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摧奚月奴的其他类型小说《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沈摧奚月奴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BiB富贵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红纱帐内,传来女子娇吟:“好容易盼到这一日......摧哥哥,你、你就要了我吧......”红纱帐抖动如水波,漾出层层热意。奚月奴跪在帐外,等着伺候热水。她身上是粗使丫鬟的粗布单衫。旧蓝色衣领上缘,白若凝脂的脖颈探出,一点一点往前垂着。昨夜没合过眼,此刻眼皮上好似压了千钧重的巨石,奚月奴的视野一阵阵模糊。膝盖仿佛要被剜去一般,又痛又麻。腰也酸得快要折断。太累了,意识时断时续。冷汗从额发上流下,模糊了视野。只叫奚月奴眼前一阵阵发黑。今日本不该她值夜,更原轮不到她来新晋侧妃这儿伺候。是明侧妃的奶母陈嬷嬷早些时候,特地去了粗使丫鬟仆妇杂居的艾草院。“头回侍寝,侧妃想搏个好彩头。叫王爷的通房伺候洗脚。”陈嬷嬷手中黄铜镀银烟袋锅挑起眼前奚月奴...
《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沈摧奚月奴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红纱帐内,传来女子娇吟:
“好容易盼到这一日......摧哥哥,你、你就要了我吧......”
红纱帐抖动如水波,漾出层层热意。
奚月奴跪在帐外,等着伺候热水。
她身上是粗使丫鬟的粗布单衫。旧蓝色衣领上缘,白若凝脂的脖颈探出,一点一点往前垂着。
昨夜没合过眼,此刻眼皮上好似压了千钧重的巨石,奚月奴的视野一阵阵模糊。
膝盖仿佛要被剜去一般,又痛又麻。腰也酸得快要折断。
太累了,意识时断时续。
冷汗从额发上流下,模糊了视野。
只叫奚月奴眼前一阵阵发黑。
今日本不该她值夜,更原轮不到她来新晋侧妃这儿伺候。
是明侧妃的奶母陈嬷嬷早些时候,特地去了粗使丫鬟仆妇杂居的艾草院。
“头回侍寝,侧妃想搏个好彩头。叫王爷的通房伺候洗脚。”
陈嬷嬷手中黄铜镀银烟袋锅挑起眼前奚月奴下颌,“月奴姑娘,瑞王的通房就只得你一个。只能辛苦你了。”
话音一落,奚月奴听到身后众人嬉笑:
“侧妃怕是错爱了。她算什么正经通房?一个试婚丫鬟,叫王爷平白用了三年,连名分都没有。”
“仗着模样儿有几分像王妃,日日霸拦着王爷又如何?肚子里不还是没揣上货?”
“还住着咱们的院子,和咱们都是一样的......奴婢罢了!”
众人一递一句说笑够了,陈嬷嬷才睨了奚月奴一眼,抬手止住:“今儿是侧妃的好日子,府中下人各个都有赏。记得明日去明汐院讨我们侧妃的红封。”
一听说有赏,满院子丫鬟、仆妇各个喜笑颜开,变着法儿地夸那侧妃明氏貌美心善,是个有福之人。
陈嬷嬷听得高兴。
冷不防奚月奴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奴婢伺候侧妃洗脚,也该有额外的赏吧?”
陈嬷嬷一愣,转过眼来仔细打量奚月奴。
这丫鬟生得极好。巴掌大一张小脸,雪样的好皮子,一双眼睛像被夏日冰水洗过的紫葡萄,乌溜溜的。
粗布衣裳也掩不住的身段儿,腰细得杨柳枝一般。
天生善勾人的下贱相。
不怪昨夜勾了瑞王一整夜,叫男人连迎侧妃入府的吉时都误了。
想着,陈嬷嬷咬牙笑:“月奴姑娘放心。侧妃说了,只要你肯去,赏赐少不了你的。”
奚月奴睫毛轻颤:“那便......劳烦嬷嬷带路了。”
侧妃这是把今日丢了的颜面之事,怪在了她身上,定要出这一口恶气。
躲是躲不了。
既如此,那还不如......
为自己打算,多要些赏钱。
可她没想到这明侧妃的赏钱,这么难赚。
明汐阁院外,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
陈嬷嬷磕了磕烟袋锅,“侧妃正在小憩,怕脚步声惊扰。还请月奴姑娘,举着铜盆,膝行进去吧。”
短短一段小路。
奚月奴从午时,膝行到天黑。
第一次是她行到一半,手酸,铜盆掉落在地。
热水泼湿了衣裙。
第二次是好容易走到,水又凉了。
第三次......
来回折腾了半日,及到夜深,奚月奴身上衣裳都湿了几次,方才颤巍巍地捧着铜盆,进了侧妃的屋子。
可到底晚了些,瑞王已经来了。
红纱帐后,两道身影交叠在一处。
奚月奴不敢多看,攥着手指低下头去。她的膝盖太痛,已经跪不住。
只能靠念想自己钱匣子里的钱,硬捱着。
那是她在王府做了三年,靠最低等粗使丫鬟的份例,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下来的。
只为了七日后......
不,过了子时,就只剩下六日了......
“哗......”
一声轻响。
奚月奴抬头。
只见瑞王沈摧一身猩红色喜袍,扬手扯开轻薄的红纱,人已经赤足站在了地上。
沈摧是今上生得最好的皇子。他身量高,容色温润,眉间一颗朱砂痣,红得像血滴。
奚月奴正在出神,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道:“王爷,热水......”
可她跪得太久,猛地起身,双膝受不住劲儿。
身子向前跌去。
眼看就要栽进瑞王怀里。
奚月奴一时连呼吸都滞住。
下一刻。
猩红色袍袖一扬。
奚月奴猝不及防挨了瑞王这一下,身子一歪,重重跌倒在地。
膝盖磕在床边的脚踏上,刺骨的疼。
她不敢叫出声来。
耳边只听瑞王冷淡的声音飘落下来:“汗臭死了,熏得本王头疼。”
被热水反复烫得红肿的手指,颤了颤,抠进身下的青砖缝里。指尖痛了一瞬,开始麻木。
试婚三年,奚月奴清楚,瑞王没把她当成过个人。
他几乎从不正眼看她,只把她当一个物件儿。
用完了,就丢在一边。
没办法......
瑞王和正妃情深义重。
怜悯王妃体弱,患有心悸,不忍她为子嗣冒险。
才允奚家送奚月奴进来,替王妃生。
可三年过去了,奚月奴肚子平平,一次都不曾怀上。
她没用,便没有名分,只能还做个丫鬟。
也学会把自己当个物件儿,别当人。
在这瑞王府里,才活得下去。
“摧哥哥,别走......”
红纱帐里,传来明氏娇怯的喊声。
瑞王沈摧头都不回,起身离去。
人走到门口,才冷道:“滚出来。别熏到侧妃。”
奚月奴脊背一僵,能感觉到身后的红纱帐里,明氏那双积了怨的眼睛。
书房里。
一灯如豆,映着奚月奴一身雪白的皮子。
她刚用冷水擦过身上,已经没有味道了。
只是,重又裹上了密密的一层汗珠儿......
是因为瑞王今日有了酒,不忍伤害侧妃,才要在她身上发作出来。
奚月奴咬紧嘴唇,别过脸去,不敢看瑞王的脸。
沈摧十三岁上便上了战场,十五岁到漠北,又呆了十年,方才获准回穆京。身上平白一股子煞气,性子又暴虐,在床榻间不知节制。
常折腾得奚月奴第二日起不了床。
昨日,是这般。
今日,尤甚......
奚月奴双眼渐渐失焦。
被瑞王一下子掰住下颌,逼她直视,“用心伺候。别以为你还有七日离府,便能懈怠!”
迷糊中,奚月奴一愣。
没想到瑞王竟知道她要离开的日子。
可......那又能如何?
她的奴婢身契上清清楚楚写着试婚三年,若无子,试婚期一满便要离府。
如今,三年了,她生不出。这次,一定得走。
其实不是她不能生,是......
她颤抖着手,勉强坐起身子,“爷,请赐药。”
这三年来,她侍寝的日子多,却还是不能有孕。
因为......
瑞王不想要。
每次事毕,沈摧都从尾指的戒指里倒出白色丸药,“出去不准乱说,尤其不可教王妃知道,免得她多想,伤心。”
奚月奴便懂了。
王爷......
嫌她低贱。
毕竟,他是凤子龙孙,不希望自己的嫡长子出自一个卑贱物件儿的肚皮。
挺好。
正好她也不想生。
奚月奴双眼盯着瑞王手中的避子丸,眼看就要接到手中。
沈摧修长有力的手指微一用力。
那熟悉的小白药丸,就在男人指尖碎成了齑粉,纷纷落下,像雪一样,覆上了舆图中的山脉。
沈摧:“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怀个孩子。”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若是怀孕,她就永远走不了了。会像娘一样......
