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郑霄元盈的其他类型小说《夫君假死?重生后我送他真葬礼全局》,由网络作家“扶小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日落西山。永庆十三年的最后一天,操劳一生的伯爵夫人元盈,来到了生命终点。回顾自己这一生,贤名远扬,养子有成,却仍是无尽遗憾。夫君郑霄,文昌伯之嫡子,于成婚前三日奉旨出征。千盼万盼,望眼欲穿,没等来夫妻团圆,却等来了丈夫的遗体,他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为国牺牲。元盈重义,为其守节,带起整个伯爵府。二十年风雨,春华换银蝶,如今,她就要去见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夫了。“郑霄……”望着余晖泄进来的方向,恍惚间,元盈看到郑霄回来了,一身白袍银甲,踏光而来,意气风发。元盈伸出手,搭进他宽厚温暖的手心,嘴角弯起。一旁侍候的流烟泪如雨下,知道姑娘可能不行了,赶忙差人去请大公子。大公子郑宣,昔年从宗亲里过继到姑娘膝下,姑娘将其视如己出,悉心栽培,眼下养母就要去了...
《夫君假死?重生后我送他真葬礼全局》精彩片段
日落西山。
永庆十三年的最后一天,操劳一生的伯爵夫人元盈,来到了生命终点。
回顾自己这一生,贤名远扬,养子有成,却仍是无尽遗憾。
夫君郑霄,文昌伯之嫡子,于成婚前三日奉旨出征。
千盼万盼,望眼欲穿,没等来夫妻团圆,却等来了丈夫的遗体,他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为国牺牲。
元盈重义,为其守节,带起整个伯爵府。
二十年风雨,春华换银蝶,如今,她就要去见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夫了。
“郑霄……”
望着余晖泄进来的方向,恍惚间,元盈看到郑霄回来了,一身白袍银甲,踏光而来,意气风发。
元盈伸出手,搭进他宽厚温暖的手心,嘴角弯起。
一旁侍候的流烟泪如雨下,知道姑娘可能不行了,赶忙差人去请大公子。
大公子郑宣,昔年从宗亲里过继到姑娘膝下,姑娘将其视如己出,悉心栽培,眼下养母就要去了,他在哪儿?为何不在床前尽孝?
这个时候,一道不可思议的惊呼从外面传来,“大公子回来了——”
欣喜若狂的婆子连滚带爬进了屋,“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流烟眉头皱起,这婆子又不是没见过郑宣,何至于如此失态?
“快让宣哥儿进来吧。”她顾不得想那么多。
婆子却急切解释,“不流烟姑娘,老奴说的不是郑宣公子,是郑霄,他还活着。”
郑霄?
流烟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当年她可是亲眼看着下葬的。
婆子涕泪横流,“老奴以性命起誓,郑霄公子真的还活着,此刻就在前院儿。”
流烟还是不信,让婆子看着元盈,自己飞奔去前院查证。
片刻,她回来了,泪流满面扑到元盈的榻前,
“姑娘,郑霄回来了,他还活着!”
元盈半昏半醒,以为流烟舍不得她去,编了个谎来挽留她。
她温柔为她拭去眼泪,“流烟,我去后你便离府吧,你伺候了我大半辈子,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我只愿你余生安康快乐。”
“不,姑娘你撑着,我带你去见他,现在就去见他。”
流烟将瘦到只剩一把柴的元盈背到背上,一路狂奔。
-
暮色四合,前院正厅,已至中年的郑霄,正在向下人们说起自己还活着的来龙去脉。
原来,最后那场战役,为引开敌军,一个小兵跟他换了铠甲,死的是小兵,而他身受重伤,被边关孤女顾凝所救。
醒来后他失忆了,与顾凝两情相悦,结为连理,直到前些时日撞到头才恢复记忆。
下人们既震惊又欣喜,震惊于他的曲折坎坷,欣喜于他还活着,这于伯爵府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数九寒风冰冷刺骨,流烟背着元盈来到前院时,下人们已被打发走。
整个前院静悄悄的,一点欢声笑语从东暖阁里传出。
“是宣哥儿吗?”元盈问。
察觉她的气息越来越弱,流烟点头,“奴婢叫他出来。”
“别,不用叫他,我远远看一眼就行。”
她倾尽半生疼爱的孩子,怎舍得他亲眼看她离去。
流烟擦一把眼泪,只得悄悄进入暖阁。
暖阁外厅光线昏暗,一个下人都没有,摇曳的烛光从内室泄出来,在月洞门处洒落一片光影。
元盈从流烟身上下来,艰难来到月洞门外的阴影处,隔着珠帘,最后再看一眼养子。
孰料就听到——
“儿子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我和你父亲从青丝都等到白发了。”
“对不起母亲,元氏和她身边的人都太谨慎,我寻了那么多年机会才下毒成功的。”
是养子的声音,下毒?
元盈一愣,看向流烟,以为自己幻听了。
流烟也愕然,想进去,却被按住。
声音继续传出来,得意洋洋,
“不管怎样,那贱人终于要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了,往后继承她的产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儿子不孝,未能日日承欢膝下,还望父亲母亲恕罪。”
“快起来,这不怪你,要怪就元盈那贱人占了正妻位置,迫使我们母子分离。”
“是啊,都怪她,还好父亲没有负您,一招假死瞒天过海,元氏到死都不会知道,父亲一直活着,且和您和和美美,还生下了我。”
“岂止,那贱人每月往账上填的银子,其实都被老伯爷和老夫人拿来养我们了,可笑她劳碌一辈子,全是为我们一家铺路。”
“真想看看她知道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其实是我和郑霄亲生子的表情,那肯定精彩极了,哈哈……”
笑声猖獗,元盈如遭雷击。
自己敬佩了一辈子的亡夫,竟然是假死?
爱了二十年的养子,不仅是丈夫的外室子,她身上的毒竟是他下的!
往年填账的银子,也都用来养这对狗男女了!
而这一切,公婆都知道……
元盈不可置信,往前踉跄一步,视线越过层层珠帘落在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一身黑色圆领袍,留着须发,虽有变化,但仍可从那五官中,窥见年轻时的模样。
元盈笑了。
是真的,他真的活得好好的!
突如其来的怒恨令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往地上栽去。
“姑娘——”流烟扶住她。
元盈冷笑,“真他爷的可笑……”
终日打鹰,临了了竟叫鹰给啄了眼。
“郑霄!”她对上最先出来查看动静的郑霄,额角青筋暴起,“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会死于我手。”
说完,迸发出最后的力气,拔下流烟头上的长簪,一簪捅穿了郑霄的喉咙。
二人双双倒地。
郑霄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双眼瞪大,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将死之人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可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妻子自幼习武,即便只剩一口气,杀他也是绰绰有余。
“嗬…嗬…”他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便气绝身亡。
元盈也在刹那间断气。
死前,她不甘地凝视着养子和外室,可惜,没能一并带走。
若有来世,她必将这群伥鬼生煎活烹,挫骨扬灰!
“姑娘……”流烟爬过去将元盈的尸体抱起,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啊——”
“你们这些畜生,害死我家姑娘,我要杀了你们给她陪葬!去死,通通去死!”
“呜呜……姑娘你看,我把另外两个也杀了。”
“姑娘,黄泉路太冷,奴婢来殉您了……”
窗外烟花簇簇,夜空飘起细雪。
一朵雪花被风卷起,飞出庭院高墙,越过山川湖海,最后投入广袤的时光长河……
“儿啊……我的儿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你好狠的心啊让我和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呜呜呜……大公子……”
嘈杂的哭声在耳边徘徊,元盈头疼欲裂,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间雅致厢房,一应摆设,很熟悉,是伯爵府前厅的厢房。
元盈不明所以地坐起,掀开身上被子,发现自己身穿麻衣,头戴孝帽。
怎么会这个打扮?
