”的按键声,每一次错误的提示音都让他身体猛地一哆嗦,脸上的恐惧和焦躁几乎要溢出来。
保险柜旁边,散乱地放着几叠用橡皮筋捆着的旧钞票,面额都不大。还有几件零碎的金饰,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保险柜最上层,随意丢着的一个巴掌大小、灰扑扑的布包。
陈实的意念力重点扫过那个布包。当无形的触角穿透那层粗布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精纯的冰凉气息,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缕星光,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这气息……不同于空气中稀薄驳杂的“气感”!它带着一种沉淀的、内敛的、仿佛历经漫长岁月打磨的温润感!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却精纯无比,如同浑浊泥潭里发现的一滴清泉!
丹田深处,那原本如同死水微澜的淡金色光点,在这一缕精纯气息的刺激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发出微不可查的嗡鸣!整个残破的身体,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发出无声的呐喊!
灵粹!虽然微弱,但绝对是蕴含精纯元气的灵粹之物!
陈实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滞。妖帝的意识也传来一丝明显的波动!
张二还在跟那个该死的密码较劲,额头全是冷汗,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对近在咫尺的“宝物”毫无所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打不开的保险柜上,如同一个守着金山却找不到钥匙的蠢货。
陈实不再犹豫。意念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指,顺着缝隙探入,精准地缠绕住那个不起眼的灰布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其拖拽出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一丝灰尘。
布包穿过卷帘门底部的缝隙,落入陈实冰冷的手中。入手微沉,触感温润,隔着粗糙的布料,也能感受到里面那块东西不规则的外形和冰凉的质地。
就在布包离手的瞬间,蹲在保险柜前的张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他惊恐地看向空荡荡的角落,又看向紧闭的卷帘门,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谁?!谁在外面?!” 他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在狭小的储蓄所里回荡。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卷帘门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
是错觉?还是……有鬼?!
张二背靠着卷帘门,浑身瘫软,冷汗浸透了内衣。他看着角落里那堆散乱的钞票和金饰,又看看那个依旧紧锁的保险柜,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密码……那个该死的密码,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还有……那个灰布包……好像……好像不见了?!
巷子深处,陈实的身影早已消失。他紧紧攥着那个不起眼的灰布包,如同攥着沙漠旅人最后的清水。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穿行在迷宫般的背街小巷,朝着医院的方向疾行。身体的剧痛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兴奋感暂时压制了下去。
回到市第三人民医院VIP病区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走廊里亮着柔和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依旧,但多了几分清晨的冷冽。护士站的夜班护士趴在桌子上打盹。
陈实悄无声息地推开母亲的病房门。里面光线昏暗,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母亲依旧在沉睡,呼吸平稳悠长。刘金贵果然“用心”,连守夜的护工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一个年轻的小护工靠在门边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陈实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到病房附带的独立卫生间,反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
他摊开手掌,那个沾着灰尘的灰布包静静躺在掌心。解开粗糙的布结,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一块玉佩。
半个巴掌大小,玉质并不算顶好,甚至有些地方透着浑浊的杂质,呈现一种暗淡的青白色。造型古朴,似乎是某种盘踞的兽形,但雕工极其粗陋,线条模糊,细节不清,像是未完成的半成品,又像是被岁月严重侵蚀后的残件。边缘甚至有些磕碰的缺口,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和……落魄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块丢在旧货摊上都不会引人多看一眼的残破古玉,此刻在陈实眼中,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冰凉的玉身时——
嗡!
丹田深处那点淡金色光点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旋转的速度瞬间飙升!一股精纯、冰凉、如同山涧清泉般的能量,透过指尖的皮肤,清晰无比地传递过来!这股能量虽然微弱,却远比空气中游离的“气感”精纯百倍、千倍!它带着一种沉淀的厚重感,如同被压缩了千百年的月光精华!
更让陈实心神剧震的是,当这股冰凉精纯的能量涌入体内的刹那,他意识深处,那沉寂的妖帝残魂,竟然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饱含惊异的意念波动!
‘……龙气?不……似是而非……驳杂不堪……然……此界竟真有此物残留?’
龙气?陈实心头一跳。这块不起眼的残玉,竟与传说中的龙有关?虽然妖帝的评价是“似是而非”、“驳杂不堪”,但这丝毫不能减弱这块玉在陈实心中的价值!这是实实在在的、能被他吸收的灵粹!是维系他生命火种的救命稻草!
他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在冰冷的地砖上,闭上双眼,收敛全部心神。按照妖帝记忆碎片中那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引导着那缕从玉佩中汲取的冰凉精纯能量,小心翼翼地汇入自己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脉之中。
这过程极其缓慢,也极其痛苦。他的经脉淤塞脆弱,如同布满裂痕的陶管。那冰凉的能量流如同带着棱角的冰沙,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咬紧牙关,强行忍耐,意念高度集中,引导着这股来之不易的能量,沿着一条最粗浅、最不易崩溃的路线,艰难地朝着丹田处那点饥渴的淡金色光点流去。
能量流过之处,撕裂的痛楚之后,竟带来一丝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干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滴甘霖!
终于,第一缕精纯的冰凉能量,如同归巢的倦鸟,艰难地汇入了丹田那旋转的淡金色光点之中!
嗡——!
光点猛地一亮!旋转的速度似乎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种随时可能熄灭的飘摇感,明显减弱了!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开始从丹田处缓慢滋生,向着四肢百骸扩散开去。所过之处,肌肉的酸痛、颅脑的刺痛,都仿佛被这暖流抚慰,减轻了少许。
有效!真的有效!
陈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他知道,这点能量对于这具残破的身体和那微弱的火种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沉下心,继续小心翼翼地汲取、引导着玉佩中那宝贵的能量。
时间在寂静的吐纳中流逝。玉佩中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被引导出来,汇入丹田。每一次汲取,玉佩那暗淡的青白色光泽似乎就更加晦暗一分,仿佛内部的精华正在被缓慢抽空。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精纯的冰凉能量被陈实艰难地引导入丹田,那淡金色的光点似乎凝实了那么极其微小的一丝,旋转也稳定了许多。而掌中的玉佩,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块灰扑扑、毫无灵性的顽石,触手也不再冰凉,只剩下石头的粗粝感。
陈实缓缓睁开眼。狭小的卫生间里光线昏暗。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彻底废掉的玉佩,又感受了一下体内。身体的剧痛减轻了大约两成,虽然依旧沉重,但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感。颅脑深处的刺痛也缓和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丹田处那点微弱的火种,变得稳固了一些,向外散发出的、吸引空气中驳杂“气感”的吸力,似乎也强了那么一丝丝。
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正在缓慢滋生的力量!不再是完全依赖妖帝的施舍!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依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但动作间的滞涩感明显减轻了。他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了一下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
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映出一张依旧带着淤青和伤痕的脸,但那双眼睛……深潭般的幽暗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内敛的、如同初生幼兽般的……獠牙的锋芒。
他拿起那块已经变成普通石头的玉佩残骸,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价值连城的灵粹之物,此刻已与路边的碎石无异。
推开卫生间的门,病房里依旧安静。母亲还在沉睡,脸色似乎比之前好看了那么一点点。那个小护工换了个姿势,依旧在打盹。
陈实走到窗边。天光已经大亮,城市在晨曦中苏醒。灰蒙蒙的天空下,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这钢铁水泥的丛林,在普通人眼中是冰冷而压抑的牢笼,但在陈实的视野里,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可能的狩猎场。
玉佩从何而来?张二那种货色,绝不可能拥有此物。这背后……是否牵扯着更大的秘密?还有多少类似的东西,散落在这座城市的角落?
妖帝那古老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火种初稳,獠牙初露。小友,这万丈红尘,埋骨之地亦是登天之阶。汝之狩猎……方才开始。’
陈实望着窗外喧嚣初起的都市,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VIP病房里弥漫着一种与医院格格不入的宁静。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只有呼吸机轻柔的嘶嘶声,还有刘金贵刻意压低、带着十二分谄媚的嗓音。
“阿姨,您看这苹果,进口的蛇果!又脆又甜!我给您削一个?”刘金贵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小心翼翼地凑在陈桂芬床边。他额头的纱布还没拆,配上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显得格外滑稽。
陈桂芬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呼吸面罩已经换成了更轻便的鼻氧管。她脸上的蜡黄褪去了些许,眼神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挥之不去的茫然,但至少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颐指气使、此刻却卑微如奴的刘主任,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刘金贵肥硕的肩膀,投向坐在窗边沙发上的儿子。
陈实闭着眼,似乎在小憩。晨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淤青消退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但款式极其普通的休闲装,是刘金贵“孝敬”来的。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陪护母亲的年轻人。只有那异常平稳的呼吸和眉宇间沉淀的、与年龄不符的冷硬,隐隐透出不同。
刘金贵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放下苹果,又端起一碗温热的燕窝粥:“那……那喝点粥?刚熬好的,还加了点西洋参片,补气……”
“刘主任。”陈实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打断了刘金贵的献殷勤。
刘金贵身体一僵,立刻放下粥碗,转过身,脸上堆满比刚才更甚的谄笑,腰弯得更低:“陈先生!您吩咐!”