奚月奴身子一抖,大大的眼睛里蓄上泪来。
闪闪的水光,刺得沈摧皱眉,“怎么,还想要?”
下一刻。
奚月奴探出修长的脖颈。
一下子含住了沈摧指尖。
灵巧的舌尖,裹住手指,轻轻吮着,一下又一下。
又
奚月奴口含混道:“要,想要......”避子药!
沈摧眸光一闪。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说,自己想要......
杏子状的大眼,上下睫都湿漉漉的,眼尾一抹红痕。满是哀求。
蓬勃的热意重新又席卷了上来。
书房里的灯,亮了许久许久。
奚月奴晕了一刻,才吃力地睁开眼睛。
她刚要起身。
门外传来一阵仓皇声响:“王爷,侧妃病了,求您去看看......”
沈摧披上衣服,一眼都没看瘫软的奚月奴,转身便出了门。
听脚步声,是跟着来人去了。
奚月奴舒了口气,刚取过衣衫,还未遮住身上红痕。
“咣当!”
书房的门被重重推开。
陈嬷嬷冲进来。
不等奚月奴开口,就被人一把抓住发髻,迫着她仰起脸。
嬷嬷一口呸在奚月奴脸上,“好贱婢,都是你勾引的!”
“没有......”
“还敢狡辩!昨日你害得侧妃错过吉时入府,侧妃今日不过想要小惩大诫,不想你这蹄子竟又从新房里勾走了王爷!”
陈嬷嬷为自家小姐鸣不平,气得老脸通红,“你不过仗着这双像王妃的眼睛!今日就拼着废了你,看你往后还怎么勾引!”
她牢牢抓着奚月奴,手里烧红的烟袋锅直向奚月奴眼睛扫来!
火星迸出,灼人的热意已逼近面目。
陈嬷嬷却突然停下了动作,脸色都骇得变了,“瑞王、瑞王爷,您不是去看侧妃......”
瑞王猩红的寝袍在夜风中翻卷,与他眉心朱砂痣红成一色。“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嬷嬷却打了个哆嗦,强撑着哀求:“老身是侧妃的奶嬷嬷,从小看着侧妃长大,求您......”
“呵......”
瑞王拨动着尾指上的戒指:“荷花池里留一具全尸,也是存了侧妃颜面。”
“当啷!”
陈嬷嬷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摔断成了两截。
片刻后,人被拖走。
地上余着一滩血迹。
浓黑的夜色中,传来“噗通”一声水响。
奚月奴身子不觉颤了颤。她咬着嘴唇强忍住眩晕,“......多谢王爷。”
“不必。”
瑞王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奚月奴,“王妃累着了,犯了心悸。你穿好衣裳,就去王妃院里伺候吧。”
奚月奴愣了愣。
她昨夜就被折腾得一夜没合眼,今日又......
“梆——梆!梆!梆!”
街面上,隐约传来一慢三块的梆子声。
子时已过。
还有六日,奚月奴便要......自由了。
掩在衣衫后的手指攥紧复又松开,奚月奴乖顺垂头:“是。奴婢知道。”
“手脚快些。你是奚家出来的,伺候王妃,本就该比别旁人更尽心。”
瑞王妃的清音苑。
灯火通明。
奚灵躺在床榻上,额上防风的抹额上镶嵌着一颗拇指盖大小的东珠。在烛火中,发出柔光,映照着她蜡黄的一张小脸。
她是四品京官的女儿,又打胎里带来的心疾,这样的人,本是不被皇家看在眼里的。
可奚灵好运,竟被瑞王一见钟情,非她不娶。
甚至为了她,子嗣都可以不顾。奚灵方才做了瑞王正妃。
只她素来病弱,不管家,甚至也没精力操持侧妃入府。
可一看到奚月奴进来,奚灵眼中便恢复了三分神采。
她身边的大丫鬟摇光体贴主子的意思,向奚月奴冷道:“你昨夜伺候王爷伺候得好,还不是多亏了王妃赏赐的香茶?”
“还不滚过来谢恩?”
奚月奴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过来。
昨夜,沈摧确实是喝灵音苑送来的香茶,才一下子变得格外折腾人。她也因此而得罪了侧妃。
垂下眼睫,奚月奴跪下:“奴婢不敢。奴婢......谢过王妃。”
见奚月奴恭顺的样子,奚灵反倒觉得无趣。
她有些累了,叫有摇光扶着躺回床上,冷淡道:“去窗下跪着伺候,手里的香炉举高点。本宫要闻着天女静心香,才睡得着。”
奚月奴这一夜,几乎是数着呼吸过来的。
好容易挨到卯时,奚灵被伺候着起身。刚要接着变法子磋磨奚月奴。
沈摧大步流星地迈步进来。
奚灵脸上立刻现出柔顺的喜意,“王爷今日不去上朝?”
“你病了,本王告过假,特来陪陪你。”
一旁,奚月奴抬眼,见瑞王对着奚灵无尽的温柔。她重又低下头去,尽力把香炉举得更高、更稳。
奚灵娇嗔:“明妹妹才刚入府,王爷有时间,该去多陪她。”
“你勿要操心这些琐事,累得身子不好。”
夫君爱重,奚灵面上不胜娇羞。
下一刻,却听沈摧:“别杵在那里,过来伺候王妃披上厚衣。”
奚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瑞王说的是奚月奴。
奚月奴不敢耽误,放下香炉,上前为奚灵更衣。
手指又麻又痛。
厚实的大氅披在奚灵身上,丝绸系带攥在手里滑溜溜的,奚月奴手指红肿,怎么也系不上。
“没用的东西。”
沈摧:“让开。”
他上前,亲自为奚灵系好衣裳。
奚灵羞涩得满面通红,“当着丫鬟们的面儿,王爷可要羞死个人。”
“无妨。是本王自己愿意为你做的。”瑞王亲手为奚灵整好衣裳,突然道:“府里不少她一口饭吃,何必叫她出去?”
奚灵笑容僵在脸上。
沈摧极少在自己跟前提奚月奴。今日,连着两次了......
该不会是看上了......
一旁,奚月奴一颗心揪了起来。
身子都险些站不稳。
她不能留下,决不能......
幸亏,奚灵比她先耐不住性子,斟酌着开口:“王爷,月奴佛缘重,自幼发愿要出家。如今,娘已经替她寻好了西山上的灵隐庵堂,许她后半辈子清净。”
奚灵织金鸳鸯衣袖下,手指捏得发白。
一咬牙,强笑着:“若是王爷实在舍不得,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瑞王一双眼漫不经心地看在奚月奴脸上。
她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寡淡乏味,谁能想到和几个时辰前哭着求着说想要的,是同一个人?
说她下半辈子肯青灯古佛做姑子去?
呵......
男人的目光在奚月奴脸上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一旁的奚灵素色袖角上抓出褶痕。
奚月奴更是要喘不过起来。
“没什么舍不得。”沈摧声音响起。
他收回目光,温和地拉过奚灵的手,“用早膳吧。”
摇光嫌奚月奴在王爷跟前点眼,终于打发了出去。
奚月奴撑着膝盖,一步步走回艾草院。
同屋的都去当值。
奚月奴方才从腰间摸出侧妃赏赐的半块银锭子。
“当啷”
扔回钱盒。
这点钱不多。可却能在南下的路上,多为娘添一床被子,让娘舒服些。
几日来的第一次,奚月奴脸上露出期盼的笑影。
她才歇下一刻钟,便被人隔着窗子喊醒:“月奴姑娘,你娘托人找你。在东角门。”
“来了!”
奚月奴清凌凌答应一声,小心收好钱匣,偏身下炕。
东角门处。
娘托的人,是奚府二门上打更的小杨。
他见了奚月奴,寒暄了两句,把手里一只棕色包裹递到奚月奴,“你娘托俺给你送来,怕你倒春寒没有厚实衣裳穿。”
包裹皮儿是粗布,茶染色,再寻常不过。
被大日头晒得暖洋洋的。
奚月奴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多谢你,小杨哥。”
“不谢。”小杨挠了挠头,“俺娘说,这一包衣裳虽多是主子不要的,可你娘熬夜缝补了很久,好容易改到你合身。也是真心疼你。”
他顿了顿,脸上笑开,“等回家了,好好孝敬你娘。”
“小杨哥,我知道。”
只是,奚月奴清楚,她要回的,可不是奚家。
是她跟娘两个人,真正的小家。
娘说,那个家在江南,水畔。每年这个时节,门边会开满油菜花。远远望去,整座棚屋就如同是长在灿金色的花朵儿上似的,一起随着春风摇啊摆啊,惬意得很。
那是生在穆京,深宅大院里的奚月奴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象。
巳时的日光,穿过新绿的柳枝,照进奚月奴眸中,映得她眼睛闪闪发亮。
小杨走后,奚月奴唇角还挂着笑意,抱紧小包裹往回走。
冷不防却瞧见一角猩红色,在檐下一闪。
奚月奴愣了愣,王爷来了多久?刚才......不会都看到了吧?