她来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清晰映出一张稚嫩漂亮的脸蛋。
女子杏眼桃腮,乌发如云,竟是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哭声再度传来,元盈迷茫地走出房间。
只见,目之所及,皆是缟素,下人们一身孝衣,在院子里跪了一地。
正堂前,停着一副厚重棺椁,她的公婆,小叔,妯娌,郑氏族亲,全在灵前嚎啕大哭。
元盈呆住。
这一幕……是幻境吗?
她提步来至灵前,看牌位上的刻字。
奉供 故承重子 郑霄 府君之灵位
生于洪昭十六年八月初六,故于长宁十八年九月十五
嚴父郑显 慈母王氏 贤妻元氏 立
郑霄?
居然是郑霄的牌位!
元盈不可思议,狠狠拧一把大腿。
火辣辣的疼蔓延全身,她沉默,反复确认。
直至衣料下拧过的肌肤如火烤炙,布满血丝的眼睛才逐渐染上狂喜,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她居然回到了长宁十八年十月初一,给贱男办葬礼的这天。
“哈哈哈……”
好!老天有眼,好极了!
元盈放声大笑,把周围哭丧的人吓一大跳。
“元氏你笑什么?”
“大嫂你可别吓我们。”
“弟妹这是伤心过度疯了吗?”
元盈没有理会,大步流星来到棺椁一侧,目光落在里面腐败溃烂的尸体上。
这人不是郑霄,但脸却一样,定是用了易容术。
元盈朝尸体的脸部摸去,想当众撕下这张假脸皮。
众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她在干什么?不能触碰逝者不知道吗?
“大嫂你不能碰他,这是对逝者的亵渎和不敬。”妯娌劝。
元盈已经摸到面皮边缘,撕开一点后却住了手,不,不能撕,她又迅速粘回去。
伯爵夫人王氏此时还不知儿子是假死,见儿媳劝了不听,登时就怒了,上前推开元盈,
“元氏,你发什么疯?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一点规矩,还不快下去!”
元盈的孝帽飘落在地,她抬眸,缓缓对上婆母的眼睛,恨意如岩浆在眸底喷发。
贱男假死一事,老虔婆现在或许是不知情的,但后来知道后,却不告诉她,而是选择一起欺瞒她,
不仅将外室子抱来给她抚养,还把一个亏空的伯爵府交给她。
亏得她当时感动不已,以为公婆真心待她,孰料接手后才知,府里的账就是个烂摊子,看似风光的伯爵府,实则早已透支,没有多少银子。
再三想交还掌家权,却无论如何都交不出去,婆母装病推诿,公爹不管家事,最后,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把账给填上。
君子死节,将军死义,她的愿意付出,皆源于丈夫的铁血丹心,沙场报国。
她崇敬这样的盖世豪杰,作为他的未亡人,与有荣焉,愿为其尽孝,照顾一家老小。
可现在,什么狗屁护国英雄,一切都是假的!
信仰一朝崩塌,恨意就会疯狂生长。
倏然,元盈一把抓住老虔婆的发髻,扯着她往棺材上狠狠撞去。
既想要她的钱,还看不起她,贱人!
“郑霄没死,他没死,你们骗我,让你骗我!”
砰!砰!砰!
闷重的撞击声,一下比一下狠。
王氏惨叫两声便晕死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郑家人及满院下人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郑家人连忙上前阻止。
“元氏你疯了,那你婆母?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家之主文昌伯,疾声厉色地呵斥着,却刚来到元盈面前,就被她一脚踹到了一边去,
“敢骗我,去死。”
紧接着是文昌伯的胞弟,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疯妇,不孝的东西,反了天了你!”
“滚。”元盈抄起木牌灵位,将两个老家伙拍倒在地。
二房老太欲喊下人,元盈扬手将她扇到棺材里,“你也滚。”
“还有你。”沆瀣一气的三房老太!
同样的花着她的钱骨子里还看不起她,前世只把三房和二房分出伯爵府真是便宜他们了。
“啪啪!”
还有爱挑事的妯娌,和暗里勾引她无数回的小叔子,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熊样。
哦,怎么能忘了堂哥堂嫂呢,都是郑家人,怎能厚此薄彼。
元盈挥着灵位边走边扇,从堂前一路扇到门外,打得郑家人落花流水,人仰马翻。
在下人眼中,少夫人一直是贤良温婉的乖乖女,哪里这般凶悍泼辣过。
他们吓得噤若寒蝉,有的甚至相互抱在一起,“天爷,少夫人是中邪了吗?”
文昌伯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
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更莫说这份羞辱来自小辈儿媳,简直大逆不道!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抓住这个疯妇!抓住她!”
文昌伯气地浑身发抖。
下人们也抖,不过是怕的,他们小心翼翼围向元盈。
元盈失常了般大笑,“郑霄没死,你们都骗我。”
喊完两眼一闭,往地上一躺,‘晕’了过去。
下人们顿时不知所措,“人晕了,还抓不抓?”
一道纤瘦身影在这时从风雨连廊处飞奔而来,她趴在元盈身上便哭,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呀?奴婢不过就离开几天,怎么成这样了?你们对我家姑娘做了什么?” 流烟对着下人劈头盖脸地质问。
气势之凌厉,直教下人们心头一震,不敢再上前。
文昌伯越发的怒了,主子以下犯上也就算了,现在连个丫鬟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简直无法无天。
“来人……”
他张口,却被流烟更加高昂的声音给盖住,“府医!传府医!你们两个过来,把少夫人背到后院去,倘若少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被点到的两个粗使婆子一颤,赶紧上前,七手八脚把元盈背回了潇湘苑,也就是元盈自己的院子。
留在原地的郑家人一愣一愣的,“狐假虎威!那丫头怎么敢的呀?”
她也疯了吗?真是见了鬼了。
文昌伯欲再派人惩治那对主仆,偏巧吊唁的人来了。
不能让郑霄走的不安宁,他们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恶气。
元盈气定神闲,笑得诡谲,“放心,他们想要我的钱,不会太为难我的,况且……我这不是已经疯了么?”
“昂?”流烟一时没明白,思忖片刻,福至心灵,“原来这就是您的善后之法,这一招妙啊,可以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筹谋。”
元盈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正是呢。”
熟悉的捏鼻尖动作,让流烟红了眼眶。
她的姑娘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却因为一个烂人,葬送了一生的好光景。
该死,他们都该死!
流烟紧紧握住元盈的手,“姑娘,从今往后,奴婢做您的刀,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会陪着您。”
元盈抚上她的脸颊,眼底染上心疼之色。
能跟她在同一时段重生,那么上辈子的流烟,大概率也是那个时段死的。
是被郑宣和那个外室杀的,还是……殉她?
“流烟,你是怎么死的?”
流烟眼神闪躲,“被郑宣和那个外室杀死的。”
元盈捧起她的脑袋,“你在撒谎。”
流烟泪涌如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我……我把郑宣和那个外室杀了,然后……对不起姑娘,没有按照您的遗愿好好活着……”
元盈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傻流烟,真傻……谢谢你……”
主仆二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流烟没敢太耽误时间,悄悄离府办事去了。
—
前院灵堂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傍晚才没什么人了。
文昌伯迫不及待派婆子去拿人。
得了疯症又怎样?不惩治以后他这老脸往哪儿搁?他一家之主的威严何在?
