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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番外由我守护,大明风华正茂!岳冲张麻子

东方笑笑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是哪儿?”徐闻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觉脖子勒的慌,喘不过气来,自己似乎挂在哪里。屋内简陋,空气沉闷压抑,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这是穿越了?还是做梦?”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徐闻余光一扫,一抹刺眼的白绫跃入眼帘,如同死神的信使,静静地悬挂在半空,冷酷而无情。卧槽!我正在上吊?徐闻急了,开始疯狂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抱住。下面有个女子踩着破旧的木椅,抱着他拼命的往下拽。由于脑袋还挂在白绫上,徐闻没看清女人的容貌。谋杀现场?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凉了半截。“少爷,你怎么就想不开?你快下来呀!”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哭腔,满是焦急与无助。原来是在救我........徐闻心中一暖,脖子被勒...

主角:岳冲张麻子   更新:2025-06-25 00: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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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岳冲张麻子的其他类型小说《结局+番外由我守护,大明风华正茂!岳冲张麻子》,由网络作家“东方笑笑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是哪儿?”徐闻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觉脖子勒的慌,喘不过气来,自己似乎挂在哪里。屋内简陋,空气沉闷压抑,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这是穿越了?还是做梦?”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徐闻余光一扫,一抹刺眼的白绫跃入眼帘,如同死神的信使,静静地悬挂在半空,冷酷而无情。卧槽!我正在上吊?徐闻急了,开始疯狂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抱住。下面有个女子踩着破旧的木椅,抱着他拼命的往下拽。由于脑袋还挂在白绫上,徐闻没看清女人的容貌。谋杀现场?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凉了半截。“少爷,你怎么就想不开?你快下来呀!”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哭腔,满是焦急与无助。原来是在救我........徐闻心中一暖,脖子被勒...

《结局+番外由我守护,大明风华正茂!岳冲张麻子》精彩片段


“这是哪儿?”

徐闻勉强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只觉脖子勒的慌,喘不过气来,自己似乎挂在哪里。

屋内简陋,空气沉闷压抑,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穿越了?还是做梦?”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徐闻余光一扫,一抹刺眼的白绫跃入眼帘,如同死神的信使,静静地悬挂在半空,冷酷而无情。

卧槽!我正在上吊?

徐闻急了,开始疯狂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人死死抱住。

下面有个女子踩着破旧的木椅,抱着他拼命的往下拽。

由于脑袋还挂在白绫上,徐闻没看清女人的容貌。

谋杀现场?

惊出一身冷汗,身子凉了半截。

“少爷,你怎么就想不开?你快下来呀!”

少女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哭腔,满是焦急与无助。

原来是在救我........徐闻心中一暖,脖子被勒的更紧了。

哎,你别拽啊......

生死边缘的挣扎中,情急之下,徐闻一脚蹬开了少女,在反作用力的加持下,脖子顺势逃出白绫束缚。

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地,四仰八叉,两眼发黑,仿佛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

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徐闻喘息未定,但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压来,骑坐在他身上,双手按住他的胸腔,起起伏伏。

眼前的少女身着粗布花裙,面容清秀,姿色温婉,小家碧玉,宛如春日里初绽的花朵。

“你......”刚想开口,徐闻干裂的嘴唇被一片柔软所覆盖,紧接着大量氧气灌入口中。

徐闻愣住了,瞪大双眼,怀疑人生般大脑短路了片刻。

我在哪?

她是谁?

这是干嘛?

脸上一阵翻江倒海的羞耻......

“少爷,您……您终于顺气了!”

见徐闻脸上有了血色,少女眼中惊喜如泉水般涌出,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哽咽道:“少爷,您为何想不开要上吊?盈盈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少爷?

上吊?

盈盈?

强烈的求生欲,让徐闻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是穿越了......”

自己灰白淡雅的宽袖襕衫,不算飘逸的乌黑长发戴着儒巾,以及腰间朴素的蓝丝绦带。

一副标准的明朝生员打扮!

他迅速回神,打量四周。

全屋原木装饰,一张八仙桌,三张凳子,隐隐散发着一股带着潮气的木头味。

家徒四壁!

“这开局.......”徐闻面露遗憾,可惜没有穿成皇帝王爷什么的,无法第一时间享受权贵的枯燥生活......

此前,他参加完高考,成为全省高考状元。

正当开学之际前往首都,迎接新的生活。

未曾想,却在高速上突遇危难,走向了一条不归之路,来到明朝洪武二十九年......

“可是,我为何会上吊自杀?”

忽然,狂暴的记忆汹涌而来,悍然插入他的脑海中。

徐闻,字云升,男,十七岁,东昌府清平县永宁乡人。

两岁识字,三岁背诗,五岁能读四书五经,七岁更是精通诗词歌赋,十岁吟诗作赋名震乡里,十五岁便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东昌府最年轻的秀才!