不过,就看到了也没什么。她没做出格的事。若不是粗使丫鬟的月钱少得可怜,她买不起像样的春裳,也不会要家里的......
只是,刚才瑞王对奚灵说,要把她留下。
还有那避子药,她费尽心机,也只吃到了平日里的一半。
奚月奴面上的笑影不自觉就有些淡了。
她微微转身,向着与沈摧背离的方向走去。
不过还有六日就要出府,若能避着点儿瑞王,还是该避着点。
正想着,一道绛红色身影,风一般席卷到跟前,“你就是那个奚月奴?”
“侧妃......”
礼还未行完。
“啪!”
一记耳光直落在脸上。
奚月奴耳中嗡嗡作响,虎牙磕破了唇角,渗出血来。
她掩着脸抬头,只见侧妃明如玉带着乌泱泱一群明熙苑下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明如玉是将门嫡女出身,素来娇纵惯了。
她一张粉团团的娃娃脸儿,满是激愤。
“贱婢,谁叫你跟我站着说话?跪下!”
耳边嗡嗡声尚未散去,奚月奴只觉太阳穴发胀,好半晌才听清楚明如玉的话。
还有六日......
奚月奴攥紧包裹的手指松开,她稳住身子,要跪。
看在明如玉眼中,只觉这丫鬟有意拿乔拖延。
明如玉:“都愣着干嘛,给我押住她!”
她带来的家奴尽是些原先随军的,身手利落得很。两个身材壮硕的婆子一左一右扭住奚月奴胳膊,押着她跪下。
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明如玉的大丫鬟红绡一把夺走奚月奴怀中包裹,谄笑着递到明如玉跟前,“小姐,您瞧,这丫鬟不安分,竟与外人私相授受。”
明如玉拧眉:“你把我当什么了,寻常内宅妇人吗?玩这些弯弯绕?”
她嫌弃地挥开:“什么臭东西,给我扔开!”
红绡讨好不成,只得赔笑,“是、是。”
她手一扬,奚月奴的包裹被抛到半空,茶色的包裹皮散开。
里面的衣裳,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明如玉猛地瞪大眼睛,脸刷地涨红了。她指着一堆灰扑扑的旧衣中,红的格外刺眼的一件,气得直打哆嗦,“贱人、贱人!你、你怎么敢?!穿这,是要去勾搭摧哥哥,是不是?!你说!”
奚月奴被人压着,艰难地转动脖颈。
只见娘的针脚落了一地。
其中,一件小衣竟是新的,红得格外刺眼。
上面,还绣着......
两个依傍在一起的身影。
竟是......
避火图!
明如玉一连串的咒骂,奚月奴张了张嘴,竟是一句都辩解不出。
她认出那小衣也是娘的针脚。
可娘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没读过书,见识有限,空会做一手好针指。
也不知是在哪儿看来的图样,觉得好看,就顺手绣上......
却不想,坑了她。
明如玉脸红得要爆炸,又想到昨夜是她的好日子,沈摧最后还是走了。
她又羞又气,跺脚唤人:“把她的脏东西都撕烂,快!别污了我的眼!”
“不要......”
小杨说,那是娘不知熬了几个夜,在灯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如今,被明汐阁的人一脚脚肆意践踏。
灰尘扬起,溅在奚月奴眼中,又酸又痛。
不过片刻,衣裳就全毁了。
明如玉身边的婆子犹不死心,帮着红绡一起怂恿明如玉问:“脏东西哪里来的?可知道王府里不许私带这个!”
奚月奴张开嘴,唇角撕裂的痛:“是......我娘做的,她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
“浑说!”
明如玉叉着腰,“你姓奚,自然就是王妃的家生子,你娘一定也是奴婢。你们奴婢惯会曲意逢迎,什么不知,哪个不晓?你这么贱,定也是你娘教的,母女两个俏成一帮子勾男人......”
后面的话,奚月奴有些听不见了。
她耳边,是极汹涌的血流奔腾声,撞得耳膜咚咚作响。
被捏在身后的指尖刺进掌心,一阵阵发痛。
六天,还有六天......
娘......
奚月奴梗起脖子,“奴婢再如何,也是王妃的奴婢!不劳侧妃教训!”
她没有通房的身份,原就还属于王妃的清音阁。
一句话,激得明如玉直接跳脚,“好贱婢,拿王妃压我!她不过是个药罐儿,你看我怕不怕她......”
奚月奴又被押着低下头去。
目光看向檐下。
满瑞王府谁不知道王妃才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他不会许旁人说王妃一个不字。听到侧妃这话,只会......
奚月奴动作一顿。
檐下,空空如也。
片刻前,沈摧早就去了。
没听见侧妃那些僭越的话。
却是把奚月奴包裹里掉出来的东西瞧了个清楚。
那小衣红的刺目......
沈摧眼神冷极。
他就知道。
奚月奴这个丫鬟,在府里惯是个贪财的。拿着正经丫鬟月例不说,还给别人做针线活计赚些小钱,一个铜板儿也不放过。
这样的人,贪图王府日子舒服,哪里舍得出去受罪?
没怀上孩子,又不想走。
自然会弄出些手段。
她这种人......
叫明如玉教训教训,也是好的。既然想要继续留下,自然得好好地学学规矩!
奚月奴一时愣住,脸上早挨了一记耳光。
明如玉犹气不过,扬起手来还要再打。
“侧妃,侧妃!”
有婆子自瑞王院中快步跑来,向明如玉躬身行礼,“您的奶嬷嬷,今儿一早叫人发现,溺死在荷花池......”
“怎会?!”明如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顾不上奚月奴,带着满院的下人急奔而去。
留下奚月奴一个人,撑着膝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件一件地收拾着娘给她做的衣裳。
罢了......
等六日后,她出了府,就能和娘一辈子相守,再也不分开。
奚月奴用旁的衣裳把那件小衣牢牢包好,慢慢走回艾草院。
路过大厨房。
一阵香味钻进鼻孔。
这个时辰,大厨房里炖着给王妃进补的阿胶。
浓浓的胶香,混着花香,芝麻爆炒的浓浓香气......
知道和自己没关系,一天水米不曾打牙的奚月奴还是忍不住停了脚,肚子咕噜一声。
可错过了下人用饭的时辰,这里也不会有她的饭。
“月奴姑娘,来!”
奚月奴回头,见一个年纪四十余,和自己娘一般大的妇人,满脸笑意地招手。
是在大厨房上灶的闫二家的。
她将奚月奴唤到一边,手里油纸包好的两个包子,塞进她手里。“给你留的,快趁热吃。”
热乎乎的包子,叫手心一暖。
奚月奴忙自衣袖中掏出三枚小钱,“闫大娘,多谢你。”
“快别臊我,大娘不要你的钱。还要多谢你照应过我女儿。”
闫家女儿从前也在王府中伺候,与奚月奴关系不错,一年前求了主子恩典,出府远嫁了。
闫二家的见了奚月奴,如见自己的女儿一般,总要偏着她三分。
如今,奚月奴也要走了。
“你这孩子,这般瘦。自己又不会起灶,等出了王府,还不饿死?”闫二家的打趣道。
奚月奴只是笑:“不要紧。我娘也烧得一手好饭菜,断断饿不死我。”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闫二家的叹口气。她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听说,王妃送你当姑子去?唉,你年纪轻轻的,可怎么是好?不如,还是去求王妃开恩,让你自在归家吧?”
奚月奴听了只是笑。
奚灵根本不是真的要送她去什么灵隐庵堂。她只是选中了那地方,做奚月奴的埋骨地。
这三年,奚月奴没能如愿生下孩子,奚灵不会放过她。
幸好,她有防备。
这次,一定能平安地带着娘走,再不会被人算计......
见奚月奴不说话,闫二家的也不好多问,“罢了罢了,当姑子也不是一辈子,还能还俗呢。等你还了俗,到时候寻个好人成亲,小两口一起供养你娘。转年就给你娘添个大胖孙子。”
她越想越高兴,圆圆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到时候别忘了抱来给大娘看看,大娘认他做个干孙儿。”
她自己的闺女上个月托人往家里捎信,说是生了个儿子。闫二家的正喜得不行,告了假,后日便要出府去看女儿和外孙。
成亲?生娃?
