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秋日特有的清冽，透过康和苑7号楼巨大的落地窗，将温暖的光斑投在柔软的地毯上。小宇从沉睡中醒来，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带着惊悸的呜咽，只是睁着那双依旧带着些许茫然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上手绘的、微笑着的云朵太阳。他小小的身体陷在云朵绒毯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雏鸟。
林晚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她放下手中关于儿童PTSD干预的文献，俯身靠近，脸上是经过一夜沉淀后更加柔和的微笑：“宝贝早安，太阳公公都晒屁股咯。”
小宇转过头，目光落在妈妈脸上，那熟悉的温柔让他本能地放松了一些。他伸出小手，不是像昨天那样紧紧抓握，而是轻轻碰了碰林晚的手指，一个小小的、带着试探的动作。
“饿不饿？刘阿姨准备了香香甜甜的南瓜粥。”林晚顺势握住他的小手，声音轻快。
早餐在安静却不再紧绷的氛围中进行。小宇小口喝着粥，眼睛时不时好奇地瞟向客厅方向——那里，李主任和她的助手已经在沙盘旁安静地等候。
***
沙盘里的细沙依旧洁白柔软。小宇被林晚抱到沙盘前坐下。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李主任和助手，见她们只是远远地坐着，脸上带着温和鼓励的笑容，并没有靠近的意思，这才稍稍放松。
他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微缩玩具，小手迟疑地伸向了昨天那个被他反复“攻击”过的深灰色西装男人玩偶。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宇拿起那个玩偶，没有立刻放下，而是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审视一个让他困惑又害怕的怪物。他的小脸上没有了昨天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看了很久，然后，动作很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将那个西装男人玩偶，放在了沙盘中央。不再是孤立的角落，但也没有靠近那个蓝色小男孩所在的沙丘。他把它放在了沙盘里一条弯弯曲曲的、象征道路的玩具旁边。
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耗尽了力气，小肩膀微微塌了下来。他不再看那个西装男人玩偶，转而开始在沙盘的另一端，用彩色的小积木块，笨拙地搭建一座小小的房子。他搭得很认真，小手努力地平衡着积木，时不时因为搭歪了而懊恼地撅起小嘴。
林晚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将那个代表“可怕爸爸”的玩偶从孤立角落移到道路旁，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它不再是纯粹的、需要被驱逐的“怪兽”，而是被纳入了孩子的认知世界，虽然依旧隔着距离，虽然依旧带着疏离和警惕，但至少，它被“看见”了，被“放置”了。而那座正在搭建的小房子，或许就是他潜意识里正在努力构建的、新的安全堡垒？
“小宇在盖一个很漂亮的房子呢！”李主任的声音适时地、轻柔地响起，带着纯粹的欣赏，“是给谁住的呀？”
小宇停下动作，抬起头，大眼睛看了看李主任，又看了看林晚，然后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给妈妈……和小宇……”
他没有提到爸爸。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中带着一丝欣慰。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温柔无比：“真好。有妈妈和小宇的家，一定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