“准备出院。”陈实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刘金贵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今天。”
“啊?出……出院?”刘金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惶恐,“这……阿姨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啊!肺功能还需要持续监测!还有……”
“我说,出院。”陈实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刘金贵浑身发冷,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是!出院!马上办!我亲自去办!”刘金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病房,生怕慢了一步惹恼了这个煞星。
病房里安静下来。
陈桂芬看着儿子,浑浊的眼里充满了不安和欲言又止的忧虑。她知道这里的费用是天价,儿子虽然变得陌生而强大,但这钱……从哪里来?那个凶神恶煞的刘主任,为什么会这么怕他?还有那个家……王老五……无数的问题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喘不过气。
陈实站起身,走到母亲床边。他伸出手,动作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涩,轻轻握住了母亲枯瘦、冰凉的手。
“妈,”他的声音放低了些,试图找回一点属于“陈实”的温和,“没事了。我们回家。”
“家?”陈桂芬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痰音,眼神里是深深的恐惧,“王老五……他……”
“他不会再来了。”陈实打断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永远。”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仿佛带着某种法则的力量。
陈桂芬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往日的暴躁和绝望,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安的平静。巨大的恐惧感,竟在这平静的目光下,奇异地消融了一部分。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反手握紧了儿子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回家的路,刘金贵安排得极其周到。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显然是他自己的私藏)停在医院门口,司机毕恭毕敬。刘金贵更是亲自跑前跑后,办理出院手续,结算费用(用的自然是他的“干净”钱),点头哈腰地将陈实母子送上后座,自己则挤在副驾驶,一路陪着小心。
车子驶入熟悉又破旧的小区时,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正值午后,不少老头老太太在楼下晒太阳、下棋、闲聊。当这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那栋最破旧的单元楼下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点头哈腰、额头还贴着纱布的刘金贵。他殷勤地拉开后车门。
然后,穿着崭新衣服、脸色虽然苍白但明显好转的陈桂芬,在儿子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
最后,是陈实。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整个楼下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些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下棋的大爷,闲聊的大妈,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死死地钉在陈实身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愕、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看到了什么?
昨天还像个死人一样被抬出去(或者说丢出去)的窝囊废陈实,此刻好好地站在那里!虽然脸上还有伤,但眼神锐利,脊背挺直,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气势!
那个在他们小区乃至附近医院都凶名赫赫的“刘阎王”,此刻像个跟班一样,对着陈实点头哈腰,额头还带着伤!
还有陈桂芬!那个昨天看着只剩一口气的老婆子,现在虽然虚弱,但明显活过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死而复生?咸鱼翻身?还是……撞了邪?!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惊悚的意味。
“天老爷……真是陈实?”
“他……他不是被王老五……”
“嘘!小声点!你看刘主任那样子……”
“陈桂芬居然也……我的天,昨天那模样……”
“邪门!太邪门了!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王老五他们几个……”
议论声戛然而止。因为陈实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人群。
那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感觉心底一寒,仿佛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和龌龊都被看了个通透!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无形的压力如同寒潮,瞬间笼罩了整个楼下空地。刚才还嗡嗡作响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陈实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搀扶着母亲,无视了周围那些惊恐、敬畏、探究的目光,步履沉稳地走向单元门洞。刘金贵赶紧小跑着在前面引路,像个殷勤的管家。
踏上楼梯。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还未完全散去。墙壁上,有几处新鲜的、凌乱的刮擦痕迹和鞋印。五楼自家门口,那扇陈旧的铁皮门虚掩着。
刘金贵抢先一步推开门。
屋内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翻倒在地,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仅有的几件旧家具被砸得稀烂,衣物被褥被胡乱扔在地上,踩满了肮脏的脚印。墙壁上,用红色的喷漆(像是某种劣质颜料)歪歪扭扭地涂着几个狰狞的大字:“欠债还钱!死!”
这显然是王老五在昨天下午,以为陈实死透、陈桂芬被吓走之后,带着人上来“清理战场”留下的杰作。
陈桂芬看到屋内的景象,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煞白,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浑浊的眼里再次涌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家……她最后一点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了……
刘金贵也吓得一哆嗦,偷偷瞥了一眼陈实的脸色。
陈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满屋狼藉,看着墙上那刺眼的红字,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他扶着母亲,让她在唯一一张还没被彻底砸烂的破旧椅子上坐下。
“妈,坐着。”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浑身不自在的刘金贵身上。
“刘主任,”陈实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麻烦你,找几个人,把这里恢复原样。家具,电器,生活用品,都换上新的。要快。”
“是!是!陈先生您放心!包在我身上!马上!立刻!”刘金贵如同接到了圣旨,点头如捣蒜,额头冷汗直冒。他立刻掏出手机,走到门外走廊,开始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打电话安排人手和物资。
陈实不再理会他。他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些被翻出来、踩得脏污不堪的杂物。他蹲下身,在杂物堆里翻找着。动作很仔细,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陈桂芬坐在椅子上,看着儿子翻找的背影,又看看门口正在打电话、姿态卑微的刘金贵,再看看满屋的狼藉……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冲击着她贫瘠的认知。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实……实儿……你……你在找啥?”
陈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一堆破布和旧书里拨弄着,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翻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红绒布袋子,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两个字,针脚粗糙,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袋子被踩得沾满了灰尘,但似乎没有被打开过。
陈实捏着这个小布袋子,站起身,走到母亲面前。他把袋子放在母亲枯瘦的手心里。
陈桂芬看着这个熟悉的小布袋,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急切地解开袋口的红绳,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玉观音吊坠。
玉质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浑浊,雕工也很粗陋。但这却是陈桂芬嫁人时,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嫁妆,也是她视为命根子、在儿子小时候偷偷给他戴过几年的“护身符”。后来家里实在太穷,怕弄丢,她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藏在这个亲手缝制的布袋里。
“妈……您的玉观音。”陈实的声音低沉,看着母亲紧紧攥住吊坠、如同攥住失而复得珍宝的样子。
陈桂芬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攥着那枚小小的、温热的玉坠,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这枚不值钱的玉坠,此刻承载了她所有的委屈、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儿子巨大变化的茫然无措。
陈实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母亲无声地恸哭。他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守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属于“陈实”的酸涩和属于妖帝的漠然,如同冰与火般交织、翻涌。
就在这时,陈桂芬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向儿子,眼神里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极深的困惑和担忧。她哆嗦着嘴唇,声音嘶哑地问:
“实儿……你……你给妈的那块……那块旧玉佩呢?就……就用破灰布包着的那块……妈……妈找不着了……” 她的声音带着后怕,“是不是……是不是昨天被那些人……抢走了?”
陈实心头微微一凛。那块玉佩!母亲果然还惦记着!那东西在张二手里,恐怕也是来历不明,甚至可能招祸!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神平静地看着母亲:“妈,别担心。那块玉佩……我收起来了。很重要吗?”
陈桂芬听到“收起来了”,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脸上又露出复杂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玉观音,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愧疚和恐惧:
“那……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是你爸……他……他以前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脏……脏东西……带着血……他……他就是沾了那东西的晦气……才……”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块玉佩在她看来是不祥之物,甚至可能和丈夫的横死有关。
带着血?不祥之物?陈实瞳孔深处,一丝暗金色的光芒极快地掠过。妖帝的意识也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波动。
“爸……从哪儿弄来的?”陈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追问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陈桂芬身体又抖了一下,似乎很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种深埋心底的恐惧:“好……好像是……是城南……一家叫‘漱石斋’的……旧……旧货店……一个姓吴的老板……贱价……贱价收的……你爸……他……他贪便宜……”
漱石斋!吴老板!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枚钉子,瞬间钉入了陈实的脑海!妖帝的记忆碎片中,那块残玉上残留的极其微弱、驳杂的“龙气”痕迹,似乎与某个模糊的感应点隐隐重合!
“妈,我知道了。”陈实打断了母亲痛苦的回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您别多想。好好休息。这里很快会收拾好。”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刘金贵刚打完电话,正擦着汗,看到陈实出来,立刻又堆起谄媚的笑容。
“陈先生!都安排好了!最多两小时!保证焕然一新!” 刘金贵拍着胸脯保证。
陈实没看他,目光投向楼道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刘主任,再帮我查个人。”
“城南,漱石斋,一个姓吴的老板。”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现在,立刻。”
老旧的单元楼里,弥漫着刺鼻的油漆味和崭新板材的气息。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工人动作麻利,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砸烂的旧家具、破碎的锅碗瓢盆被迅速清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簇新的组合柜、沙发、床铺、冰箱、彩电……甚至连窗帘都换成了厚实的绒布。
效率高得惊人。
陈实站在重新变得整洁、甚至称得上“焕然一新”的客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陌生的环境。簇新的家具泛着光,空气里还残留着化学品的味道,与他记忆里那个破败、拥挤、充满霉味和绝望的小窝截然不同。阳光透过崭新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陈桂芬局促不安地坐在崭新的布艺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玉观音吊坠,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眼神里没有多少欣喜,只有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被巨大财富砸中后的惶恐不安。她几次想开口,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把头埋得更低。
刘金贵像个勤快的管家,指挥着工人做最后的收尾,额头上的纱布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惊悸。陈实的要求是“立刻、马上”,他几乎动用了自己这些年积累的所有人脉和灰色关系,才在短短两小时内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金钱开道,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此刻,他只想赶紧完成这煞星交代的一切,然后有多远躲多远。
“陈先生,您看……都按您吩咐弄好了。”刘金贵凑到陈实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分的小心,“绝对干净!都是正规渠道买的,票据齐全!”他强调着“干净”,生怕再惹出麻烦。
陈实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楼下那些窥探的目光已经散去大半,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敬畏感却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刘金贵的亲自坐镇和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更加浓重。王老五和他那几个手下的下场,想必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最惊悚的版本,传遍了这片老旧的街区。
“吴老板的资料。”陈实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有!有!”刘金贵一个激灵,立刻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恭敬地递上,语速飞快地低声汇报:
“吴守仁,男,五十七岁。城南‘漱石斋’的老板,开了快二十年了。店在古玩街靠尾巴那块,门脸不大,但据说……门道很深。”
“这人是个老光棍,没老婆孩子,就住在店铺后面的小院里。背景……查起来有点麻烦,档案很干净,没什么大案底,但……”刘金贵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市井小民对未知危险的直觉性恐惧,“道上有些传言,说他早些年……手不干净,倒腾过土里出来的硬货(指盗墓文物),还沾过人命!后来洗白了,开了这店,明面上卖些旧书字画瓶瓶罐罐,暗地里……还是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路子很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人……是个老狐狸,心狠手黑,而且……邪性得很!”