奚月奴虽还笑着,眼底深处却有些发凉。她敷衍:“都是往后的事儿了,谁知道呢?”
心里却清清楚楚。
这辈子,绝不可能。
闫二家的拍了一下自己后脑,“瞧我,光顾着说话,这包子怕都凉了。”她推着奚月奴快走,“快些回去吃吧。”
艾草院。
奚月奴房中依旧无人。
她靠在炕沿儿上,边吃尚带余温的包子,边看向窗外。
日光透过新抽芽的柳条,映照在脸上,带着微微的暖意。
两个包子落胃,奚月奴身上又有了力气。
她一件件翻整娘送来的衣裳。
目光触在那件大红色小衣上。
奚月奴苦笑出声。
娘没有坏心思。只是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这些东西,定是以为那是好意头,才......
奚月奴的娘沈氏容貌娇美,性子柔弱。
嫁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书生上京赶考,去的时候筚路蓝缕,回来时八抬大轿。
乡里都说娘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嫁的夫婿考上了金科状元,进了翰林院,从此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娘跟着进了穆京才知道。
她那丈夫上榜当日,便被人榜下捉婿。
与当朝二品大员的嫡女金氏定了亲。
男人舍不得金家能给的富贵,也舍不得娇美的娘。
一张利口,舌灿莲花,非要娘自贬为妾,成全他的前途与真情。
娘怎么肯?
与男人撕扯了三个月,娘伤透了心,一个人收拾了包裹,要离京归乡。
却不想,晕倒在了大门口。
此时才发现,她已有了身孕。
娘一个妇人家,柔柔弱弱,又没有谋生的本领。江南那么远,怎么回?
没法子,娘只得低头认命,做了奚家的妾。
说是妾,可娘在奚家过得连最下等的仆妇都不如。
九个月后,金氏和娘一前一后生下奚灵和奚月奴。
一个是被奚府和金家全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
另一个却只能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奚月奴随了娘,在府中任人打骂欺辱。可她性子天生的一股倔强,自小儿就不服输,总想着跑。
七岁上,她偷逃出来,把自己卖进了走南闯北的戏班子。
戏班的大车眼看要出穆京的城门。
娘挺着肚子追上来:“月儿,你走了,娘怎办?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怎办?娘是为你留下的,你不能抛下娘啊!”
后来,娘果然产下了弟弟。
却被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的金氏抱走,养在膝下。
娘不舍,日日悲哭,身子愈发弱了。
奚月奴十六岁上,奚灵出嫁。
她嫁的是王爷,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奚月奴原是连看一眼都没资格。
可奚家老爷说动了娘,“到底和她姐姐是一父所出的姊妹,姐姐嫁得好,妹妹也荣耀,该去看看。若能被王府管家、门房看上,也是一段般配的好姻缘。”
逼着叫奚月奴去送嫁。
穿丫鬟的衣裳。
谁知,她一进王府,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那一夜,她也哭过求过。
可沈摧修长手指把她被撕烂了的小衣慢条斯理团起来。
“再叫,就割了你舌头喂狗。”
奚月奴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瑞王,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
红得怕人!
不幸中的万幸,奚月奴没怀上孩子。
不然,怕也要像娘一般,给男人和孩子一辈子捆在这深宅大院里,永不得脱。
若果真如此,她还不如......立时就死了!
她不会走娘的老路,绝不!
如今,还有六日便能出府。
她也连着侍寝两夜,侧妃又是个善妒的。瑞王应该有些日子都不会再召她。
她就老老实实躲着,怎么都能忍得过去。
“咚、咚!”
指节叩着窗棂的声响,吓了奚月奴一跳。
窗外传来喊声:“王爷唤你去书房伺候,现在就去!”
奚月奴指尖一颤,小衣飘落在地。
上面绣着的叠在一块的两人,面目模糊。
“快些。若是迟了,王爷要罚呢!”
窗外一叠声的催促,奚月奴无奈,只得稍整理了身上衣裳,走出屋来。
传话的人已经走了。
奚月奴垂下眼睫,拉了拉衣袖,盖住手指。往瑞王书房走去。
王府的路她熟。从艾草院过去,要经过一处废弃耳房,平日里就人迹罕至。
奚月奴经过时。
冷不防一双粗壮手臂从那耳房门内伸出来,一把就扣住奚月奴纤腰!
用力把她拖向黑漆漆的房中!
奚月奴咬紧牙关。
她手垂下,铜簪儿从袖间滑下,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拼了命地往下刺去!
“啊!”
一声惨叫自身后传出,“小蹄子,你怎么敢......”
奚月奴认得这声音,是早些时候,侧妃身边践踏她衣裳的婆子!
手下愈发加力。
那原本不如何尖锐的铜簪被奚月奴硬生生刺进婆子手臂,她攥紧发簪,前后左右地搅!
婆子受不住痛,松手。
奚月奴小兔子一般窜出去,头也不回,往前就跑。
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那人来唤她的时候,她便觉出了不对。
瑞王从不特意叫她。
在他眼中,她不过一个物件儿。见到了,兴起时,就随手用一用。
见不到,倒也不必特意去找。
所以,唤她去的,必不是瑞王!
奚月奴刚逃出几步,冷不丁身后侧又窜出个婆子来,对她紧追不舍。
为了抓她,侧妃还真下本钱。
那婆子有备而来,跑得极快,眼看伸手就要抓住奚月奴后脖领。
奚月奴转身,堪堪避开。
冷不防,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腰肢随即被揽得紧紧的。
柏木香的清冷气息在鼻端浮动。这香味......奚月奴本能的恐惧挣扎,却根本推不开对方。
只能听着沈摧声音,自自己头顶轻飘飘落下,“别动。”
奚月奴浑身汗毛直竖,身子发僵,不敢再挣。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粗喘声,是那两个追着自己而来的婆子。
两人见眼前情景,吓得连呼吸都滞住。
“扑通、扑通”两声。
接连跪地,口不择言地辩解:“是这丫鬟口出狂言,挑唆侧妃不敬王妃,奴婢们才......”
沈摧:“吵。”
奚月奴只觉他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身后,倏然地就静了。
那两个婆子求饶的声音,一下子断得干干净净。紧接着,便是
“咚、咚......”
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瑞王把人怎么了?
奚月奴浑身颤抖。她后脑被男人扣着,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的金线蟒纹,头抬不起来,也不敢回头,脊背一片冰凉。
下一刻,却只听得沈摧向自己:“挑唆侧妃,不敬王妃?你好大的本事。”
恐惧如潮水,一下下地拍击着奚月奴心口。
大日头在中天挂着,洒下的日光晒在奚月奴肩上,她却觉得脊背生寒。
“奴婢不敢的......”
“你最好真的不敢。”沈摧松开了她。
奚月奴踉跄着后退两步,方觉得可以呼吸。
沈摧:“王妃永远是你的主子。她若有什么不好,本王要你殉葬。”
奚月奴想留下,不是不行。
能利用侧妃明氏,也算她有些脑子。
可她不该挑唆明如玉,打王妃的主意。
沈摧看向奚月奴,“可记住了?”
奚月奴手指颤了颤,几乎攥不住铜簪。
她是奚灵的奴婢。
自幼,金氏这样说,奚家老爷这样说,娘有时也这样说。
“奴婢永远是王妃的奴婢,奴婢......忘不了。”
“既忘不了,还不去王妃跟前伺候午膳?”
“......是。”
清音阁。
瑞王连着来用了早膳和午膳,奚灵身边的下人脸上都带了笑。
侧妃是将军府嫡女,身份高贵如何,有瑞王的亲娘,宫里的贵妃娘娘撑腰又如何?王爷最疼爱的,还是他们王妃。
一张紫檀描金圆桌当中摆开,上面满是些口味清淡的菜。
沈摧不喜欢这些。奚灵身子弱,克化不动,他是迁就着她。
可饶是如此,奚灵也吃不进去多少。
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只飘向沈摧身后侍立着的奚月奴。
这贱婢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
自己上午心悸昏睡,起不得床的时候,她又跑去勾搭王爷了......