谁料婆子们还没走出院子,便见元盈一身孝衣,捧着三尺白绫过来了。
她一进院子,便扑通跪下,将白绫举过头顶高呼:
“儿媳不孝,听下人说儿媳晌午忽然发狂,动手打了公婆。
妇事舅姑,如事父母,而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
儿媳作为郑霄的未亡人,未能代他尽孝,抚慰公婆,又心智薄弱,不够坚强,发狂做出这等忤逆不孝之事。
儿媳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这便自裁于堂前,以谢公婆不责之恩。”
一番泫然欲泣的谢罪后,元盈郑重朝文昌伯磕了三个响头,随即往外奔去。
果断又决绝,一心求死的样子。
文昌伯是挺气的,但从未想过要元盈死。
倒不是在乎她的命,而是府上的账还等着她填呢,她外祖是江南首富,死后把所有家产都给了她,若人就这么没了,那家产指定要落入她父亲囊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文昌伯跺脚,“快,阻止她,不能让她寻短见!”
婆子们拔腿就追,一直追到二进院才追上,看着元盈已系好白绫,婆子们赶忙拉扯,“少夫人不可呀。”
元盈把人推开,“我虽对晌午之事毫无印象,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你等休要拦我。”
这边的动静闹得挺大,前院守在灵堂的郑家人和下人们纷纷跑来看。
文昌伯追上来,看到元盈安然无恙,长长吁了口气,视线再一扫,发现四周连廊上站满了人,顿时又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混账东西,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看什么看,赶紧滚!”
众人忙作鸟兽散。
文昌伯压下心头怒火,来到元盈面前。
“元氏,我是长辈,断不会同你一个小辈计较,况且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他尽量态度和蔼。
元盈也装,装感动,“公爹真的肯原谅儿媳?”
“哎……”文昌伯叹气,不原谅还能怎样?
他宽慰元盈,“不要多想,好好医治,病会好起来的,你们几个,把少夫人送回去。”
元盈感激涕零,打道回府。
被打晕的伯爵夫人王氏,醒来知道此事后,问身边的陪嫁冯妈妈,
“你说,她是真的得了疯症吗?”
冯妈妈回:“府医是这么说的,那元氏尚且年少,不经事,突然遭受这么大的打击,疯了也是有可能的。”
府医在府上待了几十年,一向忠心耿耿,既然他都那么说了,王氏不再怀疑什么。
不过为免元盈再毫无预兆的发病打人,可不敢再让她守灵了。
当然,元盈也懒得守,晦气!
她房门一关,该吃吃,该睡睡,不时再在自己院子里砸砸东西,表演一个犯病,更让郑家人避之不及了。
少者不可久殡,郑霄的双亲尚在,棺椁是不能在家中久停的,时间很快便来到出殡这天。
郑霄表面上是‘为国战死’,在回京那天,就被追封为忠勇伯,因此葬礼办的极其隆重,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来夹道相送。
有眼尖的发现,送葬队伍中没有少将军的妻子,不禁议论纷纷。
知情的则解释,“不是不肯来,据说受不了这打击,人疯了。”
“真的假的?”
“真的,才十七岁,哪里见过什么风浪哦。”
“年纪轻轻就守寡,还疯掉了,可怜啊。”
“谁说不是呢,哎……”
—
皇恩浩荡。
葬礼后的第二天下午,皇宫又来了圣旨,封元盈为三品淑人(即三品诰命),享朝廷俸禄,另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郑家其他人也被赏赐,以彰天恩。
元盈让流烟把黄金白银存到自家钱庄去,还有她嫁妆里的三十万两银票,两万两黄金,千倾良田的田契,一百家铺子的店契,也一并存起来。
田契和店契都是官府签发的红契,就算郑家人拿到,也抢不走的。
但防止他们偷走,拿着鸡毛当令箭,假传意思,让佃农和掌柜们误会是她授意的,那还是存起来比较稳妥。
她可不想再给郑家一文钱。
流烟也是这么想的。
反正自己暂时没什么事,便让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们,出门采买时悄悄把黄金往外。
十来天的时间吧,库房里的银钱全部搬完。
至于那些大件的珍宝玉器,实在无法搬走,只能等来日再说。
大雪(节气)过后,天越发寒冷,屋里烧上了地龙,元盈窝在临窗的凭几榻上,提笔写字。
流烟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栓好房门,“姑娘,有好消息。”
她沾墨水的动作一顿,“什么消息。”
流烟坐到她旁边,搓了搓冰凉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就是您之前让我查二房和三房还有郑韬的事,经过多日暗访,四护卫查到二房在京郊霸占百姓田地,用强权逼迫他们成为租户,鱼肉百姓,那一带百姓怨声载道,但碍于强权,不敢反抗。”
“还有三房,三年前参与桂林郡洪涝灾后重建,与户部一干官员,共同贪污赈灾银一百二十余万两。”
元盈冷笑,“果然如此。”
前世掌家之初,她就觉察出郑家先前之财来路不明,但碍于身份,又是一家人,不好把手伸的太长,故而没有去查。
“那郑韬呢?”
流烟摇头,“公事上没有纰漏,手脚粉饰的很干净。”
“那就再查私事。”
“好,会让人查的,现在我们已掌握证据,要不要出手?”
元盈抬手,“不,还不到时候,郑家有右相撑着,也许我们的证据还未上达天听,便被他压下来了。”
流烟握紧拳头,“这么说,我们欲动郑家,得先铲除右相?”
“铲除怕是没那么容易,他可是宋氏门阀的乘龙快婿。”
世间有宋、王、吴、赵、谭、魏、韩七大门阀士族,他们藩镇割据,垄断朝政数百年,哪里有下民翻浪花的机会。
流烟也知报仇一事,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不能给姑娘压力。
她的目光落在宣纸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好奇问:“姑娘,您写的什么?”
元盈拿起宣纸,递给她,“复仇计划。”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细细筹谋,只是推演了一遍又一遍,胜算都不是太大。
毕竟她无权无势,单凭自己是不行的,蚍蜉撼树,还是要借助他人之力啊。
作为心腹,流烟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只是不免惊讶,“怎么需要这么多人?”
元盈用笔杆子敲敲她的头,“这是纵横谋划,这个靠不住还有那一个,借助的力量越多我们胜算就越大。”
流烟似懂非懂,“可这里面怎么还有右相手底下的人呢?右相不是您潜在的强敌么?”
元盈笑,“哪有永远的朋友,不过是利益捆绑罢了。”
同样的,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流烟叹气,“好难呀。”
“是很难,所以跟我一起想想,上辈子这些人身上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因为有事可做,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这不一转眼,葬礼过去二十多日,算算时间,老虔婆的病快好了。
元盈把流烟叫到跟前,“让四护卫过来伯爵府,盯紧王氏院子里的人,尤其是冯妈妈。”
流烟精神一振,“姑娘,那贱男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
元盈点头,“就这几天了。”
“好!我马上让他们过来。”
四护卫当晚就来了,严密盯梢。
三天后,有消息传来,王氏身边的冯妈妈在后门见了一男子,男子塞给冯妈妈一封信。
信的具体内容尚且不知,但冯妈妈回去不久,王氏就让厨房做了一顿丰盛饭菜,肉眼可见的开朗起来。
流烟“呸”一声,“嘚瑟什么,到时候有你哭的,姑娘,我让人跟踪那男子,先一步找到郑霄怎么样?”
元盈弹她一个脑瓜崩,“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我们要的不是试错,而是一击必中,既有现成的引路人,何必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去找,万一被反觉察人跑了,又要费多少功夫?”