“邪性?”陈实接过文件袋,手指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抬眼看向刘金贵。
刘金贵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赶紧点头:“是……是邪性!听说……他店里有些东西,很邪门!靠近了都感觉阴森森的!还有人说……他懂点歪门邪道!以前跟他作对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倒霉破财,就是……就是人没了!查都查不出毛病!所以……所以这些年,没人敢轻易招惹他。陈先生,您……您要找他?”刘金贵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和后怕,显然对那个吴老板忌惮到了极点。
陈实没有回答。他拆开文件袋,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纸。一张是打印出来的户籍资料,照片上的男人头发稀疏,眼袋很深,嘴角向下耷拉着,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和难以言喻的阴鸷。另外几张是模糊的店铺门脸照片和一张手绘的简单地图,标着“漱石斋”的位置——城南老区,一条名为“文华巷”的偏僻小街深处。
资料确实很“干净”,也印证了刘金贵的话——这是个藏在城市阴影里的老鬼。
“行了。”陈实合上文件袋,声音淡漠,“你可以走了。记住,管好你的嘴。”
“是!是!陈先生您放心!我懂!我懂!”刘金贵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崭新的家具散发着冷硬的光泽。
陈实走到母亲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陈桂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妈,”陈实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您在家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冰箱里有吃的。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实儿……”陈桂芬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用力得指节发白,“别……别去!那个姓吴的……他不是好人!你爸……你爸就是……”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又开始颤抖,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
“我知道。”陈实反手握住母亲的手,那冰冷的触感让他丹田深处那点稳固了些的淡金光点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顺着他的掌心传递过去,奇异地平复了母亲剧烈的颤抖。“别怕。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陈桂芬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却又异常平静的眼睛,巨大的恐惧感再次被一种莫名的、源自血脉的信任感压了下去。她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松开了手。
陈实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崭新的、却毫无温度的家,转身走了出去。
---
城南,文华巷。
这里与城市的繁华喧嚣彻底隔绝。狭窄的巷子两边是低矮、破旧的老式瓦房,墙壁斑驳,爬满了枯萎的藤蔓。路面坑洼不平,积着前几天的雨水,散发出陈腐的泥土和垃圾混合的气味。巷子深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偶尔有穿着老旧棉袄的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神浑浊而麻木,对巷子里出现的陌生面孔视若无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凝固般的沉寂,只有寒风穿过狭窄巷道时发出的呜咽声。
按照地图的指引,陈实停在巷子最深处。一扇黑漆剥落、毫不起眼的旧木门嵌在斑驳的砖墙里。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同样黑漆漆的木匾,上面用行楷刻着三个古朴却有些暗淡的字:漱石斋。
没有招牌,没有灯光,甚至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透出来。整座店铺就像一块嵌在破旧墙壁里的、沉默的黑色墓碑。
陈实站在门前,没有立刻敲门。他微微闭了闭眼,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意念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阵法禁制的痕迹。只有一种……极其深沉的、如同古墓般的阴冷死寂感。这死寂感并非空无一物,反而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污水,表面平静,下面却沉淀着无数污秽和未知的危险。
妖帝的意识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警觉波动。这地方,确实透着股邪气。
陈实睁开眼,眼底深处那抹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抬手,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在门板上。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显得有些突兀。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或者……主人并不欢迎任何访客。
陈实耐心地等了十几秒,再次抬手。
笃、笃、笃。
依旧是三声,节奏、力度一模一样。
这一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
极其轻微的、像是拖着脚步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后。接着,是门闩被缓缓抽开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灰尘、旧纸、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中药又似陈年血腥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门缝里,露出一张脸。
正是资料照片上的吴守仁!
只是真人比照片上更加阴鸷。稀疏花白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眼袋浮肿发青,浑浊的眼珠如同蒙尘的玻璃球,此刻正透过门缝,毫无感情地打量着门外的陈实。他的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嘴角向下耷拉着,法令纹深如刀刻。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陈实,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出土的、沾满泥土的器物。
“吴老板?”陈实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微微佝偻着背,脸上刻意保留着几分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伤痕,穿着刘金贵弄来的那身普通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刚经历过波折、带着点落魄和谨慎的普通年轻人。
吴守仁的目光在陈实脸上那几处淤青上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他没有回答陈实的问话,只是缓缓地、无声地,将门缝又拉开了一些,刚好够一个人侧身进入,然后便转身,拖沓着脚步,慢慢朝着店铺深处那更加浓重的阴影里走去。他的背影佝偻,像一截枯朽的老树根。
陈实没有犹豫,侧身闪入门内。
“砰。”
身后沉重的木门在他进入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悄无声息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被隔绝。
眼前骤然一暗。
只有从店铺深处一扇挂着厚重布帘的小门缝隙里,透出一点极其昏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光线。借着这微弱的光,陈实勉强看清了店铺内的景象。
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深一些,但异常狭窄压抑。两侧靠墙立着高高的、同样黑漆漆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各种物件:落满灰尘的旧书字画卷轴、缺角少腿的瓷瓶陶罐、锈迹斑斑的铜器铁件、面目模糊的木雕石刻……许多东西上还沾着干涸的泥巴,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味。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在昏黄的光线下缓慢飘浮。
整个店铺就像一个巨大的、被人遗忘的垃圾场,又像一座微型的、尘封的地下墓室。没有柜台,没有价签,没有任何属于正常商铺的痕迹。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陈旧、破败和……死气。
吴守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里间门帘之后。
陈实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进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两旁架子上的物品。妖帝的感知被他提升到极致,意念如同无形的细网,笼罩着这方寸之地。
没有。
那股精纯的、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冰凉气息,他一点也没有感应到。架子上的东西,要么是毫无价值的破烂,要么是沾染着浓重阴气和怨念的“坑货”(指盗墓出土、带着尸气怨念的陪葬品),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污浊气息。别说灵粹,连一丝像样的“气感”都欠奉。
这里的东西,更像是……陪葬品。为死人准备的。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吴守仁那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看货,自己瞧。问价,免开尊口。出门,左转不送。”
语气生硬,毫无商量的余地。显然,他根本没把陈实这个看起来落魄的年轻人当成潜在顾客,甚至懒得敷衍。
陈实没有在意对方的冷淡。他迈开脚步,朝着那透出昏黄光线的里间门帘走去。脚步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他停在厚重的布帘前。帘子是用一种深蓝色的、极其厚实的粗布做的,脏得看不出本色,散发着一股陈年的油腻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帘子后面,那昏黄的光线似乎晃动了一下。
陈实伸出手,没有去掀帘子,而是将手掌虚按在粗布帘子上方约一寸的位置。
丹田深处,那点淡金色的光点骤然加速旋转!意念高度集中!
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意念力,如同最细的探针,穿透厚厚的粗布帘子,无声无息地朝着帘子后面那个佝偻的身影刺探而去!
惑神引!
目标——引动其内心最强烈的情绪!贪婪?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陈实的意念力即将触及吴守仁后脑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怨毒和腐朽气息的反震之力,如同蛰伏在污泥深处的毒蛇,骤然从吴守仁身上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极其阴邪污秽,瞬间撞散了陈实探出的意念力!
陈实身体微微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眉心!颅脑深处那几道被妖元粘合的裂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丹田处的淡金光点也猛地一暗,旋转几乎停滞!
与此同时,帘子后面,吴守仁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其尖锐、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厉啸,穿透布帘,狠狠扎进陈实的耳膜:
“滚——!”
这声音里充满了暴戾、怨毒和一种非人的惊怒!仿佛沉睡的恶鬼被惊扰!
厚重的布帘猛地无风自动!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死气如同实质般从帘子后面汹涌扑出!
陈实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那抹暗金色的光芒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瞬间亮起!
那声夜枭般的“滚”字,裹挟着实质般的阴冷死气,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陈实耳膜上!颅脑深处那几道被妖元勉强粘合的裂痕如同被无形的钢针搅动,尖锐的刺痛瞬间炸开!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猛地一暗,旋转几近停滞!