想必是,不想走。
奚灵攥了攥手中银筷。
一勺熬得糯糯的雪蛤燕窝羹,倾在奚灵碗中。
沈摧难得温声道:“北边特贡上来的新鲜雪蛤子,吃些,对你身子好。”
“多谢王爷。”奚灵从奚月奴身上收回视线,对沈摧笑。
沈摧知道她在看什么,“丫鬟蠢笨,不给你争气,别太往心里去。她和你不一样,为她生气,不值得。”
沈摧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奚灵愣了愣,面上有点僵,还只能强笑:“月奴怎么也是臣妾母家的人,她留在这里也是为我,我多照应她些,是应当的。”
“你身体不好,这府中杂事你不用太操心。”沈摧伸手,为奚灵将耳边垂下的头发理好。
“......王爷说的是。”
奚灵低下头吃沈摧亲手为她盛的雪蛤燕窝羹。
心口涌上一阵浓浓的不安。
瑞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奚月奴要走了,不必管她。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奚月奴......到底该死。
奚灵垂下眼睫,微不可查地给了摇光一个眼神。
用过午膳,奚灵照例要午睡。
沈摧没急着走,看清音阁的婢女们熏香了床帏,扶奚灵卸去发饰,换上自在些的衣裳,躺回榻上。
沈摧亲手给奚灵盖好薄被。
奚灵闭上眼睛,呼吸慢慢放轻。
一时间,清音阁里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一丝声响都无。
王妃的心悸,最怕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若被惊到,便要犯心绞痛。她睡着,连沈摧要离去的步伐,都放得极轻极轻。
奚月奴被摇光指使着,跪下端起香炉,正要高高举起。
冷不防,身后一股大力传来。
奚月奴身子一晃,手中紫铜香炉打滑,脱了手。
径直往地上砸去!
床榻上,奚灵双眼紧闭,唇角微微挑起。
只等着这一声!
衣裙淅索的声响引得已到了门口的沈摧回过头去。
紫铜香炉在半空中划出半圆弧线,刚燃着的静心香橙红色光点一闪,一齐高高抛向半空。
沈摧拧眉,身子掠出。
却见奚月奴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
“咚!”
沉重的紫铜砸在人身上的闷响。
是奚月奴合身扑到,生生给那香炉做了肉垫儿。
成年男子手掌般大的紫铜宣德炉,重重砸在她胸口。一阵闷痛蔓延开来,奚月奴只觉身子瞬间麻了半边。
那一星香火,直戳在了右侧锁骨上。
立时就烫出一串水泡。
“嘶......”
奚月奴痛得眼睛一黑,双手竟没接牢香炉。
叫它咕噜噜地直往地上去!
下一刻。
猩红色身影逼近跟前。男人一手接住了香炉。另一只手,捞起奚月奴。
柏木香猛地灌进鼻腔,纤腰骤然被强劲有力的手臂锢住,额头猛地撞在男人结实坚硬的胸口。
奚月奴视野中黑雾散去。抬起头来,正对上沈摧黑沉的眼眸。更衬得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骇人。
昨夜疯狂颠倒的记忆涌现,奚月奴本能地从沈摧怀里飞快地撑起身子。
逃一样后退两步,奚月奴对着沈摧跪倒在地,白皙光洁的额头抵住地面。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摆足了认错的姿态。
沈摧捻了捻手指,指尖沾染奚月奴身上的暖意,很快消散。
他随手将香炉递给一旁的摇光,示意她不要弄出动静,吵醒王妃。
奚灵等不到那一声,知道事情有变,忍不住睁开眼睛。
她虚弱地咳了两声,“王爷,刚才、刚才这......是怎么了?”
“无事。”
奚灵在侍女搀扶下,撑起身子。她看向以额触地的奚月奴,“可是月奴她又......?王爷,月奴她到底与旁的丫鬟不同,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请王爷勿怪。”
奚月奴手指蜷起,心口往下一沉。
刚才明明就是摇光推她。可......主子说话,没有她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
沈摧闻声:“是丫鬟差点砸了香炉,现在已经没事。”他上前,为坐起来的奚灵把锦被往上提了提,“时辰还早,你再歇歇。”
“妾身歇不下。”奚灵不肯罢休,她满脸为难,“月奴虽要走了,可做事还是这么毛手毛脚,怎生得了?妾身想过了,无论是谁做错了事,就该挨罚。”
摇光重新摆好香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奚月奴跪在地上,不能抬头,撑着身子的双手轻轻颤抖。
知道瑞王爱重王妃,凡是王妃说出来的话,他无有不依的。恐怕今日这顿罚,奚月奴怎么都逃不了。
还有六日,忍耐......
果然,下一刻。
沈摧:“既如此,王妃想怎么罚?”
奚灵目光扫过奚月奴,面上纠结了片刻,试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掌嘴十下,也叫她记住,出府后别这样毛毛躁躁,丢了王府的颜面。”
掌嘴十下!
奚月奴小臂瞬间绷紧,指尖刺入掌心,一阵疼痛。
瑞王府的规矩,掌嘴用的是三指来宽,一指薄厚的竹板。脸上挨上十下,打落牙齿,怕是整张脸都要废了。
奚月奴强稳住心神,撑起上半身,刚要开口为自己分辩。
“好。”
沈摧一锤定音。声如冷泉击石,极为动听。
奚月奴酝酿好的话,凝在唇边,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难道,真的要毁了脸,才能出得了这瑞王府?
她看向沈摧,身子绷得紧紧的。
奚灵期许的目光中。
沈摧淡淡道:“把人拉出去,就在院子里打。嘴堵上,别吵到王妃。”
下一刻。
奚灵含笑的脸猛地僵住,“王爷,为何、为何是摇光?”
沈摧掌心含住奚灵消瘦的双肩,扶她躺下。耐心道:“王妃刚才睡着,不曾看到。本王却是看得清楚。既是要罚,便该罚那罪魁祸首。”
他声音十分柔和。奚灵白了脸。
奚月奴也愣住,满脸难以置信。
“噗通”一声。
摇光跪地求饶,“小姐,救救奴婢......”
“呵......”沈摧一声轻笑,“本王说过,丫鬟而已,王妃不必放在心上。王妃,你说是吗?”
片刻后。
沈摧离开清音阁。
身后跟着奚月奴。
卧房里,经奚灵求情,才免了掌嘴的摇光跪在奚灵榻前,眼眶通红,“小姐,都是奴婢无能,连累了小姐。小姐莫哭,莫哭啊......”
奚灵只是摇头,一连串泪珠落下,沾湿了身下的鸳鸯锦褥。
“那贱婢又跟着王爷走了。摇光,你刚才都瞧见,王爷这般偏袒她,她还能出府吗?”
摇光张了张嘴,没说话。
奚灵哭得更加伤心,“我说我不要她,爹娘偏不肯......”
“老爷夫人也是心疼小姐,怕没有子嗣,瑞王妃的位置坐不稳。”
“可三年了,她只知道勾引王爷,未曾诞下一子半女!如今,那明氏又入了府。若明氏先怀上王爷的长子......”奚灵边哭边咳,一张小脸浑没了血色,“我在这瑞王府中,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我还不如去死......”
“小姐,千万使不得!”摇光满脸焦急,眸光猛地一亮,“奴婢有个法子,不如......咱们驱虎吞狼,叫奚月奴和侧妃斗法?”
奚灵哭声顿了顿,又摇头,“贱婢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如何肯?”
想起刚才瑞王为了奚月奴,险些毁了自己的脸,摇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小姐肯信奴婢,奴婢自有法子,叫她走不了,甘心为咱们所用!”
另一边。
奚月奴垂着头,跟在沈摧身后。
被他带到了昨夜的书房。
门口处,奚月奴愣了愣。她从未在白日里伺候过男人,心中不愿。
“进来。”
沈摧的命令不容抗拒,奚月奴掐了掐掌心,只得跟进。
一步跨进书房暗影中。
“跪下。”
奚月奴只得听话,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沈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跪近些。”
没法子,奚月奴犹豫了一下,只得膝行过去,直挺挺跪在沈摧身前一步处,再也不敢往前。
她捏着手指,一遍遍告诉自己。
还有六日,六日......
不管瑞王要做什么,忍过去,就都好了。她一定能忍。
奚月奴忽然明白了瑞王的意图。
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颊,奚月奴只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
她伺候了三年,什么清白,什么尊严,早已被践踏得粉碎。她以为自己全不在乎,什么都能忍......
“撕拉......”
衣襟被直接扯开,脖颈处一凉,大片雪样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奚月奴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王爷,求您......不要!”
男人微凉的指尖,勾起奚月奴下颌,迫着她高高扬起脖颈。
“现在知道哭着求了,方才怎么如锯口葫芦一般?”