流烟自打嘴巴,“改,奴婢这浮躁的性子,必须改。”
—
时间一晃,又过五日,王氏的病彻底痊愈。
这日天还没亮,她就让丫鬟伺候着起身了。
前阵子还是一脸病容仿佛老去十几岁的她,这几日可谓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草草用了些早饭,王氏带着几个心腹出门,对外称去法华寺烧香。
元盈和流烟及四护卫乔了装,早在离伯爵府不远处的巷子里候着了,看到一行人出发,他们也悄然跟上。
栖云山位于京城西一百里处,山体绵延上百里,西接皇家围场,北靠灵江,南接鹿城,因为地势险要,山上豺狼虎豹居多,除了一座古刹,山里几乎没什么住户。
避免被人认出来,郑霄选在了与古刹相隔两峰的山脚。
王氏大病初愈,赶了大半天的路,身体快要吃不消,不过好在终于到了。
雾气缭绕的山林间立着几间茅草屋,茅草屋前一块开垦出来的荒地,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男子,正在种麦。
王氏一瞬间老泪纵横,“儿啊……”
郑霄听到呼唤,先是一震,随即丢下锄头就往王氏这边跑。
“母亲,母亲,儿子不孝,让您伤心了。”郑霄跪在地上邦邦磕头。
看着活生生的儿子,王氏用力抱住,失而复得的喜悦淹没了她。
大喜过后,她倾尽全力甩了郑霄一耳光,“不孝子,你已罪犯欺君知道么?”
郑霄未反驳,余光看到紫衣女子走出茅草屋,立刻起身,扶着王氏来到茅草屋前,给她介绍,
“母亲,这是顾凝,嘉城人士,父母早年被西凉军杀害,我西征时,她投身军营,救死扶伤,是个品德高尚的女子。”
“小女顾凝,问伯爵夫人安。”
王氏的目光落在顾凝身上。
女子修眉联娟,皓齿内鲜,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就是这双眼睛,看似无辜,内藏野心。
王氏一辈子阅人无数,只这两眼就看出这女子绝非善类。
她的眼神锐利起来,“就是你哄得我儿犯下这弥天大罪?大胆!”
顾凝吓得扑通跪下,战战兢兢,“老夫人,妾不敢。”
“哼…”王氏冷笑,“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简直找死。”
说着一巴掌就要落在顾凝脸上。
郑霄眼疾手快接下,“母亲,凝儿已有身孕,不能打。”
王氏顿住,并没有高兴,只是转了矛头问郑霄,“你跟这个女子双宿双栖,那你明媒正娶的妻呢?”
想到那个弟弟代娶的妻,郑霄眼含愧疚,但也仅仅只有一丝,
“便当我对不住她了,等个一年半载让她改嫁去吧,反正我是不会辜负凝儿的。”
“你……”王氏气地肺疼,又打了他一巴掌,“任性妄为。”
平复了下,王氏又说,“你去,找圣上解释,就说是属下为了护你安危跟你换了盔甲,你受了重伤,伤好后赶回京城的。”
郑霄毫不犹豫拒绝,“母亲,我不会委屈凝儿做妾的,所以不会那么做。”
王氏恨铁不成钢,思考片刻,“那就谎称顾凝是你的救命恩人,娶为平妻。”
郑霄还是拒绝,“我不会让凝儿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你……”王氏失望至极,“你简直是鬼迷了心窍,不回府是吧,那就守着你的顾凝过苦日子吧,冯妈妈,我们走!”
不欢而散,一拨人浩浩荡荡原路返回。
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流烟,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姑娘,何时动手?”
望着茅草屋前紧紧相拥的两人,元盈眸色发寒,对身后四护卫道:
“找一具尸体过来,寻个机会,让郑霄‘意外’死去,然后全须全尾带到城南梦华斋来,我要亲自料理他。”
流烟回头,“那顾凝呢?怎么处理?是现在就抓,还是逐个击破?”
“若现在就抓,恐会引起郑家人怀疑,依奴婢之见,还是逐个击破比较稳妥。”
毕竟她们势单力薄,禁不起一丁点失误。
元盈欣慰地摸摸她的头,终于稳重起来不浮躁了。
“你分析的对,现在的确不宜一网打尽,郑家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况且那外室腹中还怀着郑宣,她养育了二十年的白眼狼。
人跟人相处时间长了,是会产生感情的,相较于‘早死’没有太多男女之情的郑霄,其实她最恨的是郑宣。
嗷嗷待哺时,她躬亲抚养,病痛危浅时,她榻前照料,冬日怕他冷,夏天怕他热,启蒙那年,为他寻京城名师,入学之后,为他拜当世大儒。
她毫不保留疼爱,倾尽心血栽培,最后呢,她把商业上的对手都怀疑了个遍,都没怀疑自己的养子会给她下毒!
贱人!
胎死腹中太便宜他了,她要他受尽世间疾苦,以百倍千倍来偿还!
“先留她几个月吧,备一服假死药,等她生下孩子再料理。”
“好。”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流烟都会支持,她朝后面四护卫悄声叮嘱,
“郑霄那贱人自幼习武,在没有把握前,切勿动手。”
“请流烟姑娘放心,我们就是专业干这个的,定会让少主满意。”
夕阳西下,元盈和流烟共骑一马,赶在王氏之前回到了伯爵府。
王氏也在宵禁前回到府上,一回来,顾不得冷,她便急不可待让下人把文昌伯请来,屏退左右,关紧房门,把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他。
文昌伯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并摸摸她的额头,“莫非你也得了疯症?”
王氏翻了一个白眼,“你看我像疯掉的样子?”
她把守在门外的冯妈妈叫进来给她证明。
见冯妈妈也这么说,文昌伯算是信了,一扫痛失爱子的阴霾,转身就要离府去找儿子。
王氏拦住他,“马上宵禁,你去了今晚就回不来了,过几日吧,我跟你一起去。”
频繁出门,她怕引人注意。
文昌伯这才冷却下来,“听你的,过几日。”
两人在家窝了三日,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去栖云山。
但谁料就在出发前,他们收到噩耗,郑霄出事了,老两口心急如焚地出了府。
元盈让护卫给她和流烟易容成自己院中丫鬟,也悄悄从后门离开……
千赶万赶,晌午时分,王氏和文昌伯来到郑霄所住的茅草屋。
未及近,便听到悲恸哭声,两人对视一眼,立即推门而入。
只见里间床上,躺了一个遍体鳞伤的血人,而顾凝,正趴在那人身上痛哭,
“郑霄,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你怎能丢下我们母子啊,呜呜呜……”
绝望的哭声,犹如晴天霹雳,王氏踉踉跄跄奔到床前,质问顾凝,
“这是怎么回事?”
分明,前几天分别时,她的儿子还好好的。
顾凝泪眼婆娑,看清来人后,擦掉眼泪解释,
“昨日下午,霄哥出去打猎,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我出门去找,找到他时,他倒在血泊中,早已经没了生息,我检查了伤口,是猛兽撕咬所致,托人告诉你们,但是城中宵禁,没办法进城……呜呜呜……”
王氏身形一晃,两眼一抹黑,晕倒在地。
“不——”
文昌伯不接受也不相信,他抢过僵硬尸体,竭力辨认。
只是尸体全身上下都被撕开,包括面部,横竖交错的见骨伤口,皮肉向两边翻开着,没有一块好地儿,根本认不出本来模样。
文昌伯又急切地去扒尸体身上残破不堪的上衣。
郑霄后腰有块宝相花的胎记,只要没有胎记,那就说明不是郑霄。
希望燃起,文昌伯抖着手揭开了衣角。
同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宝相花胎记,映入他的眼帘,终于,文昌伯的心死了。
“儿啊——”他跪地哀嚎。
这几日得知儿子没死的消息有多高兴,此刻就有多痛苦,肝肠寸断,心如刀绞。
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他啊……
——
与此同时,城南梦华斋,阴暗的房间里,郑霄从昏沉中醒来。
前方一盆炭火映亮他的眼睛,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太师椅上,房间里空无一人。
谁做的?郑霄四下环顾。
这一眼,让他的心狠狠沉下去。
只见四周摆满了刑具,剐刀,钩子,拶子,斧子,倒刺鞭……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前面的炭盆里,一柄烧的发红的烙铁,更是散发着逼人热意。
是谁?难道自己假死的事被人知道了?