陈实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木架上!架子上一尊缺了胳膊的灰陶人俑被震得摇晃了几下,“噗”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扬起一片陈年的灰尘。
灰尘弥漫中,陈实强行稳住身形,抬手捂住额头,指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装的,是真实的剧痛和冲击!那吴守仁体内蛰伏的邪物,远比他预想的更加阴毒凶戾!方才那瞬间爆发的反噬,污秽、冰冷,带着强烈的怨毒和腐朽气息,直冲神魂!
更让他心头凛然的是,就在那邪物爆发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了!
透过那剧烈波动的厚重布帘缝隙,借着里间昏黄摇曳的烛火(那根本不是什么电灯,而是蜡烛!)——吴守仁佝偻的背影僵立在原地,头微微歪着,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而在他的肩颈后方,紧贴着后心位置的破旧棉袄下,一团难以名状的、粘稠蠕动的阴影正剧烈地鼓胀着!
那阴影并非纯粹的黑,而是混杂着污血般的暗红与尸斑般的青灰,边缘模糊不清,不断扭曲变幻,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恶念!它仿佛寄生在吴守仁的皮囊之下,此刻被陈实的“惑神引”惊扰,显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嗬……嗬……”帘子后面,吴守仁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非人的喘息声,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那团粘稠的阴影随着他的抖动而蠕动,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妖帝的意识在陈实脑海中发出冰冷而凝重的警示:‘阴煞附骨,噬魂夺魄!此獠已与宿主共生,阴毒污秽,专蚀神魂!汝此刻妖元稀薄,火种不稳,万不可与之硬撼!’
硬撼?陈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从来就没想过硬撼。
剧烈的头痛和丹田的滞涩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但他眼底深处那点暗金色的光芒却如同被激怒的凶兽,愈发冰冷锐利。他缓缓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站直身体,脸上因剧痛而显得更加苍白,嘴角却缓缓扯开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歉意的笑容。
“吴老板,对不住。”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嘶哑,努力模仿着普通人受到惊吓后的语气,甚至还微微躬了躬身,“我……我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刚才……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没扶稳,碰着您这帘子了……您这店里的东西……太……太吓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扫视着四周架子上的破烂,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和不安。
他刻意将刚才的意念试探,解释成被“吓到”后的无意触碰。
帘子后面,吴守仁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那团紧贴在他后心、剧烈蠕动的粘稠阴影,也似乎凝滞了一瞬,扭曲的幅度变小了一些。
沉默。死寂的沉默在狭窄的店铺里弥漫,只有灰尘在昏黄的光线下缓慢飘浮。
足足过了十几秒,帘子后面才再次传来吴守仁那沙哑干涩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毒蛇般的审视:
“东西……吓人?”他似乎在咀嚼着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阴寒,“死人用过的东西……能不吓人吗?”
他似乎在试探,在确认陈实是否真的只是个被吓到的“乡下人”。
“是……是挺吓人……”陈实赶紧点头,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身体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仿佛真的被吓破了胆,“我……我就想问问……问问吴老板您这儿……收不收东西?”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后半句,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忐忑,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厚重的布帘缝隙,捕捉着里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收东西?”吴守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玩味,像是毒蛇发现了新的猎物,“什么货色?”
陈实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实际是从妖帝残魂开辟的、依附于丹田火种的一个极其微小的芥子空间)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那块已经变成废石的玉佩残骸。
而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断裂处带着绿色的铜锈,表面刻着模糊扭曲、难以辨认的纹路,透着一股粗粝的蛮荒气息。这是他从妖帝浩瀚记忆碎片里,随手“具现”出来的一件最低阶、最不起眼的妖器残片投影。此物本身毫无价值,但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只有真正懂行或感知敏锐者才能察觉的、属于古老岁月的蛮荒煞气。
“就……就是这个……”陈实双手捧着那青铜碎片,小心翼翼地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一种底层小人物拿出全部家当的紧张和希冀,“我……我在老家后山……挖……挖出来的……您……您给掌掌眼?”
他的动作、语气、神态,将一个偶然得了点“古物”、既害怕又渴望换钱的底层青年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
帘子后面,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那昏黄的烛光在布帘缝隙处微微晃动。
陈实的心神却紧绷到了极点!他的意念高度集中,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着帘子后那佝偻身影后心处那团粘稠的阴影!方才那瞬间的意念交锋,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联系——那邪物对蕴含特殊气息的东西,似乎有着本能的贪婪!
果然!
在陈实拿出青铜碎片的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帘子后面那团蠕动的阴影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更加隐晦、更加贪婪的意念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瞬间穿透厚重的布帘,缠绕在那块青铜碎片上!这贪婪并非针对碎片本身那点微末的蛮荒煞气,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本能的渴求!
与此同时,吴守仁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冰冷:
“拿……进来。”
成了!
陈实心中冰冷一片,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忐忑和一丝“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掀开了那厚重、油腻、散发着怪味的深蓝色粗布帘子。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劣质蜡烛、陈旧草药、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里间比外面更加狭窄昏暗。一盏老旧的青铜油灯放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豆大的火苗是唯一的光源,跳跃着,将周围的一切拉扯出扭曲摇曳的影子。
吴守仁就背对着门口,坐在油灯旁一张嘎吱作响的破竹椅上。他佝偻着背,头低垂着,稀疏花白的头发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枯草。陈实只能看到他那如同朽木般的后颈和微微耸动的肩膀。
房间角落里堆满了更多的杂物:发霉的书籍卷轴、破裂的陶罐、一些晒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草药根茎,甚至还有几块白森森的、形状不规则的骨头!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
而在吴守仁正前方的墙壁上,供奉着一尊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像!而是一个一尺来高、用某种暗沉发黑的木头雕刻成的……邪龛!
龛身扭曲怪异,雕刻着难以名状的、仿佛无数痛苦挣扎人形纠缠在一起的浮雕,线条粗糙而狰狞,透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邪异感。龛内没有神像,只放着一个拳头大小、同样暗沉发黑、表面布满细密孔洞、如同被虫蛀过无数次的……陶罐!
陶罐口敞开着,里面黑黢黢一片。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阴冷污秽的气息,正从那陶罐深处散发出来,如同活物般缓缓弥漫。这气息,与附着在吴守仁后心那团粘稠阴影的气息,同出一源!甚至更加深沉、更加邪恶!
这邪龛和陶罐,就是那阴煞邪物的源头!是它真正的巢穴!
陈实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和丹田火种传来的强烈排斥感。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吴守仁脚边不远处的一个破旧藤条箱子上。箱子半开着,里面胡乱塞着一些破布、线装书和零碎杂物。就在那堆杂物最上面,露出半截灰黄色、边缘卷曲的旧册子!
那册子纸质粗糙发黄,像是某种古老的皮纸,上面用墨迹写着几个古朴扭曲、如同蚯蚓爬行般的篆字!陈实虽不认识这些字,但妖帝的意识却在看到那册子的瞬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波动!
那波动,竟与他丹田深处那点淡金色火种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仿佛同源之水!
“吴……吴老板……”陈实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将手中的青铜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油灯旁的破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您……您给看看?”
他的身体微微侧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藤条箱子,脸上依旧是那种紧张忐忑的表情,但脚下却极其自然地、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般,朝着藤条箱子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吴守仁没有回头。他枯枝般的手指缓缓抬起,极其僵硬地朝着桌上的青铜碎片伸去。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陈实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如同被绊倒般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吴守仁和那个藤条箱子之间的空隙“摔”去!他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却“好巧不巧”地一把抓向了藤条箱子最上面那本露出半截的灰黄色旧册子!
“哎哟!”
陈实发出一声痛呼,“狼狈”地摔倒在地,手里却死死攥住了那本灰黄色的册子!册子被他从箱子里带了出来,上面覆盖的破布杂物被扯开,露出了更多箱子里零碎的东西——几块同样带着干涸泥土和可疑暗红痕迹的碎陶片,几枚锈蚀的铜钱,还有……一个巴掌大小、极其眼熟的、灰扑扑的粗布小包!正是之前包裹那块残玉的布包!只是此刻布包瘪瘪的,里面显然已经空了!
“找死!”
吴守仁那沙哑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凄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他猛地扭过头!那张灰黄枯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狰狞!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陈实手中的册子,眼白里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一股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污秽的阴冷气息,如同决堤的污水,从他身上、从墙壁上那尊邪龛中的黑陶罐里,汹涌爆发出来!
整个狭小的里间瞬间被浓重的阴寒死气充斥!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墙壁上那些扭曲的浮雕影子如同活了过来,在疯狂舞动!
附着在他后心的那团粘稠阴影更是瞬间膨胀、蠕动,发出无声的尖啸!无数怨毒、贪婪、暴戾的意念如同实质的毒针,狠狠刺向陈实!
陈实摔在地上,看似狼狈不堪,但在那阴寒死气爆发的瞬间,他眼中那点暗金色的光芒却亮到了极致!
就是现在!
他根本没有试图起身!在吴守仁扭头、邪物意念集中爆发的刹那,他抓着那本灰黄册子的手猛地一撑地面!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紧贴着布满灰尘的地面,朝着门口那厚重的布帘方向,以一种近乎贴地飞行的诡异姿态,暴射而出!
速度!爆发了丹田火种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噗!”
他的身体如同没有实质的鬼影,瞬间穿透了那厚重的粗布帘子!帘子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剧烈晃动!