奚月奴耳边嗡嗡作响,勉强听得到沈摧的话,不及消化他的意思,只拧着身子挣扎。
沈摧不肯放过,视线落在她湿润润的眼睫上。
刚才说掌嘴十下都没见她怕过,如今却是哭得眼尾红红的,好像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沈摧心中不耐,“别动,老实受着。”
说罢手上用力,把奚月奴衣襟彻底扯开,露出不住颤抖的圆润肩头。
奚月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心中正是一片绝望。
头顶却突然落下轻飘飘的一片,花粉般稀碎的白色粉末。那东西在斜照进来的日光中闪烁了一瞬,终是落在奚月奴一侧脖颈至锁骨处。
正是刚才被香烫伤的地方。
几乎瞬间,火燎的痛楚减弱,直至消失。只余一片清凉。
奚月奴愣住。
沈摧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白色药粉沿着女孩纤细的锁骨向中间滑落,至胸口幽深的暗影里。
有点痒。
沈摧松了手。
奚月奴第一时间跳开,掩上衣襟。经刚才那一番惊吓,她脸色雪白,哆嗦着唇,“谢、谢王爷......”
沈摧没看她,目光落在掌心一只小巧圆润的瓷瓶上。药粉就是从里面倒出来的。
他冷道:“没想到剧毒入药,外敷烫伤竟起效这样快。”
奚月奴身子一僵。
沈摧这才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必谢本王。是你自己命大,没被温云羡药死。”
温云羡出自大穆医道世家,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便成神医国手,誉满京华。沈摧特意请他常年住在瑞王府,为奚灵调理身子。
温神医脾气怪,不要瑞王多少钱财,只要他时常帮忙弄些人来试药。
奚月奴目光落在那小白瓷瓶上。
原来瑞王是用她来试毒,这便说得通了。她心中升起了些许释然。瑞王不把她当人,她更不愿欠他什么。这样挺好。
这时,书房门外突然响起瑞王贴身小厮登云的声音:“王爷,温大夫自淮南道上采药归来,说要见您。”
沈摧脸色和缓了几分,“让他去花厅等。备宴。”
“是。”登云答应着,无声退去。
沈摧手一扬。
白瓷小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落在奚月奴手里。
“连用三日,连疤痕都落不下。本王倒要看看,温云羡那厮胡吹的是真是假。”
声音落下,男人迈步出了书房。
奚月奴听着他脚步声远去,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脊背上一阵潮意,竟是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手指紧紧扯住衣襟,勉强整好。低头看向掌心的瓷瓶。
比半截手指还小的瓶身圆滚滚的,刻满了不知哪位书法大家的字。对着光看,竟还是半透明质地,能清楚地瞧见里面的药粉九成满。
没人用过,果真是拿她试药。
她试过了,没死。
说明这药是好东西。瓶子也能换些钱。
奚月奴手指合拢,一下子攥紧了药瓶。
再好的东西,也不是她的。哪怕是瑞王随手的赏赐,她奚月奴都要不起。
奚灵对瑞王的心思,奚月奴清清楚楚。若被奚灵知道,王爷赐了她这般好的东西,怕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还有六日,她就能离府。
这几日最好还是能躲开瑞王一些。不,不光是瑞王。
奚月奴眸光沉了沉。
今日摇光那般作为,定是奚灵授意的。且奚灵今日没如愿掌她的嘴,心里定是憋着一股闷气还未发泄。
她得躲开。
可这瑞王府就这么大。除了瑞王,便是王妃,她奚月奴一个奴婢,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奚月奴不敢在瑞王书房里多呆,整好衣衫就走了出来。
人还没出院,迎面便遇上了摇光。
摇光一眼瞥见奚月奴微乱的衣领,眼中划过一丝嫉恨。
都一样是奴婢,偏这个奚月奴这般好运,能做瑞王的枕边人。
摇光拦住奚月奴的路,“小姐知道你这番做作,是不愿意离开王府。你去跪着求一求小姐,小姐会开恩,叫你留下来。”
奚月奴身子一侧,从摇光身边绕过,径直往前走去。
摇光最看不得她不言不语,不屑和她说话的模样。她双手叉腰,扬声道:“装什么装,难不成,你还真舍得走?”
奚月奴在奚家过得什么日子,摇光最清楚不过了。
一样都是做奴婢,还是待在王府好,没准哪一日怀上了,就能飞上枝头,给王爷做个通房。
摇光不信奚月奴舍得走。
知道摇光的想法,奚月奴却不在意。她站住脚,没回头,“我舍得。”
“呵......”
摇光见奚月奴真要走远,方才有些急了。她几步赶到奚月奴前头,“得了得了,知道你要走,成了吧?可你要是剃了头发做了姑子去,你娘怎么办?”
奚月奴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见奚月奴停步,摇光挑唇。
“哗啦”
一张薄纸在手中抖开,扬在奚月奴面前。
“识字儿吗?瞧瞧,这是什么?”
奚月奴眸子瞬间瞪大,口中一阵发紧。
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眼前的是一张——
奴婢身契。
奚月奴目光下移,见上面签字画押的名字,竟是......
娘!
怒气翻滚着,卷上心脏。奚月奴怒视摇光:“你们什么意思?我娘是奚府的妾,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摇光把手里的纸抖得哗啦作响,“是妾,还是奴婢,还不都在夫人、小姐一念之间?妾犯错,被卖为奴婢,这种事多的去了。怎么,你没见过?”
奚月奴咬牙,“不准动我娘。”
她在瑞王府做了三年的试婚丫鬟,知道奴婢和平民相差太多。奴婢不能有自己的产业,遇到不公,哪怕被威胁性命,都不能鸣冤上堂,生死荣辱都在主子一念之间。
娘不能做奴婢!
奚月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看看清楚,这身契上,还未盖官府的印信。虽有你娘签字画押,如今也做不得准。”摇光脸上笑意更浓,“奚月奴,小姐待你不薄。你临走,也给小姐做一件事吧。”
她折好身契,收回袖中。又摸出一只油纸小包。
摇光:“你生不出,想必也不愿意看着那明侧妃生。这东西无色无味,正配她今晚要喝的鱼汤。你做得好了,小姐开恩,撕了那东西,放你和你娘一道走。”
和娘一道走......
奚月奴眸光沉了沉,伸手接过那只油纸包。
温云羡一去三月,把淮南道上各世家的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回来便先和沈摧在一处小厅内密谈,直谈到月上中天。
温云羡拍着肚子,“实在被榨干了,求王爷赏饭。”
坊间都传这温大夫医术精湛,被瑞王延请进府。却不知两人相识已久,十多年的交情。
沈摧性子偏冷,敢跟他嬉皮笑脸的,唯有温云羡一个。
见他又耍宝,沈摧起身:“宴备好了,先吃。”
知温云羡素好风雅,接风宴设在水边八角亭中。夜风徐徐吹送水意,又混着初绽的丁香香气,置身其中,只觉舒爽。
温云羡却远远一看,便愁苦着一张脸,“没有漂亮姐姐侍宴,东西再美味,小人也吃不下。”
“偏你刁钻,事儿多。”
温云羡只是笑。笑完道:“外面都传瑞王疼爱王妃,自王妃入府,王爷身边伺候的就都换成了小厮,连个略平头正脸的丫鬟都无。王爷,看来传言是真,王妃确实管得你好生厉害。”
“怎么,羡慕?”
温云羡一噎,“可不敢。小人以为,还是姹紫嫣红各自开便,才是人间至美。若没看够,小人可不敢成婚。”
“你家老爷子不管你。这般混帐话,也就你敢说。”
温云羡带回来的是好消息,沈摧心情不错,有意宽容。
唤登云道:“去叫几个丫鬟来伺候温大夫吃饭。”
“主子,那您呢?”登云小心翼翼问道。
沈摧一撩袍角,落座,“也唤奚月奴来吧。”
片刻后,登云引着四个丫鬟来了,各个儿穿的都是王妃清音阁里一等大丫鬟的服饰。
沈摧拧眉:“她呢?”
温云羡也看过来。
登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爷说的是谁。一瞬间,他脸色有些奇怪,咬咬牙还是说了,“月奴姑娘她......触怒了侧妃,人在明汐阁呢。”
“知道了。”沈摧淡淡应道,向丫鬟们:“本王不用人服侍,你们都去伺候温大夫吧。”
温云羡却是不领情,他瞪大眼睛,“王爷,你的侍妾被侧妃这般搓磨,你不去救人?”
“不是侍妾,丫鬟而已。侧妃想怎么罚,怎么罚便是,别惊扰到王妃即可。”
冷玉一般的手指在膝上蜷了蜷,温云羡依旧笑道:“可若是冤了她呢?难道让侧妃平白作践?”
“呵......”沈摧冷笑,眼前浮现奚月奴影子,“你不知道,那丫鬟不是个安分的,此事......冤不了她。”
他打断还要说话的温云羡,“吃你的饭。若还吃不下,王府里有二哥新送来的家伎班子,叫她们来唱曲儿给你听,好好下饭!”