父亲徐朗,东昌府正五品同知,洪武二十三年受“李善长案”牵连,被流放山海关后郁郁而亡。

徐家家道中落,徐闻自此过上了清苦日子。

原本与乡绅吴家定下的娃娃亲,也因此受到影响,被吴家上门退婚。

家道中落如同丧家之犬,任人欺凌。

对男人来说,被上门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徐闻宁死不屈,坚决不退。

越是优秀的人,性格越是骄傲,怎会容忍如此屈辱?

“读书人宁愿轰轰的自缢而亡,也不能耻辱苟活!”

徐闻前身恨恨留下一句话,随后自挂东南屋。

十五岁的秀才,放眼整个东昌府能有几人?

重要的是,还偏偏这么帅!

徐闻透过桌上的铜镜,看到了镜中之人。

洗得发白的儒衫,也难掩帅气英俊的气质。

“如此这般的优秀的人,本该投身仕途,叱咤大明官场,扶摇万里,灿烂的过完一生!”

妹想到啊!

竟被人上门退婚,以至于一条白绫自挂家中!

“哎,前身脸皮咋这么薄呢?”

徐闻扼腕,为前号主感到不值。

换做是自己,断然不会出现如此状况。

不就是被退婚吗?

跟分手一个道理。

只要条件谈到位,啥问题都可以解决。

“父母双亡,被上门退婚,这身份稳了!”徐闻嘿嘿一笑,底气十足。

“少爷说什么呢?”

少女眼泪还挂在脸上,欢喜的表情凝固。

她发现,自家少爷像是变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你是岳盈盈?”

徐闻很快被身旁少女的颜值所吸引。

印象中,少女名叫岳盈盈,是徐家老仆管家的孙女,老管家把一辈子都献给了徐家,包括其后人。

小妮子颜值不错,就是太过瘦弱,还未长开,面有菜色,想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指了指自己嘴巴,徐闻询问道:“你怎么会人工呼吸?”

“人工呼吸?”

岳盈盈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害羞着低下头,柔弱苍白的小脸浮起一片红云。

她没听过这个医学术语,只道是根据医圣张仲景所著的《金匮要略》中记载对自缢窒息的患者采取的应急施救方法。

岳盈盈的父亲本是徐府郎中,她自小熟读医书。

双方尴尬之际,外面出来一道洪亮急切的声音:“妹子,听说少爷上吊死了?”

门口出现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其宽厚的肩膀上扛着一口崭新的黄褐色檀香木棺材。

看到徐闻直挺挺的站在那,岳冲像是见了鬼一样,愣愣道:“少爷?你......你还活着?”

此人名为岳冲,是徐闻的书童,也是岳盈盈的兄长,天生蛮力,饶是饿了几年,力气还如此大。

“你这是?”徐闻嘴角微抖。

这口棺玩意起码数百斤重,居然就这么被这厮扛在肩上?

瞅了眼地上的影子,岳冲大叫道:“少爷,你真没死啊?!”

“砰”的一声,落棺溅起一堆灰尘。

岳冲大步上前,红着眼给徐闻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拍打他的背心。

那力道......差点将徐闻当场带走。

“你是如何知道我上吊死了?”

徐闻冷不丁的问出这句话,缓缓推开岳冲,上下审视着他。

记忆中,前身是趁着身边无人,才偷偷悬梁自尽的。

岳盈盈在屋后摘菜,应该是第一个发现。

而岳冲出门在外当苦力,远在数里之外,是如何知道的?

回来时还扛着棺材?

这一前一后不过一刻钟,他有手机刷同城热门不成?


岳冲一身赭色布衣,穿着草鞋,露出满是尘土的大脚丫。

面对徐闻的质问,他挠了挠头,回道:“我也是听人说。”

“听谁说?”

“村西头的张麻子。”

张麻子是永宁乡不学无术的青皮。

因觊觎岳盈盈的美色,时常来骚扰,每次都被岳冲薅起来胖揍一顿。

张麻子死性不改,这一日趁着岳冲不在家,又偷偷前来徐家偷窥岳盈盈。

见房门遮掩,他误以为岳盈盈在屋内洗澡换衣裳什么的,兴奋的透窗窥视。

这一看,险些把张麻子吓得大小便失禁。

徐秀才正在屋里上吊!

张麻子惊恐万分,担心惹上官司,连滚带爬的逃走。

路上遇上了岳冲。

见他从徐家方向过来,二话不说又薅起来揍了一顿。

张麻子忙说:“你家主子徐秀才在家上吊了,已经凉了!”

岳冲惊怒交加,又是几个大比兜扇过去。

待询问清楚,绝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听了岳冲的解释,徐闻恍然,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有理有据,不像是说谎,大不了明天晚上披头散发穿件白袍去找张麻子确认一下......