“留下!!”吴守仁发出非人的咆哮,枯瘦的手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向陈实消失的帘子!他后心那团粘稠的阴影更是如同活物般猛地探出数条污秽的、半透明的触手,闪电般刺向布帘!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陈实的身影已经冲出了里间,毫不停留!他没有冲向店铺大门,而是如同鬼魅般扑向旁边一个靠墙摆放、堆满各种破烂陶罐的高大木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店铺内炸开!
陈实肩肘狠狠撞在木架最脆弱的支撑点上!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上面堆积如山的破陶烂罐,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朝着里间的方向轰然倒塌!
一时间,尘土漫天!碎裂的陶片、腐朽的木头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里间的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也挡住了那几条追袭而至的污秽触手!
“啊——!!”帘子后面传来吴守仁愤怒到极致的、夹杂着非人嘶吼的咆哮!以及陶罐被邪物力量震碎的爆裂声!
陈实看都没看身后的狼藉,更没有丝毫停留。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疾风,在弥漫的灰尘和碎屑中,冲向店铺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
意念力如同无形的撬棍,瞬间作用于门闩!
“咔哒!”
门闩弹开!
陈实猛地拉开沉重的木门!
刺眼的天光瞬间涌入这污秽的巢穴!
他一步跨出,反手重重带上木门!
“砰!!”
沉重的撞击声在文华巷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门内,是吴守仁那歇斯底里、充满怨毒和惊怒的咆哮,以及邪物力量冲击木门和障碍物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门外,陈实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额角青筋跳动,冷汗涔涔而下。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黯淡无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空虚感,颅脑的刺痛更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
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和意念冲击,几乎榨干了他恢复不久的所有力量!凶险!万分凶险!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
那本灰黄色的旧册子。
册子封皮粗糙,入手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仿佛沉淀了岁月的体温。上面用墨迹写着几个古朴扭曲的篆字,笔锋凌厉,透着一股苍劲的力道。即使不认识,陈实也能感受到这几个字蕴含的某种古老意蕴。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纸张坚韧发黄,上面画着一幅极其繁复、由无数线条和古怪符号组成的图案。图案中心,隐约勾勒出一条蜿蜒盘旋、头角峥嵘的龙形!虽然只是简单的墨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灵动?而在图案下方,则是几行同样古朴的篆字注解。
更让陈实心神剧震的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条墨线勾勒的龙形图案上时,丹田深处那点黯淡的淡金色火种,竟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的吸引!
妖帝的意识也传来一丝清晰的波动,带着一丝惊异和了然:
‘《地脉寻龙经》……残卷?此乃……上古寻龙点穴、堪舆地脉、引动山川灵枢之秘术!虽只残篇,然……此界竟存此物?’
地脉寻龙经?堪舆地脉?引动山川灵枢?
陈实瞳孔猛地收缩!他瞬间明白了!明白了那块残玉上那缕精纯冰凉、被妖帝称为“似是而非龙气”的源头!明白了吴守仁这种邪物为何盘踞在此!更明白了那邪物为何对这本册子如此看重!
这册子,是钥匙!是寻找此界可能残存的、真正蕴含天地精粹之地的钥匙!
漱石斋……漱石枕流……原来如此!这老鬼盘踞在这阴暗角落,用那邪龛和阴煞邪物汲取污秽之力,恐怕真正的目的,正是为了掩盖和寻找这册子所指向的东西!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扇紧闭的、不断传来沉闷撞击声的黑漆木门,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吴老板……”陈实的声音低不可闻,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的‘石头’,我‘漱’过了。账……还没清。”
说完,他不再停留,将那本灰黄册子紧紧揣入怀中,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阴影,迅速消失在文华巷迷宫般狭窄破败的巷道深处。
身后,漱石斋那扇黑漆木门内的撞击声,变得更加狂暴和怨毒。
崭新的防盗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楼道里残留的油漆味彻底隔绝。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崭新的冰箱压缩机发出低沉的嗡鸣。阳光透过崭新的厚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过于明亮的光斑,映照着簇新的家具表面冰冷的反光,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尽的板材和化学粘合剂的气味。
这不像家,更像一个刚装修完毕、无人入住的样板间,冰冷,陌生,毫无生气。
陈实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隐隐的闷痛,那是强行爆发后肌肉撕裂的警告。颅脑深处那几道被妖元粘合的裂痕,此刻如同被砂纸反复打磨,传来阵阵尖锐而顽固的刺痛。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更是黯淡到了极点,旋转迟滞无力,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方才在漱石斋那电光火石间的爆发与凶险对峙,几乎榨干了这具残躯最后一丝潜力。
他缓缓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攥握那本册子而微微发白。灰黄色的粗糙皮纸封面,带着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温润触感,与他此刻冰冷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妈?”陈实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客厅里,陈桂芬蜷缩在崭新的布艺沙发一角。崭新的羽绒被紧紧裹在身上,却似乎并不能带来多少暖意。她枯瘦的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小小的玉观音吊坠,浑浊的眼睛大睁着,里面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听到儿子的声音,她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眼神慌乱地聚焦在陈实身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当她的目光落在陈实苍白的脸、额角的冷汗,以及他手中那本陌生的灰黄册子上时,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担忧淹没。
“实……实儿!”她挣扎着想从沙发上起来,声音嘶哑破碎,“你……你没事吧?那……那姓吴的……” 她不敢问下去,仿佛那个名字本身都带着诅咒。
“没事。”陈实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笃定。他迈步走过去,动作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有些迟缓,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他走到沙发边,将那本灰黄册子随意地放在崭新的玻璃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陈桂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册子上。那粗糙的皮纸,扭曲古朴的篆字,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和古老感,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妈,”陈实在她身边坐下,沙发柔软的皮革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没有看那册子,目光平静地落在母亲写满惊惧的脸上,“饿了吗?冰箱里有吃的。”
陈桂芬下意识地摇头,枯瘦的手指却将玉观音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她的目光在儿子平静得过分的脸上和那本邪异的册子之间来回逡巡,巨大的困惑和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贫瘠的心智。儿子变了,变得陌生而强大,却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这崭新的房子,卑微的刘主任,还有那本透着邪气的书……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那……那书……”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声音颤抖着指向茶几上的册子。
“一本旧书。”陈实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衣服,“吴老板……那里找到的。可能……跟爸有点关系。”他刻意模糊了重点,将父亲的死与这本书联系起来,既是安抚,也是试探。
果然,听到“爸”,陈桂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浓重的悲伤和恐惧。她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丝,最终只是低下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不再追问。对她而言,“爸”和“吴老板”这两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无法触碰的巨大伤痛和不祥。
陈实没再说话。他需要时间,需要安静。身体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而丹田那点微弱的火种,更需要立刻稳固。
他闭上眼,盘膝坐在地板上崭新的羊毛地毯上(刘金贵的品味俗气但实用),背对着母亲和那冰冷的崭新家具。心神沉入体内,如同沉入一片风暴过后的废墟。
‘筋络如干裂之渠,气血若将涸之溪,妖元枯竭,火种飘摇……’ 妖帝那古老而淡漠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清晰地勾勒出这具躯壳濒临崩溃的惨状,‘若非本座残魂维系,此刻汝已魂归九幽。当务之急,引气归元,固守丹田,维系火种不灭。’
陈实意念集中,全力运转着妖帝记忆中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艰难地舔舐着空气中那稀薄到几近于无的、驳杂不堪的“气感”。每一次意念引导,都如同在布满裂痕的玻璃管道中推动沉重的石球,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丹田处那点黯淡的火种,每一次微弱的旋转,都消耗着巨大的心神。
杯水车薪。
空气中游离的灵机稀薄得令人绝望,绝大部分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溃散无踪,仅有极其微末的一丝能被艰难地捕捉、吞噬。这点收获,甚至不足以弥补维持火种运转的最低消耗。
冷汗再次从陈实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实感觉心神疲惫到了极点,几乎难以为继时,他睁开了眼。身体的剧痛并未减轻多少,丹田的火种依旧黯淡,只是暂时停止了进一步恶化的趋势。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眼神冰冷。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找到新的“薪柴”。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灰黄色的册子上。粗糙的封皮,那几个古朴扭曲的篆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地脉寻龙经》。
妖帝的意念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审视:‘上古引动山川灵枢之秘术,虽只残篇,然窥一斑可知全豹。此界灵机枯竭,若真有残存灵脉地窍,必为无主之宝,亦是汝续命之机。然……此术玄奥,非朝夕可悟,更需亲临其地,以神感之,以身试之。汝此刻之躯……难承其重。’
陈实沉默地拿起册子。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那幅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墨线图案。无数扭曲的线条如同活物般纠缠、延伸、转折,构成山川、河流、地脉的抽象轮廓。图案中心,那条墨线勾勒的龙形虽简,却昂首向天,鳞爪飞扬,透着一股欲破纸而出的磅礴气势!仿佛能听到它无声的咆哮,感受到它引动地脉、吞吐山河的无上伟力!
图案下方,是几行同样古朴的篆字注解。陈实一个字也不认识,但当他凝神注视那龙形图案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感应,如同心弦被拨动,从他丹田深处那点黯淡的火种中传来!
共鸣!
这图案,竟能引动他体内那源于妖帝本源的火种!
陈实心神剧震!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将全部意念集中于那图案之上。妖帝浩瀚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激活的星辰,飞速旋转、组合、解析!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在妖帝那超越凡俗的认知和理解下,渐渐显露出其内在的规律和玄机!它们并非描绘具体的山川地貌,而是在阐述一种引动地脉、沟通地气的无形“势”!一种天地伟力运行的脉络!一种……寻找和撬动大地深处那沉睡灵机的钥匙!
