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站在电梯里,西装没扣,单手插着兜。
贺听芷站在他身侧,正翻着会议资料,眉眼低垂,像在掂量什么。
贺听芷抬起头,语气柔和:“要一起吗?”
林雀脚尖下意识顿了一下。
顾长歌向前一步,替她拿了资料,然后淡笑着回了句:“不了,电梯有点挤,我们等下一趟。”
江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扫,眼角压着一丝情绪。
他语气懒散:“真不来?”
“我还有东西落在会议室。”林雀的声音低低的。
江妄没说什么,转身按下楼层。
顾长歌将手中资料递还给她,语气轻了些:“贺听芷不是泛泛之辈,你要占上风得下点功夫。”
“我知道。”林雀接过文件,指节用力了些,“可我的敌人不是她,是我自己。”
两人并肩走向楼梯间,皮鞋踏在地面上,回音清清楚楚。
“我得改方案。”林雀忽然说。
“怎么改?”
“表达不变,结构重写。”她说,“我要让贺听芷下一次再开口之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讨论艺术。”
顾长歌笑了一声,带着某种认真的赞许:“好,等你改好,我陪你校一次逻辑。”
他们并肩走入光线阴影交错的转角,脚步声一点点隐入走廊深处。
——
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顿饭,讨论下进展。
林雀收到顾长歌的信息。
他措辞向来克制,这样的邀请放在任何人眼里都算体面,但林雀盯着那一行字时,指尖却顿了下。
她不是没察觉最近顾长歌在靠近。
只是今天晚上,恰好不是一个适合接受靠近的日子。
今晚是家宴。
她原本只打算回绝,却不知怎的,在那行字之后,又敲了一句: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来。
发出去后她没多想,埋头继续整理资料,直到几分钟后,那边回了条简短却干脆的:
叨扰了。
——
祁家的宅子在郊区,一小时车程,路越走越静,最后拐进一条杉木夹道的坡路,尽头才现出那座隐在林中的宅院。
三进院落绕湖而建,白墙青瓦,灯笼半明,松影摇窗。
顾长歌到时天色已暗,管家亲自出来迎,低声道:“顾少爷到了,老爷太太都在里头,晚饭刚摆上桌。”
穿过回廊时,他听见厅中隐隐有笑声传来。
“顾大少最近忙着和我老婆天天待一块儿吧?”是祁夜的声音,熟得不能再熟了,京腔一拐带着打趣的意味。
顾长歌轻笑了下,脚步不快不慢:“你得问她愿不愿意搭理我。”
厅中人都笑了,气氛松了几分。
顾长歌进厅时,林雀已坐定,披着一件浅灰针织衫,动作温稳,身侧是祁夜。
桌上是八人位,祁父居主,神情严肃。
祁母坐在一侧,言笑周到。
林雀的父亲坐得拘谨,后妈陈慧却穿着艳色针织衫,话锋一贯活络。
祁渊坐在祁父对面,举止有度,神色冷静。
欣欣靠在祁母身边,正拿牙签挑着果盘里的樱桃,见顾长歌进门就笑了:“顾叔叔!”
顾长歌笑着点头:“欣欣,好久不见长高了,最近有没有乖?”
她咬着果子含糊地说:“有啊,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
“长歌来了。”祁母站起来招呼,语气亲昵,“你爸那会儿常来我们家下棋,还把你带来过一次,那会儿你就跟我们家欣欣差不多高。”
“我爸常念着祁伯父。”顾长歌朝祁父颔首,“说您脾气硬,人正。”
祁父淡淡“嗯”了一声:“你爸是能说,我跟他打交道次数不少。那时候他找老祁家做事,不耍滑头。”
祁渊开口:“顾叔叔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记得那会儿带着你来家里,还给我带了本《十万个为什么》。”
顾长歌笑道:“其实是我买的,没想到我小时候的社交能力就被你记住了。”
“你现在也不错。”祁夜在边上插话,“顾少现在是能把我老婆从画室里拐出来的人才。”
“老公。”林雀淡声提醒一句。
祁夜靠在椅背上,笑得贼,“她经常跟你在项目组开会开到夜里一点,你说我是不是得吃点醋?”
顾长歌没说什么,斜睨他一眼,笑意藏在嘴角。
佣人开始上菜,都是家常清淡菜式,食材讲究,摆盘干净。
陈慧一边夹菜一边随口问:“哎哟,这小两口都领证了,婚礼啥时候办啊?你们再拖几个月,雀雀的肚子就藏不住啦。”
林雀语气平稳:“妈,最近在忙项目,祁夜乐队那边也刚有进展,婚礼的事不急。”
“乐队?”陈慧一挑眉,“我的好女婿还有这本事?”
“丈母娘,你女婿可不是瞎搞。”祁夜笑嘻嘻接话,“我下半年打算出专辑,祁氏也有文化版块,反正你们就等着看我当大明星吧。”
“文化你个头。”祁母在边上敲了他一下,“你看看人家长歌,正经做事业,搞科技、做研究,你成天琢磨那点破乐器,破谱子,没事还在家里乱吼。”
林雀笑了笑,轻声说:“妈,祁夜清楚自己想干什么,挺好。”
祁母瞄了她一眼,嘴角带笑:“就你护着他。”
“雀儿比祁夜大些,护着点也没错。”祁父淡淡开口,“这臭小子有福气。”
席间短暂安静,倒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天然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顾长歌抬头望向祁渊:“最近在忙什么?”
“文化归属案。”祁渊语气平稳,“做回流仲裁,东西是老藏品,流程麻烦。祁氏现在主要在这一块。”
“你们归旧物,我是造新物。”顾长歌淡笑,“也算是在不同领域做贡献。”
祁渊点头,不多言。
祁夜举杯:“哎你们别聊这些技术向的东西,我都快听睡着了。来,长歌,我敬你一杯,谢你日日夜夜陪我老婆加班。”
林雀配合地轻敲他一下:“你闭嘴。”
祁夜贱贱地凑到她耳边:“哎老婆,回头你得补偿我,今天我可演得很卖力。”
顾长歌收在眼底,却没说话。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一顿饭,不是他进了祁家人的饭局,而是他被一整个系统温柔地隔在外面。
这个系统,有古旧规矩,有利益纽带,也有一种沉得住的情感默契。
顾长歌忽然想起一句他父亲说过的话:“你别小看祁家,老祁是藏得住事的人。你真想进他们家门,跟他们家打交道,是要拿出诚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