不,这里不像刑部。
他慌了,大喊:“在下只是山中猎户,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抓我?”
“哦?”铁铸房门被推开,一道清冷悠长的声音传来,“我们……真的无冤无仇么?”
元盈笑意晏晏,“我就是疯了呢,先把他的舌头割了,哦,可千万不要用什么麻沸散,太浪费了,他不配。”
“好的少主。”四护卫打开药箱,拿出薄如纸片的刀子和酒精灯,开始准备。
郑霄看的汗毛卓竖,惊悚大喊,“元盈你不能这么对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元盈打断他,“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疼了。”
“不是的,我真的知道了,我错了,啊——啊——”
惨烈的叫声犹如野兽嘶吼,震得人耳朵发麻,不过很快,叫声便停止了,失去舌头的郑霄,晕死过去。
护卫将断舌呈到元盈面前。
元盈满意极了,“别停,继续。”
郑霄在疼醒和痛晕之间被反复折磨。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失去四肢耳舌,变成了连死都做不到的废物。
看着元盈就在旁边闲情逸致的喝茶,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啊啊啊——”
元盈悠然欣赏着他的崩溃和绝望,身心无比畅通,“叫吧……”
她放着茶杯,起身,居高临下将一杯滚烫茶水浇到他身上,
“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好好受着,一个负心的丈夫,就该像狗一样匍匐在妻子的脚下,别急,一辈子长着呢,这才到哪儿啊,哈哈哈……”
畅快淋漓的笑声远去,郑霄哀嚎大哭,毒妇!
他就不该娶她进门!
悔之晚矣……
—
回到伯爵府已是深夜,元盈边换衣边问早就回来的流烟,“没人来我们院子吧?”
“有的。”流烟回,“您那两个妯娌柳氏和钱氏来探病,不过被我挡回去了。”
元盈套上中裤,“以后免不得要出门,还是要早做准备。”
流烟想了想,“院子里的小绣娘琪兰跟您身量差不多,且她的双手常年保养,细腻如脂,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如就把她提拔上来做您替身,以后您出去也能让琪兰应付一下子。”
这想法与元盈不谋而合,“那就明天开始吧,让她跟在我身边,先学仪态。”
“哦对了姑娘,还有一事,老爷来信,说您失去姑爷,定然伤心,想和二姑娘进京看看您。”
元盈蹙眉,“父亲胆小怕事,小妹心思单纯,来了可能会坏我的事,你回信,让他们不要来,明年四月我会回钱塘看他们的。”
“好的,奴婢明日一早便回信。”
另一边吉祥苑,王氏昏迷了一天一夜,惊惶着从噩梦中醒来。
“霄儿,霄儿……”她大喊着往外跑,鞋子都没穿。
外面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文昌伯及时将她拉回暖阁,心口绞痛的厉害,“霄儿已经入土为安了,你坚强些。”
望着满头黑发变白发的丈夫,王氏泪流满面,“霄儿,我的儿啊,都怪我,那天就应该强行把他带回来的,都怪我……”
王氏追悔莫及,而文昌伯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心存怀疑。
“霄儿给你传信的事,确定只有你院儿里的几个知道吗?”
闻言,王氏哭声一止,用袖子擦去眼泪,压低声音说:“你怀疑霄儿的死不简单?”
文昌伯点头,又往里走了走。
王氏亦步亦趋,“可我带去的三个丫头还有冯妈妈都是跟我多年的心腹,她们不可能出卖我的。”
文昌伯往外看了一眼,严肃提醒,“人的心是会变的。”
谁能保证这一辈子,不会被钱财,权势,情爱所惑?
王氏沉默了,的确,人心是善变的,
“我会彻查这几人的。”
文昌伯又说:“还有,你那天去见霄儿,有没有被人跟踪?”
王氏眸光晃动,细细回想,“没有,我们一路上都很谨慎,并没有谁一直在我们后面。”
她们走的那条道是官道,有同行的并不稀奇,但那天同行的到岔路口时就分道扬镳了,没有任何异常。
文昌伯却没有全然排除,“这样吧,你的心腹你来查,其他的交给我。”
“好,对了,顾凝呢?她在哪里?”
“安排在城东别院养胎,放心吧。”
两人分头行动,文昌伯叫来他的心腹邵管家。
邵管家认真分析:“大公子生前并没有与谁结过怨,所以,我们首先排除外人杀害他的可能性。”
文昌伯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那就要考虑自己人了。”
要么是家人族亲,怕郑霄假死一事东窗事发累及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这件事再也没有东窗事发的可能。
要么就是为爵位,郑家第一代伯爷曾救过太祖皇帝的命,太祖皇帝恩裳时,一代伯爷什么都没要,只要爵位世袭罔替,保子孙富贵,延郑家荣光,太祖欣然同意。
郑霄死了,那么爵位就会落到年轻一辈的身上,府上不止他自己生的老二,二房和三房同样有嫌疑。
邵管家不敢揣测,“伯爷您足智多谋,想来已有方向,小人就不多言了。”
文昌伯沉下脸,“查!就从那天谁不在伯爵府开始!”
然而——
如火如荼查了好几天,均一无所获。
王氏那边也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调查陷入了僵局。
这个时候,邵管家灵机一动,“伯爷,府上还有一人未查。”
文昌伯和王氏对视一眼,王氏道:“你是说元氏?”
不等邵管家说话,王氏自己先否决,“元氏得了疯症,时好时坏,她院子里的人自顾不暇,不可能无缘无故来监视我的。”
她自认为小心谨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文昌伯也觉得不大可能,“就算她没得疯症,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怎么会有那么心眼子?”
邵管家却没有轻视,“有时候,越觉得不可能的事,便越有可能是真的,大公子假死,还带回一个外室,若少夫人知道了的话,是有动机杀害大公子的。”
经他这么一说,王氏和文昌伯后背起了一层寒意。
越想越觉得该查一查,王氏豁然起身,“那就把她院子里的人抓起来严刑审问。”
“不成!”
文昌伯一拍茶几,看她如看蠢货,“我们目前也只是怀疑,并没有切实证据,万一那元氏本来不知道,你这一通大张旗鼓反倒引她怀疑,把霄儿假死一事给牵扯出来,岂非是弄巧成拙了?”
“……”
王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他说的有道理,的确不能贸然行事,一个搞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这样吧,先试探,如果霄儿的死跟她有关,那她绝对是装疯的。”
这回文昌伯没反对,“你自己去怕是试不出什么,去一趟宫里吧,找贵妃借两个御医。”
王氏提步往外走,“事不宜迟,我先进宫找贵妃……”
—
潇湘苑里,元盈正和琪兰一起用午饭。
丫头聪明伶俐,学仪态十分认真,才几天已经学的六分像了。
元盈摸摸她的头夸她,“琪兰真厉害。”
琪兰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被主子夸小脸红扑扑的,十分不好意思,“姑娘过奖了。”
吃过饭,元盈教她泡茶,流烟匆匆进来,“姑娘,王氏进宫了,你说她干什么去了?”