他“看”到了!
线条的曲折,代表着地脉的起伏与阻塞;
线条的交汇,象征着灵枢的节点与门户;
线条的流转方向,暗合着地气的运行与聚散!
而那条昂首的墨龙,并非实体,而是地脉龙气显化、汇聚、勃发的象征!是整幅图阵势流转的核心与灵魂!
虽然只是残篇,虽然只有这一幅图,但其中蕴含的至理,如同在陈实面前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一个属于大地脉络、山川灵枢的隐秘世界!
他如饥似渴地沉浸其中,意念跟随着线条的流转,在脑海中勾勒着山川起伏、地气奔腾的景象。每一次意念的模拟,都带来巨大的心神消耗,颅脑深处的刺痛如同针扎,但他甘之如饴。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在那幅寻龙图卷中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谄媚和试探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和卑微。
陈实猛地从那种玄奥的感悟中被惊醒!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冰冷厉色。丹田火种也因意念的骤然抽离而一阵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被打断的烦躁,将《地脉寻龙经》合上,随手塞进沙发靠垫后面。
“谁?”陈实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陈……陈先生?是我,刘金贵。”门外传来刘金贵那刻意压低、带着十二分小心的声音,“您……您吩咐的事情……有点眉目了……还有,您家里的东西……都按您意思……备齐了……您看……”
陈实站起身,走到门边。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新装的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刘金贵那张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油亮的头发有些凌乱,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崭新保安制服、但眼神飘忽、明显不是善茬的壮汉,正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着厚实防撞泡沫的大木箱。
“进来吧。”陈实拉开防盗门。
刘金贵立刻点头哈腰地挤了进来,动作轻快得像只肥猫。他先是对着沙发上惊疑不定的陈桂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阿姨!您气色好多了!”然后才转向陈实,双手恭敬地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上:
“陈先生,您要的吴守仁的资料……能挖到的都在这里了!这老狐狸藏得太深!明面上的东西干净得像漂白过!不过……”刘金贵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邀功的兴奋和后怕,“我托了道上几个老关系,花了不少……代价,总算撬开点口风!这姓吴的,早年绝对是干‘倒斗’(盗墓)的狠角色!手底下不干净!后来不知道攀上了什么邪门歪道,路子才野起来!他那个‘漱石斋’,根本就是个黑窝!专门销赃和倒腾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有人说……他养鬼!”
刘金贵说到“养鬼”两个字时,声音都带着颤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陈实,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陈实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件袋,没有打开。他走到那个被抬进来的大木箱前。两个壮汉大气不敢出,赶紧拆开外面的防撞泡沫和包装。
里面赫然是一整套崭新的健身器材!哑铃、杠铃片、可调节重量的壶铃、拉力绳……甚至还有一套便携式的拳击沙袋支架!金属部件闪着冷光,透着力量感和工业的冰冷。
陈实拿起一个分量不轻的哑铃,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需要这些东西。这具身体太弱了。纯粹的肉体力量,在很多时候,是妖元和技巧无法替代的基础。尤其是在他妖元枯竭、火种飘摇的此刻。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陈实的声音依旧平淡。
两个壮汉如蒙大赦,放下东西,对着陈实和刘金贵各鞠了一躬,逃也似的离开了。
刘金贵搓着手,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盛,又从那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放在茶几上: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一张没有署名的银行卡,还有几捆用银行封条扎好的崭新钞票。
“陈先生,手机卡用我的名字办的,绝对查不到您头上!里面存了我的号码,24小时开机,您随时吩咐!银行卡……里面先存了二十万,密码是六个8,不够您随时说!这点现金……您留着零花……”刘金贵说得小心翼翼,观察着陈实的脸色。
陈实拿起那部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细腻。他随意地按亮屏幕,又放下。目光落在刘金贵那张写满谄媚和忐忑的肥脸上。
“刘主任,”陈实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刘金贵浑身一紧,“想当院长吗?”
又是这句话!如同魔咒!
刘金贵脸上的肥肉猛地一哆嗦,小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病态的光芒!渴望!权力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他呼吸变得粗重,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想!想!做梦都想!陈先生!您……您有办法了?”
陈实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同古井,仿佛能看穿他心底所有肮脏的欲望和算计。
“老院长……身体一直不太好,心脏有问题……最近……好像更严重了。”刘金贵舔着嘴唇,语速飞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狠辣,“我……我认识一个专门给领导配药的‘老中医’,手里有些……效果很‘特别’的方子……只要……只要剂量稍微……”他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他这是在献计,也是在交投名状!用老院长的命,来换取自己的上位!
陈实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疯狂,心中一片冰冷。人心之毒,有时比那阴煞邪物更甚。
“蠢货。”陈实的声音如同冰渣,瞬间浇灭了刘金贵眼中的狂热,“杀了他,你第一个被查。院长之位,轮得到你?”
刘金贵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涨得通红。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那……那您的意思是?”他声音发颤,腰弯得更低。
“我要你,”陈实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钉子,“在一个月内,让全院上下,包括那些最难缠的老专家和老资历的护士长,都觉得……这院长之位,非你刘金贵莫属。”
刘金贵愣住了。让所有人觉得非他莫属?不是靠阴谋诡计除掉对手?而是……人心?
“怎么……怎么做?”他茫然地问,这超出了他过往所有钻营和阴谋的认知范畴。
陈实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些冰冷的高楼。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世情的冷漠:
“老院长心脏不好,你就要成为他最贴心、最不可或缺的‘保健医’。每天嘘寒问暖,亲自给他量血压,提醒他吃药,记录他的身体状况。要做得比他的亲儿子还细致,还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孝心’和‘专业’。”
“副院长张明远不是一直跟你争吗?他不是标榜清廉、喜欢在公开场合批评医院采购有猫腻吗?那就让他‘清廉’到底。找几个‘热心患者’,在关键时刻送他几面‘不收红包、医德高尚’的锦旗,当着媒体的面送。再‘无意’间让他知道,他那个刚考上重点中学的儿子,名额是某位‘赞助商’打了招呼才拿到的。”
“至于那些老专家和护士长……”陈实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谁家有适龄待业子女?谁家老人生病需要特殊床位?谁又喜欢在科里搞小圈子、排挤新人?……摸清楚。然后,用你的‘资源’,不动声色地帮他们解决麻烦,或者……给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制造点麻烦。记住,要让他们承你的情,还要让他们觉得……是你刘金贵够义气、能量大、能罩得住。”
陈实每说一句,刘金贵的眼睛就亮一分!这些手段……阴狠!毒辣!却直指人心最幽暗的角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杀人诛心!让对手身败名裂,让中间派感恩戴德,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刘金贵是众望所归!
“高!实在是高!”刘金贵激动得肥脸通红,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看向陈实背影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和敬畏,如同看着一尊深谙人心鬼蜮的神祇!“陈先生!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一个月!不!半个月!我让整个三院都改姓刘!”
“滚吧。”陈实的声音依旧淡漠,没有回头。
“是!是!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刘金贵如同打了鸡血,对着陈实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沙发上面露惊恐的陈桂芬讨好地笑了笑,这才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
陈桂芬看着儿子站在窗边那挺拔却异常冰冷的背影,又看看茶几上那部崭新的手机、银行卡、还有那几捆刺眼的钞票……巨大的恐惧和陌生感再次将她淹没。她听不懂儿子刚才和刘金贵说的那些话,但她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话语下,翻涌着比王老五的拳头更可怕的……东西。
“实儿……”她颤抖着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陈实缓缓转过身。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他看着母亲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担忧,又看了看茶几上那本被他藏在靠垫后的《地脉寻龙经》。
身体依旧虚弱,火种依旧飘摇。但一条路,已经在他面前展开。
一条是寻找灵脉地窍,汲取天地精粹的登天险路。
另一条,则是沉浮于这万丈红尘,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修罗道。
“妈,”他走到母亲面前,蹲下身,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怕。”
他拿起那部冰冷的手机,指尖划过光滑的屏幕,然后,在母亲惊恐的目光中,点开了手机自带的电子地图。
屏幕亮起,蓝绿色的线条勾勒出城市的脉络。
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越过那些冰冷的街道和高楼,投向了城市之外,那片在地图上呈现为大片绿色的区域。
城市边缘,苍莽的卧牛山轮廓,在地图上蜿蜒起伏。
崭新的防盗门隔绝了楼道里最后一丝凉风,屋内只剩下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阳光透过厚绒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过于明亮的光带,将簇新的家具映照得愈发冰冷生硬。空气里弥漫着未散尽的板材和化学粘合......