明汐阁里。
明如玉斜倚着窗台,听着自八角亭方向传来的舞乐之声。
红绡为明如玉捏肩:“小姐,今夜王爷与温大夫席饮,想是不会来了。”她顿了顿,目光穿过窗棂,看向在花园小径中跪着的奚月奴,语气轻快,“看来,王爷果真没多在意这个丫鬟。”
明如玉目光也转向奚月奴。
是啊,王爷若真喜欢这丫鬟,为何三年了,连个通房都不给?
想是......
出身太过于卑贱,只配做王爷的玩意儿。
今日,落到了自己手里。
窗外。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尽头,奚月奴直挺挺跪着,清亮的月光洒落在她肩上。
粗布衣裙下,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虽跪了小半日,却无一丝疲态。面上也淡淡的,不见惊惧。
那双像极了王妃......不,比王妃更加明亮、更加灵动的眸子,掩在小扇一般的睫羽下,如一泓春水,在月下泛着微光。
明如玉看得心口忽地一阵烦躁,“拿我的马鞭来!”
红绡一愣,“小姐?”
“快去!”
片刻后。
奚月奴眼睁睁看着,明如玉一张小圆脸黑沉下来,手里紧紧攥着漆黑马鞭,向自己疾步行来。
看样子,竟是要动手!
奚月奴心口一沉,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觉攥紧了裙摆。
如今,她能说的话已经全说了,没把握再劝得动侧妃。怕是......只能拼着挨这一顿!
不等奚月奴想出主意,明如玉已到了跟前。
奚月奴视野里,都是侧妃水红色纹金蝶穿牡丹花纹的裙摆。
“刷——”
一阵劲风从脸颊旁刮过。
是明如玉高高扬起了手中马鞭,眼看着就要卷在奚月奴身上。
奚月奴脊背绷得紧紧的。半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出现。
她抬头,只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猩红色袍角在月下舒展。
沈摧攥住明如玉手腕。
明如玉猛地瞪大眼睛,“摧、摧哥哥,你怎么来了?”
舞乐之声依旧自八角亭上传来。
明如玉没想到,宴席的主人已是离了座。
她反应也算是快。手一松,鞭柄从明如玉掌心落下。被一旁边的红绡一矮身接住,飞快地藏到了身后。
明如玉看了一眼直挺挺跪在自己身前的奚月奴:“摧哥哥此来,不会就是为了她吧?”
这是小女儿赌气撒娇的话。
沈摧却道:“是。”
明如玉脸色一沉,娇撒不下去,一时僵住了。
一旁的奚月奴不敢抬头,心口也是一路往下坠着,只觉沉重无比。
沈摧身后,温云羡探出个头:“侧妃,你要的散脂汤,小人给你配出来了,拉着王爷亲自给你送来,想问你讨个赏。”
他这话一出,气氛一缓。
明如玉自己都未察觉地舒了一口气。
她和温云羡也是旧识,心里知道他是个好事的性子,今日八成是他拉着瑞王来。
不是瑞王专程为了这个丫鬟......
一旁,奚月奴双肩也微微松下,垂着眸子不说话。
沈摧松了手,明如玉手腕落下。红绡扶住明如玉,低声劝道:“小姐,咱们罚这丫鬟是事出有因,你好好跟王爷说,别叫王爷怪......”
“摧哥哥岂会怪我?”明如玉嘴硬,触上沈摧冷淡的目光,却不得不解释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丫鬟仗着王爷宠爱,行事放浪,今日不慎将整整一瓶子花椒倒进了妾晚上要用的鱼汤里,整整一碗好汤都被她毁了。妾不过是罚她跪,难道也罚不得?”
说着,她自己都有些委屈,心底酸酸涩涩的,十分难受。
明家是贵妃一党,她也被父兄送进来,宁做一个侧妃,也要争抢着率先生下瑞王长子。可她也是自愿的。
原因无他,她仰慕沈摧,心悦沈摧。
想做他的女人。
初来乍到,不及王妃奚灵也就算了。如何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
明如玉不甘心:“摧哥哥,是这丫鬟不好。你就把她留给我调教,让她往后在我身边伺候,可好不好?”
主子说话,没有奚月奴插话的余地。
她双手攥紧,略嫌干枯起皮的下唇,硬生生被自己咬出了血色。
瑞王会让她就这么归了侧妃吗?
下一刻。
沈摧:“不可。”
奚月奴经不住抬眼。男人冰冷垂下的目光正触到脸上,奚月奴身子轻颤,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为何?”明如玉被挡着温云羡的面儿,三番两次地拂了面子,一瞬间面皮涨红,“她不过是个丫鬟,摧哥哥就这么舍不得?我、我在摧哥哥心中,竟连个丫鬟都及不上......”
她吸着鼻子,委屈得带了哭音。
沈摧:“玉儿,答应抬你入府的时候,本王说了什么,你全不记得了?”
明如玉一愣,脸色有些发白。
沈摧那时候说,她想入府可以,只是......
不许不敬王妃。
沈摧:“这丫鬟再如何不好,也是王妃的人。轮不到你私自惩处。这个道理,明家人没教你吗?”
瑞王到底还是为了王妃的面子。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奚月奴,明如玉吸了吸鼻子,“摧哥哥,王妃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也不少这一个丫鬟。你就把她赏给我不行吗......”
“小姐,别再说了......”红绡扯住明如玉衣角,“一个丫鬟而已,咱们不要了,好不好?”
明如玉眼眶有些微微发红,偏倔强道:“我就是想要......”
“够了。”
沈摧淡淡的一声,直接截断了明如玉的话,再不给她多说的余地。
沈摧:“把人给本王带回去。”
“是!”
登云等应了一声,刚要上前搀扶奚月奴。
只见奚月奴原本跪得直挺挺的身子,突如被疾风蹂躏的细柳一般,一下子弯折下去。人晃了两下,软倒在地上,双眼紧紧地闭上。
“王爷,侧妃,月奴姑娘这是......这是晕过去了!”
沈摧上前半步,却硬生生止住。
他看了身周一圈,指向红绡,“把她先扶进去。”
红绡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多话,只得和另一个丫鬟一起,一左一右搀住奚月奴,扶进了花厅一侧的隔间里,安置在床榻上。
温云羡不用旁人吩咐,自己也跟了进去,为奚月奴看诊。
沈摧下意识想跟在身后。
温云羡隔着屏风道:“不用再进来人伺候了。这屋子小,不透气儿,别闷着病人。”
沈摧停了步。
一旁的红绡见机,拼命给明如玉使眼色,明如玉才反应过来,硬是拉着沈摧的衣袖,请他进花厅落座。
只是脸色依旧黑沉,明如玉亲手给沈摧泡的茶,他看都不看,随手放在案上。
这半日来,明如玉心口憋闷得厉害,终是忍不住:“摧哥哥,就这么挂心那个丫鬟......”
沈摧自隔间方向收回目光。
笑话,他堂堂瑞王,这王府的主子,为何要挂心一个丫鬟?这个明如玉,真会胡说。
片刻后,沈摧扬声:“温云羡,怎么这么慢?”
暖帘一掀,温云羡出来,自顾自坐在瑞王身边,端起明如玉亲手泡的茶,一扬脖灌了下去。
都喝光了,才向瑞王道:“人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既没事,为何醒不了?”
温云羡看了沈摧一眼,意味深长:“只怕是......王爷太狠了些。”
一旁,明如玉听懂,脸色刷地红了,眼中迸出的恨意有若实质一般。
温云羡:“她是连着几日夜没得休息,累得昏睡了过去。不是什么大病,好好歇息便会好了。”
沈摧伸手向桌案上的茶盏,送到唇边才发现已是空了。他待不下去,咳了一声,起身,“既然不是什么大病,温云羡也不必在这里守着。什么时候人醒了,侧妃放人回去便是。”
无奈,明如玉只得闷闷地应了一声“是”。
奚月奴是晕在她这里的,沈摧没追究。看来,今夜闹的这一场,确实是为了王妃奚灵的面子。
温云羡倒没听话就走,他向沈摧:“虽不是什么大病,到底也该好好调理,不然落下病根,到时候再想治就难了。也叫外人议论瑞王府苛待下人,与王爷清名有损。不若我留下,为月奴姑娘开一剂药,等人清醒了,看着喝下去,方才无事。”
“随你。”
沈摧走了。
明如玉自然也不耐烦在小小的隔间里陪着奚月奴。
温云羡把红绡也打发了出来,屋内只剩下他和昏迷的姑娘两人。
幽暗的烛火无风自动,摇曳的光阴投在温云羡眼底。他面上一贯的嬉皮笑脸收起来,方才现出眼底下两片淡淡的青,有些疲态。
他坐在奚月奴床榻边,听着屋外半晌没有人声,才轻笑一声,自衣袖里摸出一个锦包,慢条斯理打开,从中取出一根最粗最长的银针。
针尖闪耀寒芒,慢慢抵在奚月奴太阳穴上。
眼看着便要刺进去。
“小七......”