元盈不是神仙,当然猜不到,不过,从前几天两个老东西把府上众人还有她院子里的人悄悄调查一遍来看,应该是对她起疑了。
两个太医是在第二天下午来到伯爵府的。
王氏好茶招待,等他们喝完茶,就带他们去元盈那里。
元盈尚且不知王氏找了太医,此刻,她正在听戚家管家戚伦,汇报各地产业的绩效。
元盈服丧这一个月,都是他在打理生意。
他是元盈外祖手把手带起来的人,忠心耿耿,自三年前戚千山离世后,就开始辅佐元盈,助她坐稳戚家家主之位。
“戚叔叔,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看完桌上那一摞摞的账本,元盈站起来躬身行礼,表达感谢。
戚伦赶忙将她扶起,“家主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元盈笑着说,“我的疯症时好时坏,恐怕还得劳烦戚叔叔再打理一段时日。”
戚伦捋了捋胡子,义不容辞,“你且放心静养,叔叔必会为你守住家业。”
两人又寒暄几句,戚伦带着随从和账本离去,府医按时过来为元盈施针。
正针灸着,王氏来了。
“给夫人请安。”流烟率先行礼。
接着是府医,“夫人。”
元盈顶着一头银针,下榻行礼,“儿媳给婆母请安。”
王氏慈爱的将人扶起,脸上看不出半点丧子之痛,“快起来,你还病着,不要多礼。”
把元盈安置到榻上后,王氏问府医,“盈儿的疯症好些了吗?”
府医颔首,恭敬回:“目前算是稳定下来了,只要不再受刺激应该不会再恶化。”
王氏点点头,对元盈说,“盈儿,我特意去宫中求了贵妃,请回来两个太医,我想着多几个人给你看,或许会好的更快些。”
“太医?”流烟眼睛一亮,伸着脖子往外看,“在哪里?其实奴婢也想过请太医的,但没敢提。”
王氏观察流烟的神色。
这丫头是元氏的陪嫁心腹,如果元氏是装疯,那她定然知道。
可是看她的表现,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心虚害怕,不像是演的。
王氏敛起探究之色,笑着把人喊进来。
元盈看着两名穿着官服挎着药箱的太医,大为感动,漂亮的眼睛氤氲出水汽,
“婆母前些时日身子抱恙,儿媳身为长媳,未能尽孝于床前,已经是大不孝,还对婆母动过手更是不孝,没想到婆母如此惦念儿媳,儿媳真在愧天怍人。”
王氏拍着她的手安慰她,“不怪你,霄儿骤然离世,我病如山倒,没能照顾到你,心疼还来不及,怎会苛责于你……”
说着说着,王氏悲从中来,掉起了眼泪。
立在对面的流烟如临大敌,拼命地朝王氏摆手,无声提醒她不要提郑霄。
王氏看到了,但她就是故意提起,“要怪就怪郑霄这个臭小子,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这个混账怎么忍心丢下我们娘儿俩……”
元盈听不下去了,本来挺正常的神色,忽而变得激动起来,捉住王氏的双肩,
“婆母,夫君在哪里?他们都说夫君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她大力推开王氏,光着脚就往外跑,“我要去边疆找郑霄,他没死,他在等我,我听到他在唤我……”
“姑娘,外头冷,快回来,要找咱们也要穿上鞋子啊。”
王氏也追,大喊着,“盈儿,郑霄已经死了,你坚强些……”
她给两个太医使眼色,示意他们去诊元盈是否真疯。
不想,太医还没走下台阶,就见元盈气势汹汹地跑回来,直冲王氏。
王氏顿感不妙,转身就跑进屋,飞快关门。
却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被大力踹开。
元盈扯住王氏的发髻就往门框上撞,神色相当的骇人,“你胡说,郑霄还活着,他还活着!”
流烟佯装恐慌,挡在王氏的身前,“姑娘你冷静些。”
冯妈妈也过来扯元盈的胳膊。
“砰!”
元盈一拳将她放倒,继续厮打王氏,“老妖婆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夫君才没有死,他在等我去找他,他在等我!”
“啊——啊——”
王氏惨叫连连。
流烟象征性地扯元盈的胳膊,“姑娘住手,不可呀,这是你婆母。”
元盈把她推到一边去,“滚开,这老妖婆咒我夫君死,我要撕烂她的嘴。”
“啊啊啊——”
王氏疼的跟杀猪似得,用力挣扎却怎么都摆脱不开。
冯妈妈焦急地跑到两个御医跟前,“快想办法阻止啊。”
御医急匆匆折回暖阁,将蒙汗药倒在帕子上,又飞快跑出来,“快,用这帕子捂她口鼻。”
冯妈妈接过帕子,呵斥院子里不敢上前的丫鬟婆子们,“别杵在那里,快来抓住你们家主子。”
这些人都是元盈的陪嫁,跟元盈是一条心的,不敢用力去扯,免得弄伤主子。
一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元盈弄晕,抬到屋里去。
听到这边动静的二少夫人柳氏,带着丫鬟婆子过来查看,看到婆母又被元盈揍了,吓得不敢进院子。
害怕元盈把自己也给打了。
待元盈被抬回屋去,她这才敢进院子,一副假装路过的样子,
“呀,婆母?婆母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
王氏被打的特别惨,衣服乱了,发髻乱了,两边额头,鼻子,颧骨处,一块青一块紫的,跟猪头一样。
流烟把人扶起来,抿唇低头,把这一世上一世的难过事想了又想,才终于把笑憋回去。
这么不抗揍,就这还想试探姑娘呢。
“夫人恕罪,府医说姑娘不能受刺激的,奴婢方才也拼力提醒您了不可提大公子,您还一直提……”
王氏本来就快气疯了,现在连一个丫鬟也敢指责她。
她黑着脸推开流烟,但并没有因此就失去理智,
“你好好照顾盈儿,太医就先留在这里,等过些时候我再来看她。”
说完撩了一把散乱的头发,在二儿媳柳氏和冯妈妈的搀扶下,咬着牙离去。
其实王氏对元盈是有所防备的,毕竟上次挨打,还心有余悸呢。
但显然,她还是准备的少了,这死丫头发起疯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不过好在,成功把御医留下了。
疯症跟别的病症不同,只一会儿是看不出什么的,她带御医来的目的不只是试探,还要监视她。
殊不知,元盈已经料到了。
毕竟文昌伯身边有个聪明绝顶的邵管家,上辈子让郑家来聘她,就是这邵管家提议的。
重生后要布置的太多,一时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趁着太医在厢房看医案,元盈让婆子把风,把流烟叫到跟前,低声吩咐,“杀了邵管家。”
此人太聪明,不能再留。
流烟拧眉,“我们现在杀恐怕会引起文昌伯的怀疑……”
元盈拍拍她的肩,“邵管家尤爱小酌,喝醉发生意外是在所难免的。”
流烟腹黑一笑,“知道了,不过眼下该如何支走那俩太医?若他们一直在,会耽误我们行事的,腊月初六马上就到了……”
“咔擦。”
元盈拿起剪刀,剪掉身边矮红梅树上的多余花枝,眼底一片沉静,
“太医只供内廷差使,需轮班值守于宫廷,以便随时听候皇帝调遣,王氏能借到两个太医,说明太医院可用的人是充足的,但若是不充足呢?”
流烟眸波转动,“若是不充足,太医就会被召回去。”
元盈微笑,“太医懂医理,不会乱吃东西,但万一他们走路崴脚,起夜摔倒呢?受伤了是没办法再当值的。”
流烟笑了,随后又不忍,“对别的太医出手会不会不太厚道?我们为何不能对这两个太医出手呢?”
元盈剐了一下她的鼻尖,“笨,人前脚留下,后脚就受伤监视不了我了,你说我是不是暴露的更快?”
“也是,那奴婢只能想办法补偿受伤的太医了,咱别的没有,钱多的是。”
二人正说着,琪兰匆匆走进来,“姑娘,刚刚月魄公子交给奴婢一张纸条。”
流烟接过,将人打发出去,然后把纸条浸入水中,待字迹显现后展开,脸色随之沉下来,
“姑娘,那邵管家果真聪明,已经查到梦华斋了!”