天光未明,城市在浓重的铅灰色云层下苏醒,带着一股宿醉未醒的沉闷。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尾气和工业粉尘混合的浊气,吸进肺里带着颗粒感。
陈实的身影出现在城市边缘一条通往郊区的荒僻公路旁。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冲锋衣,背着个半旧的登山包,脚下是结实的徒步靴。脸上最后一点淤青也已消退,只留下些许浅淡的印记,被晨风吹得有些发白。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挺直的脊背和略显单薄的轮廓,像一株扎根在水泥缝隙里的野草。
一辆沾满泥点的老旧面包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黝黑粗糙、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木讷和警惕的脸。
“卧牛山北口?”司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眼睛上下打量着陈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陈实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味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三百,不讲价。”司机叼着烟圈,含糊地说着,一脚油门,破旧的面包车发出哮喘般的轰鸣,颠簸着驶离了城市冰冷的边缘。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冰冷的高楼被低矮的厂房取代,厂房又被大片荒芜的农田和杂乱的城乡结合部覆盖。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浊气渐渐被泥土、枯草和远处山林的气息稀释。
陈实靠在布满油污的椅背上,闭着眼,看似在养神。意识却沉入体内,如同沉入一座即将枯竭的深井。
丹田深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依旧黯淡,旋转迟滞得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经脉深处撕裂般的空虚感。昨夜近乎自虐的器械训练,榨干了这具残躯最后一点潜力,肌肉纤维如同被反复拉扯的橡皮筋,每一寸都在无声地呻吟。颅脑深处的刺痛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盘踞着。
唯有那份从刘金贵手中得到的、关于卧牛山的详细资料,如同冰冷的坐标,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
地质图:北麓褶皱断裂带发育,岩层破碎,多溶洞暗河。
植被图:鬼见愁峡谷为核心区,原始次生林密布,人迹罕至。
磁场异常点:峡谷深处,三个明显的强干扰区域,呈品字形分布。
传说:百年前山洪爆发,冲毁山村,尸横遍野。此后峡谷终年阴风怒号,有进无出,谓之“鬼见愁”。近年偶有胆大者深入,非死即疯,皆言有“鬼打墙”与“鬼哭”之声。
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箭头,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鬼见愁峡谷!那片被死亡和禁忌笼罩的阴影之地!也是《地脉寻龙经》残卷所感应到的、那缕微弱“龙气”的方向!
破面包车在坑洼的县道上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山坳口停下。几间低矮破败的农家乐散落在山脚下,几辆沾满泥巴的越野车停在空地上,几个穿着冲锋衣、装备精良的驴友正在整理行囊,谈笑声在冷冽的山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到了。前面就是北口。”司机熄了火,指了指前方一条隐没在茂密灌木丛中的羊肠小道,“再往里,车进不去了。自己小心点,这山里……不太平。”他最后几个字压得很低,带着山里人对未知的敬畏。
陈实付了钱,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松针、腐叶和山泉清冽气息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车内的污浊,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没有看那些装备齐全的驴友,背着包,径直走向那条被荒草半掩的小道。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深深踩进松软潮湿的腐殖土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初入山林,坡度平缓。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只漏下斑驳破碎的天光。空气湿润清新,带着植物特有的生机。偶尔有小兽在灌木丛中窸窣窜过,鸟鸣声清脆悦耳。
陈实没有放松警惕。他微微佝偻着背,像一头谨慎的孤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意念如同无形的雷达,以身体为中心,向周围缓慢扩散。感知着风的流向,泥土的湿度,空气中游离的、极其微弱的“气感”。
这里的气感,比污浊的城市要浓郁一丝,但也极其稀薄驳杂。丹田那点黯淡的火种如同干渴的旅人,本能地汲取着,但收效甚微。每一次意念的扩散,都消耗着宝贵的心神,加剧着颅脑的刺痛。
他需要保存体力。目标在更深、更危险的地方。
山路渐渐崎岖陡峭。巨大的山石横亘,盘根错节的古树根须如同虬龙般突出地面,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表面。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光线也愈发昏暗。那些清脆的鸟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压抑的寂静。
陈实攀爬的动作开始变得吃力。每一次蹬踏湿滑的岩石,每一次拉扯坚韧的藤蔓,都牵动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虚弱的筋骨。汗水浸透了冲锋衣的内衬,冰冷的山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寒意。呼吸也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
身体在抗议,在警告他极限已至。
但他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意念沉入丹田,强行催动那点黯淡的火种,榨取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暖流,如同注入濒死引擎的最后一点燃油,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继续向上、向更深处跋涉。
越靠近鬼见愁峡谷的方向,周围的环境越发诡异。
树木变得扭曲怪异,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厚厚的苔藓覆盖了一切,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同踏在腐烂的尸体上。空气中那股清新之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重的、混合着腐烂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怪味,吸入肺里带着粘稠感。
光线几乎完全被浓密的树冠隔绝,林间昏暗如同黄昏。寂静变得粘稠而沉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阴影里窥视。
陈实的心神绷紧到了极致。妖帝的意识也传来清晰的警示:此地污秽之气渐浓,非善地!
突然!
“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如同女人压抑哭泣般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林间响起!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左,时而右,仿佛贴着耳朵在吹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怨毒!
陈实脚步猛地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丹田处那点黯淡的火种受激般骤然加速旋转,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意念力瞬间凝聚于双眼!
破妄之瞳!
眼前昏暗扭曲的景象骤然一变!世界仿佛被剥离了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灰白线条!
只见前方浓密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灰色雾气中,几团模糊扭曲、不成人形的灰白色影子正在林间飘荡!它们没有实质,如同被撕碎的破布,边缘不断扭曲变形,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丝丝缕缕冰冷污秽的气息,正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侵蚀着周围的生机!
阴魂!最低级的游魂!被此地浓郁的污秽之气吸引、滋生出来的怨念聚合体!
这些低级阴魂本身并无太大威胁,但它们的存在,如同污浊水潭里的浮标,清晰地标示着——此地离真正的凶域核心,已然不远!更预示着,前方有更加可怕的东西在盘踞!
陈实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他屏住呼吸,收敛全身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贴着湿滑冰冷的岩壁,绕开那几团飘荡呜咽的灰影,朝着呜咽声更密集、雾气更浓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呜咽声如同附骨之蛆,始终在耳边萦绕,挑动着紧绷的神经。越往前,雾气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脚下的腐殖土变得如同沼泽般粘稠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空气中那股腥甜的怪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在穿过一片如同巨大肋骨般交错嶙峋的怪石区后,眼前豁然……或者说,是骤然被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绝望的黑暗所吞噬!
鬼见愁峡谷!
到了!
眼前是一道巨大、狰狞的裂口!两侧是刀劈斧削般的千仞绝壁,怪石嶙峋,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巨人骸骨!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峡谷深处翻涌上来,遮蔽了天光,也吞噬了视线。峡谷入口处,狂风如同无数厉鬼在尖啸,卷起枯枝败叶和冰冷的碎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咽声!
那呜咽声,正是峡谷风穿过无数嶙峋怪石缝隙所发出的自然之音!只是在这死寂污秽之地,被放大了千百倍,如同地狱的哀嚎!
更让陈实心神剧震的是,就在他踏足峡谷入口的瞬间,丹田深处那点黯淡的火种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感应传来——不是来自《地脉寻龙经》,而是来自峡谷深处那浓雾笼罩的核心!
那感应,带着一丝熟悉的、冰凉精纯的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与之前那块残玉上的气息同出一源!更带着一种……仿佛被污秽包裹、却依旧顽强挣扎的……草木灵机!
九叶蕴灵草!还有……那株可能成精的百年老山参!它们就在里面!被这片死亡绝地守护着!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外围游魂强大百倍、冰冷污秽到极致的意念,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带着滔天的恶意和暴戾,猛地从峡谷深处那浓雾的核心区域横扫而出!
“吼——!!”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无尽怨毒和饥饿感的嘶吼,如同实质的音波,狠狠撞在陈实的神魂之上!
陈实如遭重锤!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眼前金星乱冒,颅脑深处的刺痛如同海啸般爆发!丹田处那点本就黯淡的火种更是疯狂摇曳,光芒几乎熄灭!
浓雾剧烈翻涌!一个庞大、扭曲、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阴影轮廓,在峡谷深处那粘稠的墨色中,缓缓显露出狰狞的一角!
守护者!
它醒了!
峡谷入口处,狂风尖啸如万鬼齐哭。
陈实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冰冷潮湿的腐殖土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灰黑色的苔藓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暗红。颅脑深处那几道被妖元勉强粘合的裂痕,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再次崩开细密的纹路!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视线一片模糊!
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疯狂摇曳,光芒黯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危险!极度危险!
那声非人非兽的嘶吼中蕴含的意念冲击,远超他的预料!更可怕的是,峡谷深处那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庞大阴影,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当头压下!冰冷、污秽、暴戾!比漱石斋吴守仁后心那团阴煞邪物强横何止百倍!
逃!立刻逃!远离这片死亡绝地!
这是生物本能发出的最强烈警告!
但陈实没有动。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因过度用力而渗血,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眼底深处那抹暗金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不能退!退则必死!
火种将熄,经脉将断,这具残躯已至极限!若今日退去,再无余力二次进山!唯有孤注一掷,搏一线生机!
“吼——!!”
第二声嘶吼从峡谷深处传来,比第一声更加暴戾!浓雾剧烈翻涌,如同煮沸的沥青!那庞大的阴影轮廓变得更加清晰——隐约可见扭曲的四肢、嶙峋的脊骨和一张布满尖牙的巨口!它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峡谷入口逼近!所过之处,岩石崩裂,古木摧折,大地震颤!
来不及了!
陈实猛地抬头,眼中金芒暴涨!意念如同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不再压制颅脑的剧痛,反而以痛为引,强行催动丹田那点即将熄灭的火种!
“嗡——!”
火种受激般骤然加速旋转!榨取出的最后一丝妖元,混合着强行凝聚的心神之力,在陈实身前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坚韧至极的无形屏障!