温云羡抬头,正对上奚月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
奚月奴只觉心口压着的那千金重担,终于稍微松了一松。
温云羡收了针,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怕针。就知道你是装的。”
“没办法......”奚月奴苦笑摇头,“我......还有六日便要走了,不想再在王爷跟前碍眼。”更不愿意夹在王妃、侧妃中间,做她们争斗的筏子。
她只想自保,安安稳稳熬到离府。
“抱歉。”
见女孩消瘦的下颌尖尖的,温云羡眸光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瑞王府这一众人中,他其实和奚月奴相识最早。彼时,他不过是个跟着外祖母和娘亲讨饭的小乞儿,还是多亏了奚月奴施舍,才勉强在这皇城根旗下讨得了一条活命,没有冻死、饿死。
后来,他得了天大的际遇,被认回了远在岭南的温家,从乞儿小七变成了温家最有天分的少主温云羡。他原本想着有出息了,向奚月奴能报恩,给她安稳的下半生。
没想到,等他赶回穆京,女孩已经被送进了王府,做瑞王的试婚丫鬟。
往事如烟,那一点点想头,早被磨了个干净。
温云羡能做的,也只有竭尽全力,给奚月奴一个成全。
温云羡:“你放心。我还有事未做完,一时离不得瑞王府庇护。可我一定会想法子,护你离府。”
奚月奴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
温云羡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身后暖帘被人一下子掀起,露出明如玉一张阴沉的脸。
奚月奴一见她进来,再躺不住,连忙起身,“今日之事,多谢侧妃......”
明如玉脸色不好看,好半晌才恨恨道:“本侧妃刚才,是真的想抽你一顿鞭子。”
她怎么也忘不了,昨夜沈摧带着奚月奴,走出自己新房的样子。
奚月奴苦笑:“也要多谢侧妃手下留情。”
明如玉:“你到底是如何勾得王爷这般看重你一个丫鬟......”
“侧妃,王爷若果真看重,奴婢会还是个丫鬟吗?”
女孩清冽的声音如一捧雪水,浇灭了明如玉心中嫉火。
奚月奴:“王爷真正看重的,只有王妃的面子。侧妃如今也知道了。”
明如玉闭了嘴。
她不傻,事到如今也猜出,她未入瑞王府的时候就打探出来瑞王宠爱眼前这个丫鬟。现在想想,那消息,八成是王妃奚灵刻意放出来,怂恿她堂堂将军府嫡女,跟一个没名没分的丫鬟争斗。事情若传出去,没脸的只会是明家。
窥着明如玉阴沉的脸色,奚月奴就知道她心中所想。
奚月奴:“侧妃,过了子时,奴婢在府里的日子便只剩下五日了。奴婢碍不着侧妃什么。”
“你最好果真如此。”明如玉一拧身,重重摔了帘子,“五日后,本侧妃要是再在这府中看到你赖着不走,我必要了你的命!”
明如玉脚步走远。
奚月奴刚舒了一口气。
温云羡白如冷玉的手心,伸到她跟前,“东西呢?”
奚月奴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温云羡笑了,“月奴,你不是个毛躁的人。今日之事,是你故意的吧?不,应当说是......王妃逼你的?”
奚月奴抿唇不语。
温云羡:“王妃要你做的,总不会真的只是侧妃的鱼汤里加花椒吧?”
不愿瞒着温云羡,奚月奴只得从袖口中掏出那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温云羡小心翼翼展开,一闻味道便皱眉,“果然是绝子药。王妃真是好手段,弄得到这等西域奇药。这东西若果真下到鱼汤里,侧妃吃了,这辈子再难有孕。”
奚月奴眸光闪了闪。摇光倒是没骗她。
温云羡小心折好那纸包,便要塞回自己袖中。
奚月奴:“这东西,你还给我吧。”
“干嘛?”
温云羡不但不给,还把东西藏得更深了些,“月奴,你要做什么?”
奚月奴眼睛闪闪发亮,“你知道我的,我......我不想生。”
昨日,她吃到的药药量未必够,也不知管不管用。奚月奴想永绝后患。
“不成!”
温云羡断然拒绝,“这东西一旦吃下去,不仅是绝子那样简单,怕是连身体底子都要毁了。身体稍差些的,还会淋漓不净。你还年轻,不能受这个罪。”
奚月奴只是摇头。
她马上便要走了,若是这个当口怀上瑞王的孩子,一辈子都走不了。她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奚月奴:“我宁愿死,也要离开这地方。”
女孩脸上决绝的神情,刺得温云羡一瞬间别过脸去,不敢直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月奴到底吃了多少苦......
“还有五日了,你......忍一忍。”温云羡自己听着,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他深吸了一口气,“明日来寻我。我有更好的方子。需要的时候,吃上一剂,不需要的时候停药,对身子也没害处。月奴,你信我的。”
见好友都这样说了,奚月奴只得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温云羡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
门外传来红绡刻意挑高的声音,“登云,你怎么又来了?”
登云是瑞王身边第一等得用的小厮。听说他来了,一时间连温云羡都不再出声。
不多时候,便见登云掀开暖帘进来。
他见奚月奴醒着,便舒了口气,笑了,“月奴姐姐,王爷叫小的来看看您醒没醒,若醒了,还要叫您去身边伺候呢。”
登云带着奚月奴,竟是来到了沈摧的卧房。
奚月奴心口微沉。她出身低,没有正经身份,从来不配进男人卧房里伺候。
今日还是第一次。
此刻,子时已过,男人房中却还亮着灯。
不等奚月奴想出躲避的借口来,登云便屈起指节敲了敲门,“王爷,月奴姐姐到了。”
“进!”
奚月奴无奈,只得推门进来。
“吱嘎......”
门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
奚月奴腰肢僵直,一步步挨进来,“王爷......”
沈摧自桌案后起身,看都没看她一眼,“为本王更衣。”
奚月奴微微一愣。
坊间传闻没错,自打三年前瑞王迎娶王妃,身边伺候的便一应都换成了男人。更衣这等事,原本该小厮和宫里派来的内侍们做。
怎么也轮不到奚月奴。
可主子都发了话,她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低着头上来,先为他解开立领上的扣子。
做这些细务,奚月奴本就不熟,再加上紧张,稍用力了些。尾指不小心蹭到了沈摧喉结。
奚月奴自己没察觉。
沈摧却垂下眼来看她。刚才那触感,好似一根轻柔的白羽,若有似无地拂过,在他肌肤上留下稍纵即逝的热意。
反应过来之前,沈摧已经低下了头,向女孩唇上吻去。
奚月奴正在和难缠的扣子较劲儿,察觉到那一刻已经有些迟了。她心如擂鼓,下意识别过脸避开。
沈摧面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他也不说话,伸手一把掰住奚月奴下颌,迫她转过脸来,“还没到走的日子呢。伺候本王就寝,是你的本职。”
奚月奴脸上褪尽了血色。
可她知道自己为奴的本分,只得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任男人吻了上去。
沈摧唇舌极具侵略性,撬开女孩两排贝齿,深深探入进去。他十分用力,很快便搅出满口腥甜之气。
可饶是如此,奚月奴身子依旧又冷又硬,木僵僵的。她一声也不吭,连喘气声都刻意压住,是在拼命地忍着。
和昨夜的媚态判若两人。
明明平日里也是这般,今日不知为何,沈摧心中只觉烦躁得不行。他想要奚月奴有点别的反应......
男人一把抱住怀里木偶泥胎一般的女孩。
“呃......”
突如其来的厮磨,终于让奚月奴压不住喉中的低喘。可她察觉,马上就闭了嘴,死死咬住嘴唇。
她是在强忍。
看在沈摧眼中,却是这个女人在梗着脖子跟自己倔。
他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一把将奚月奴摔在了床榻上,身子紧接着压了上去。
“撕拉——”
粗使丫鬟的衣襟彻底被撕裂,露出里面雪一般的肌肤,白得耀眼。
还有......
深蓝色的小衣。
是粗布制成,上面一丝花纹都没有。
沈摧猛地愣住。
那件见不得人的大红小衣呢,怎么没穿?
这丫鬟千方百计从外面弄来勾引他的衣裳,现在不穿,还等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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