元盈笑,“那说明他的死期到了。”
当晚,邵管家醉酒,失足掉进了河里……
—
次日两名太医照常以看诊的名义监视元盈。
元盈礼待二人,相处的十分和谐。
第三天的下午,一个公公匆匆登门,十万火急地带走了其中一名太医,
“伯夫人呀,太医院首昨天休沐,从马背上摔下来胳膊受伤了,当值的缺个人,我得带走一个。”
王氏自然没权利反对。
第五日的时候,公公又来了,“哎呀,张太医的老母昨晚去了,他回家守丧去了,值守的人不够,这个我也得带走,对不住了伯夫人。”
“……”
王氏能说什么,只能说污糟事都赶一块儿去了。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潇湘苑,元盈听说张太医的老母死了,很惊讶,“不是我们的手笔吧?”
流烟摆手,“不是,月魄他们本来是要对另一个太医出手的,这张太医的老母恰巧去世,省了我们一番功夫。”
元盈放下心来,“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就好。”
她只想解决眼前困境,并不想害了谁的性命去。
“给那受伤太医补偿了多少银子?”
流烟伸出两根手指,“太医院首昨日出门,在家门口的巷子里捡了两千两银票。”
“太医的俸禄是一月三两,加上年关赏钱,在四十两左右,两千两是他五十年的俸禄。”
“那可以。”
此间事了,元盈的纵横大业也提上日程。
上一世的腊月初六,尚书部左相魏简的夫人秦氏,去城隍庙上香,经过朱雀大街时,马车突然失控,撞死两名孩童,秦氏自己也命丧黄泉。
事情闹得很大,魏简被群臣弹劾,遭圣上贬斥,受百姓唾骂,一代能臣备受打击,心气全散,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在他死后的第十年,真相迟来,原来秦氏当日用的马匹,被死对头右相给动了手脚,目的是打击政敌,将人拉下去。
魏简死后,右相升官,成为朝中第一权臣。
而这个人,就是文昌伯的二叔,郑韬。
元盈要杀尽郑家人,自然不会让一个潜在的敌人得逞并壮大。
当然,她想要借力打力,自己也得拿出相应的行动。
她必须救下那两名孩童和秦氏。
时间很快来到腊月初六这天,元盈以散心为由,带着流烟出了伯爵府。
辰时一刻,她和流烟及易过容的四护卫,来到朱雀大街。
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亦是事故的发生地点。
不确定到底在哪个地段,元盈两头布置,“晴山和月魄去街东头,云白和雁影去街西头,不管失控马车在哪边,若觉得应付不了,一定要及时释放信号,好让另外两个及时支援。”
“记住,务必救下秦氏,周围的百姓也要顾及,尽量不要出现伤亡,如果实在无法周全,以救秦氏为先。”
“明白了少主。”
四人散开,分头行动,元盈和流烟则守在长街的中段。
这样不管那秦氏从哪个方向冲出来,都能及时发现。
等了一个时辰左右,长街西边忽然喧嚣起来,一辆马车,横冲直撞,飞驰着冲向人群。
马车里有人大喊:“闪开,快闪开啊——”
行人吓得尖叫逃窜,商贩乱成一团,各种摊子被撞翻,商货散落的到处都是。
流烟站到一个较高的摊位上眺望,“姑娘,来了。”
人群里,云白和雁影已经出手,一个杀伐果断去砍马腿,一个身手如电,去救秦氏。
不用晴山和月魄出手,他们两个就已完美解决,且无人伤亡。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缓过来后,纷纷拍手叫好。
后面追上来的左相府上的下人,跪地谢恩,“多谢两位壮士出手相救,谢谢你们救了我家夫人,多谢多谢……”
元盈挤开人群来到最前面,看到秦氏只是吓到身上并无重伤,悬着的心放下来,带着流烟悄然离去。
走远后,流烟问:“姑娘,我们救了她,不让她知道吗?”
“暂时不。”
这件事,明面上还不能跟她扯上关系,若被郑韬知道是她破坏了他的奸计,就会弄巧成拙,提前给自己招来一个强敌。
这就是为什么让四护卫易容的原因。
朱雀大街上人群散去,云白按照元盈先前的吩咐,把受伤马匹送到了左相府上,并把一封密信塞到秦氏手中。
“夫人,今日之事并非意外,请把这封信交给左相。”
秦氏不是傻子,立即差事下人把左相叫回了家……
—
元盈是个大方的主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望仙楼置办了一桌席面,犒劳四护卫。
另外,每人再给一百两银子,作为嘉奖。
被遗弃在城南好几月的四护卫,一阵受宠若惊,感觉这日子突然就有奔头儿了呢。
开心……(*^▽^*)
元盈还没把四护卫调回自己身边,是暂时不能跟他们出现在同一处的,便没有跟着一起吃饭。
而是和流烟要了另外的包间,整了一桌招牌菜。
流烟吃的那叫一个饱啊,回去的路上满足的伸着懒腰,
“在伯爵府窝了整整两个月,奴婢都快发霉了。”
元盈宠溺地给她撩撩挡在脸颊边的碎发,“以后经常带你出来。”
之前‘疯症’在身,且还在丧期内,她是不宜出门的,会招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现在葬礼已经过去两个多月,府医又说要她多出门散心,有利于恢复,王氏那边自然不会再严管。
回到伯爵府恰是黄昏,天空飘起细雪。
前院的下人们行色匆匆,流烟拉住一个问,“怎么都急匆匆的?”
下人回:“流烟姐姐,前几日邵管家不是失踪了嘛,今儿在护城河的下游找到了,不过已经是一具尸体,仵作说他是醉酒掉河里淹死的,伯爷派我们厚葬邵管家。”
“哦?居然是淹死呢,邵管家也太大意了。”流烟佯装震惊。
下人叹气,“谁说不是呢,这酒啊,有时候并不是好东西,哎……走了走了。”
分开后,流烟一转头就笑了,“你说你聪明个啥,现在好了,死了吧。”
元盈:“……”
*
小雪变大雪,下了整整一日。
腊月初八的早上,天空放晴,下人们扫雪铲雪,各忙各的。
早饭过后,流烟剪了一捧新开的红梅,插进花瓶里。
一回头,看到元盈坐在窗下发呆。
“姑娘在想什么?”
元盈回神,眼底满是纠结和犹豫,“我在想邓勉。”
“邓勉?”
流烟想了好几息才想起,是永庆帝的名讳啊,而他现在还不是永庆帝,是最不起眼的九皇子。
他的生母是教坊司舞姬,身份卑微,貌美动人,长宁帝,也就是当今圣上对其见色起意,临幸了这个舞姬,后生下九皇子邓勉。
不像其他皇子,有强大显赫的母族支持,邓勉自幼失去亲母,势单力薄,阴郁寡言,被一众皇子欺凌着长大。
七个皇子为夺嫡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那时谁都想不到,最后登上大宝的,会是最没优势最无人在意的九皇子。
“姑娘为何会想到他?”
元盈托住腮捻了一颗棋子在指间把玩,“上一世的今日下午,邓勉被圣上指派去宫门口设棚施粥,三皇子的人混入其中发动暴乱,致使多人伤亡,三皇子党羽趁机弹劾,圣上震怒,将邓勉发配到了岭南。”
流烟眼神亮起,“姑娘是想救他?”
元盈的目光变得悠长,“未来的天子,无疑是一个大靠山。”
流烟心动了,“若能靠上这座山,以后都不用愁了!”