“砰!!”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冰冷污秽到极致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撞在屏障上!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炸开!陈实身体如遭雷击,猛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树上!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树皮炸裂,木屑飞溅!
“噗——!”
一大口鲜血从陈实口中喷出,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诡异的暗红色。胸前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尖锐的骨茬刺入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血腥味。双臂因格挡冲击而扭曲变形,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
但——他没死!
屏障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虽然代价惨重,但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峡谷深处,那团庞大的阴影似乎被激怒了,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浓雾如同活物般翻腾,隐约可见无数灰白色的阴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那阴影之中,使其体积再次膨胀!污秽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峡谷入口!
它在蓄力!下一击,必是雷霆万钧!
陈实背靠着摇摇欲坠的古树,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生死瞬间,他捕捉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当那阴煞邪物发出嘶吼、释放冲击波的刹那,峡谷深处某个方位,那股冰凉精纯的草木灵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像被污秽包裹的明珠,在黑暗中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方位——东南!距离——不超过三百米!
那里,就是九叶蕴灵草和百年老山参的藏身之处!也是这阴煞邪物的……命门所在!
“原来如此……”陈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腥气,“你守着的……不只是灵药……还有……你的‘根’!”
妖帝浩瀚的记忆碎片中,关于阴煞邪物的信息瞬间浮现——此类污秽之物,多诞生于极阴绝地,靠吞噬生灵精血魂魄壮大。但若想长久存续,必依附于某种蕴含精纯灵机之物,如同寄生虫之于宿主!那株九叶蕴灵草和百年老山参,不但是天地灵粹,更是这阴煞邪物维持形体的……根基!
难怪它盘踞于此,寸步不离!难怪那些胆敢闯入者非死即疯!它不是在守护灵药,而是在守护自己的……命根子!
“轰隆隆——!”
峡谷深处传来地动山摇般的巨响!那团阴影彻底狂暴了!无数灰白色的阴魂被它吞噬,体型膨胀到近乎填满半个峡谷!污秽冰冷的气息如同海啸前的暗流,疯狂涌动!
它感知到了陈实的意图!要在他触及灵药前,将他碾成齑粉!
生死一线!
陈实眼中金芒骤亮!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精血的双重刺激,让即将熄灭的火种再次爆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咔嚓!”
他强行扳正扭曲的手臂,不顾骨骼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单手伸向腰间登山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贴满符纸的黑色木盒——临行前从刘金贵那里得到的“保命之物”!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盒内静静躺着一枚拇指大小的暗红色丹丸,表面布满诡异的黑色纹路,如同干涸的血痂!
“血煞丹!”妖帝的记忆瞬间给出答案,“以活人精血魂魄炼制,服之可激发潜能,然伤及根本,后患无穷!”
毒药!饮鸩止渴的毒药!
但此刻,别无选择!
陈实毫不犹豫地将丹丸塞入口中,吞咽而下!
“轰——!”
丹丸入腹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球坠入冰湖!狂暴炽烈的药力瞬间炸开!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烙铁灼烧,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与之相对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满暴戾和毁灭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疯狂涌入干涸的丹田!
“啊——!!”
陈实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全身肌肉如同吹气般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血丝,如同蛛网般狰狞可怖!双眼彻底化为暗金色,瞳孔竖立如兽!断裂的骨骼在狂暴的药力下强行对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痛!超越极限的痛!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力量!足以搏命的力量,正在这具残破的躯壳内疯狂奔涌!
“轰——!”
峡谷深处,那团膨胀到极致的阴影终于完成了蓄力!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它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陈实碾压而来!所过之处,岩石化为齑粉,古木灰飞烟灭!无数阴魂在其表面扭曲哀嚎,更添几分恐怖!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阴影未至,那冰冷污秽的威压已经如同实质的巨浪,将陈实周身三丈内的草木尽数压垮!他的皮肤表面凝结出细密的黑色冰晶,头发、眉毛瞬间挂满白霜!
五十米!三十米!
阴影近在咫尺!那张布满尖牙的巨口张开,腥臭的腐气扑面而来!死亡的气息浓郁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陈实的身影……消失了!
不是瞬移,不是遁术,而是纯粹依靠血煞丹激发的狂暴力量和妖元加持下的肉体爆发力,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朝着东南方向那处灵机波动的方位,暴射而出!
“轰——!!”
阴影扑了个空,重重撞在陈实方才倚靠的古树上!三人合抱的巨木瞬间化为齑粉!冲击波横扫方圆百丈,大地龟裂,土石飞溅!
“吼——!!”
阴影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疯狂调转方向,朝着陈实追去!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拖出一道灰黑色的残影!
但它……慢了半拍!
陈实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嶙峋怪石和扭曲古木间穿梭!每一次蹬踏,都在岩石上留下深深的裂痕;每一次腾跃,都跨越十数丈距离!血煞丹的狂暴药力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爆发出远超极限的速度!
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股冰凉精纯的草木灵机越发清晰!甚至压过了阴煞邪物的污秽气息!陈实丹田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受其刺激,旋转速度再次加快,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游离的灵机!
三十米!二十米!
前方雾气突然变得稀薄,隐约可见一处背风的悬崖凹陷!凹陷底部,一小片不过丈许方圆的空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绿色荧光!
九叶蕴灵草!
陈实瞳孔骤缩!只见那片空地上,几株通体碧绿、叶片呈奇异星芒状的草本植物静静生长。每一株顶端都结着一枚拇指大小的果实,散发着柔和的绿色光晕,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而在它们旁边,一株芦头硕大、根须虬结如龙的老山参半埋在腐殖土中,参体呈现出一种玉质的半透明感,隐约可见内部流动的乳白色浆液!
灵药!真正的天地灵粹!
然而,就在陈实即将冲入那片空地的刹那——
“嗡——!”
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浮现,将他狠狠弹开!屏障表面流转着灰黑色的符文,散发出与阴煞邪物同源的污秽气息!
禁制!那邪物竟在此处设下了防护禁制!
“吼——!!”
身后,阴煞邪物的嘶吼已经近在咫尺!狂暴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将陈实周身空间彻底封锁!逃无可逃!
生死一线!真正的绝境!
陈实眼中金芒暴涨!血煞丹的药力被催发到极致!他不再保留,不再犹豫,将全身力量、全部心神、所有妖元,尽数凝聚于右手!
“咔嚓!”
臂骨因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而裂开细密的纹路!皮肤表面炸开无数细小的血口!但他恍若未觉,五指成爪,朝着那禁制屏障最薄弱的一点,狠狠刺去!
“给我——破!!!”
“噗——!”
如同尖刀刺入牛皮般的闷响!陈实的手臂齐肘没入屏障!灰黑色的符文疯狂闪烁,试图修复破损,却被血煞丹的狂暴力量和妖元的精纯特性死死抵住!
“吼——!!”
阴煞邪物已经扑至身后十丈!腥臭的腐气几乎喷在陈实后颈!死亡近在咫尺!
“开——!!”
陈实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全身力量爆发!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如同玻璃般轰然碎裂!
“嗖!”
他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冲入那片荧光笼罩的空地!右手成爪,朝着那株最为饱满的九叶蕴灵草和旁边的百年老山参,狠狠抓去!
“不——!!!”
阴煞邪物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嘶吼,声音中首次出现了……恐惧!它疯狂扑来,却终究慢了半拍!
“噗!”
陈实的手指触碰到灵草和山参的刹那,一股冰凉精纯到极致的灵机,如同清冽的山泉,瞬间顺着指尖涌入体内!所过之处,狂暴的血煞丹毒性被中和,撕裂的经脉被滋养,就连颅脑深处的裂痕也传来久违的……舒缓感!
成了!
没有丝毫犹豫,陈实手腕一抖,将九叶蕴灵草和百年老山参连根拔起!灵药离土的瞬间,整片空地的荧光骤然熄灭!一股无形的波动以空地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出!
“啊——!!”
阴煞邪物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骨架的烂肉,瞬间塌缩了一半!污秽的气息疯狂逸散!它挣扎着,扭曲着,却再也维持不住形体,开始崩解!
“人类……死……死……!!”
充满无尽怨毒的嘶吼声中,阴煞邪物彻底狂暴!它不再顾及自身崩解,将所有残余力量凝聚成一道灰黑色的闪电,朝着陈实当头劈下!这是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击!
避无可避!
陈实眼中金芒暴涨!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株九叶蕴灵草塞入口中,咀嚼吞咽!冰凉清冽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为磅礴的灵机洪流,涌入四肢百骸!
“轰——!”
灵机与血煞丹的狂暴药力碰撞的刹那,陈实体内如同引爆了一颗炸弹!筋骨齐鸣,气血沸腾!丹田处那点黯淡的火种如同被注入万吨燃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力量!纯粹的力量在体内奔涌!
面对阴煞邪物同归于尽的一击,陈实不再躲避,而是迎着那道灰黑色闪电,一拳轰出!
“轰——!!!”
拳锋与闪电碰撞的刹那,耀眼的白光炸开!冲击波横扫整个峡谷!岩石崩裂,古木摧折,就连浓重的雾气也被短暂驱散!
当光芒散去,峡谷深处已是一片狼藉。
阴煞邪物的身影彻底消失,只余下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空地中央,陈实单膝跪地,全身浴血,但手中……紧紧攥着那株百年老山参!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