可元盈却有所顾虑,都道他喜怒无常,残暴狠辣。
登基第二年,大刀阔斧,废除旧策,推行科举,削藩分田,却遭到门阀集团的合力攻讦。
大虞自建朝以来,政权一直被门阀紧紧捏在手中,新帝想要剥夺他们的核心利益,自然不可能。
邓勉是怎么解决的?
他以武力强势镇压,五日杀一世家,半月除一门阀,百日屠尽天下望族,什么贪官污吏,纨绔子弟,只要是阻挡他推行新政的,一视同仁,全部清算。
真正的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元盈知道政策方向是对的,自古变法也必有牺牲,但亲眼见过几百人的砍头场景,任谁都会感到胆寒。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好掌控吗?
答案显而易见。
算了,还有别的选择,他并不是最佳人选。
将九皇子从版图中剔除后,元盈着手下一步。
腊月十一,御史大夫的嫡女赵婉,在出嫁的前一晚,被人发现在清风楼嫖男妓,惨遭吴家退婚。
赵婉名节受损,千人指万人骂,万念俱灰下,在家中悬梁自尽。
而吴家,不久后娶了王家女,也就是元盈婆母的侄女。
上辈子王家女来伯爵府做客,得意忘形时提及此事,说赵吴两家同在七大门阀之列,若联姻亲如一家,势必会超过他们王家,于是从中作梗,破坏了这门亲事,然后自己跟吴家结亲。
王家也是元盈的潜在敌人,她必然要出手。
“流烟,给我备一套男装。”
“姑娘要男装做什么?”
“去青楼。”
流烟想起她曾写过的人名和事迹,“赵家女?”
“嗯,让琪兰替我。”
清风楼位于玄武大街的中段,每日夜幕降临便客似云聚,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是纨绔子弟们最爱的风月场。
在这里,你可以听到富家子与男名妓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也可以听到俏寡妇与男头牌如胶似漆的风流韵事。
文人骚客来这里找灵感,写出供不应求的话本子,好色之徒为见花魁而豪掷千金。
元盈上辈子只听说过,没来过,而今进入这清风楼中,见金辉映高阁,秀色与光合,方知何为纸醉金迷,何为穷奢极侈。
“哗。”
她打开手中湘妃竹折扇,迈着四方步,带领易过容的云白和雁影,走到大堂最中央。
一身缁色提花襕衫,外披一件黑狐鹤氅,头发用金冠束起,做垂缨发带装扮,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
老鸨子眼睛一亮,摇着团扇热情迎上来,
“哎呦呦,这位是谁家的小公子,瞧瞧这样貌,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第一次来我们清风楼吗?”
元盈将一百两银票塞到老鸨手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骄奢淫逸,“找个会唱曲儿的过来。”
出手如此阔绰,老鸨笑开了花,“哎呀小公子真是豪爽,快楼上请,奴家这便为您挑个小郎君过来。”
元盈被安排在二楼一间雅致的包间里,小厮们端来好酒好菜,及一壶好茶。
待人离开后,元盈吩咐云白和雁影,“去找,我们可能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提前看过赵氏嫡女画像的云白和雁影,立即行动,装成迷路醉客,一个就在二楼,一个上三楼,挨着房间找。
老鸨亲自领了一个长相清秀的粉衣少年给元盈过目,“小公子,这小郎君名唤清歌,擅昆曲儿,不知合您眼缘否?”
“嗯,就他吧。”元盈把人留下。
装模作样听了一会昆曲,便以去如厕为由出了包间。
她先在二楼转,没看到云白踪影,提步去三楼。
一楼大堂忽地喧嚣起来,一帮人气势汹汹闯进清风楼,声称要找人。
老鸨不慌不忙,问他们找谁。
为首的中年男人说,找赵家嫡女。
清风楼隔三岔五就有来捉奸的,老鸨习以为常,闪开给他们让路。
一帮人乌泱泱往楼梯这边来。
元盈瞳孔骤缩,来了,捉奸的来了。
云白和雁影还没信儿,不能让他们上来。
她火速下楼,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跟一帮人狭路相逢,并歪歪扭扭撞了上去。
撞完她狠狠甩那为首国字脸男子一巴掌,破口大骂,“狗日的东西,俩大眼窟窿长头顶上了敢撞小爷,来人呐,给我打!”
国脸男火冒三丈,这少年好生无礼,分明是他撞的他,怎么倒打一耙?
不过观少年穿衣打扮,非寻常人家,国脸男一时不敢得罪,拱手告罪,
“是小人不长眼,还望公子恕罪。”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老鸨也上来了,“怎么了这是?”
元盈堵着路,看都没看老鸨一眼,不依不饶,“道歉就算完了?”
她抬起长腿,支到墙上,指着胯下,“跪下来,从小爷胯下钻过去就原谅你。”
没想到少年如此难缠,国脸男的脸色阴沉下来。
身后随从小声提醒他,“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且忍一下,时间不等人。”
国脸男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压着怒火跪了下来,屈辱的欲往元盈胯下钻。
这个时候,肩膀被重重一搭。
元盈回头,是雁影,他给她一个事成的眼神。
元盈快速收起腿,做出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看你态度还行,这次就算了,小爷我今晚心情好,放你一马,滚吧。”
国脸男咬牙抱拳,“多谢公子,走!”
一群人越过元盈,浩浩荡荡往三楼而去。
元盈扔给老鸨一锭银子,带着雁影也走了。
却快走到大门时,看到郑家三房长子,也就是她的堂小叔子郑余,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迎面走来。
元盈一个急转弯,在大堂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避免正面碰上。
坐下后又反应过来,她易容了啊,根本不用躲,欲起身,却听到邻桌的谈话声,
“你们听说了吗?右相被左相给弹劾了……”
左相和右相?
元盈又坐下,竖起耳朵听。
“这左相为什么弹劾右相啊?”
“好像是因为右相对左相夫人的马动了手脚,致使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失控,差点酿成惨祸。”
“这么歹毒吗?”
“何止……”那人压低声音,“左相还查出右相的门生兵部尚书与三皇子勾结,让人扮做乞丐发动暴乱,构陷设棚施粥的九皇子呢,还好发现的及时,那些假扮乞丐的人被九皇子尽数拿下。”
“呵,圣上本就有意打压各大门阀,宋氏门阀这回要被狠狠扒一层皮了。”
“那可不,纵然有人替右相顶罪,他还是连降两级,兵部尚书更是被罢官打入大牢,还有三皇子明面上被摘的干净,但私下里……哇,是花魁扶尽雪,快看……”
“真美,绝色美人。”
旁边偷听的元盈,正因为自己的一小步,间接改变三皇子九皇子之间的局势而感到意外,听到那俩人忽然惊叹连连,下意识回头。
便见大堂中央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个身形高大的红衣男子缓步走下来。
男身女相,气质冷漠,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用一根白色飘带半系半披,通明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似桃李,若春华,美得惊为天人。
全青楼的人都在看他,二楼三楼四楼的,扒着栏杆扔香囊扔银子,狂欢,尖叫。
一楼大堂的酒桌上,有的酒洒了,有的菜掉了,个个眼睛都直了。
元盈也呆滞地看着,叫什么来着?什么雪?
“就是他!方才他拦着我们,肯定有鬼,抓住他!”
凶恶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元盈回头一看,是刚才捉奸的那帮人,他们反应过来了!
元盈拔腿就往外跑。
那群人奋力追。
眼看要追上,元盈急中生智将一袋银子撒了出去。
顿时,大堂的人哄抢起来,拦住了那帮人的去路。
元盈顺利跑出清风楼,跟云白和雁影在一条巷子里汇合,云白背上背着昏迷的赵氏女。
“少主,要不要把人弄醒?”
“要,她如果就这样回去,也会被人诟病,把她弄醒,让她梳洗打扮一番再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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