“哥,你哪来的钱去买棺材?”岳盈盈伸手扶着徐闻坐下。

岳冲咕噜噜喝了口水,说道:“乡绅吴老爷的叔父死了,吴家订购的这口棺材正准备去取,我半道遇到刚好借来用用。”

“啊?”

合着你抢啊?

徐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离谱的场景:吴家四个仆人累死累活的抬着棺材回去。

但见半道一人跳出,大喝一声,夺下棺材徒手扛着就跑......

见过大街金银的,没见过打劫棺材的。

岳冲一本正经地道:“不然呢,咱们哪有钱给少爷操办后事,难道要让少爷堂堂秀才公,卷席草草下葬不成?”

真是个好忠仆!

徐闻心中感动,为岳哥默默点了个赞。

“再说吴老爷本就是少爷的亲家,这点资助不算什么。”岳冲哼哼两声。

“亲家?亲家还来上门逼死少爷?”岳盈盈面色微怒,眼中含泪。

岳冲抢的吴家,正是乡绅吴家,徐闻的准丈人家。

“昨日他们威逼退婚,少爷没答应,改日只怕又要来逼迫。”

岳盈盈担忧地看着徐闻想,心疼几秒。

少爷年纪轻轻的便扛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压力。

岳冲怒道:“他们若是再敢逼迫少爷,我就将那姓吴的塞进棺材里!”

岳盈盈没好气的道:“好了哥,别说气话了,你把院中的柴火劈一下,我去做点吃的。”

折腾半天,几人一口饭没吃,肚子早饿的咕咕叫。

吊归吊,闹归闹,生活还得继续造。

徐闻和岳家兄妹三人年纪相仿,多年来相依为命。

徐闻是读书人,又是官宦子弟,打小锦衣玉食,不曾为吃喝动手过。

这几年所有的生活开销负担,落在了岳家兄妹身上。

岳冲平日出去搬砖,做苦工赚点银钱。

岳盈盈则在家织布,为三人做衣服,多余的拿出去换些米面。

像极了一家三口。

原本徐闻作为老板,该养活岳冲和岳盈盈,结果反被两名员工养活。

想到这里,徐闻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我去劈柴吧!”

“别,少爷是秀才,哪能干这种粗活?”

岳盈盈打来一盆温水,温柔的替徐闻擦脸,接着又要给徐闻洗脚。

简直就是少男们心中梦寐以求的贤妻。

虽然见惯了后世世界的洗脚服务,但真被小姑娘捧着脚擦洗,徐闻还是第一次,忙再三拒绝。

岳盈盈展颜一笑,柔声道:“盈盈打小如此伺候少爷,今日少爷怎生变得这般生疏了?是嫌弃盈盈手上的茧子吗?”

“没......没有!”徐闻心说你的小手很软,手法也很好,只是我不大习惯......

他不好拒绝,端正姿势,左手拿着书翻看,以此避免尴尬,小心翼翼享受着封建社会的特权。

“下个月就是乡试,少爷得好好准备了。”

岳盈盈满眼崇拜,取来几本四书五经放在一旁。

徐闻随手拿起一本《春秋》,认真翻阅。

四书五经,向为历代儒家学子首要研学之书经。

徐闻对此不做批判,既来之则安之,学习之。

他深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金玉良言。

穿越前,徐闻曾考过全省第三,当时没去读大学,选择了复读,只为赚取学校的百万奖学金。

第二年他又考了全省第二,还是没去,依旧选择复读。

随随便便在学校混上一年,每日被学妹们包围崇拜,还能年入百万,简直是神仙生活!

网络时代,此事曝光后,上面政策调整,学校终止了和徐闻的合作关系。

徐闻这才展露才华,考了全省第一。

“少爷这么聪明,只需稍微努努力便是能考上举人,到时候咱们的好日子就来喽!”

岳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劈柴声,节奏十分欢快。

岳家兄妹之所以不离不弃,一是出于对徐家养育之恩的报答,二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觉得少爷终有一天会咸鱼翻身。

听过望子成龙、望夫成龙的,没听过望主成龙的。

徐闻轻叹:“或许对他们来说,灰暗的生活中,我便是他们心中的光!”

“既如此,我徐闻万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

乡试么,全省秀才统一参加科举考试,不就是和高考类似?

一不小心到了徐闻最擅长的领域,他完全有信心通过科举考试走向仕途。

“不过......此刻是洪武二十九年,是朱元璋在位期间,当官的风险似乎不小啊!”

听说洪武十九年,科举考试一共录取了三百多名进士,但在一年后,这些当了官的进士,全部被斩或被流放,无一例外......

纵观中国两千年封建王朝,在洪武朝当官,风险最大!

“甭管那么多,先能当上官再说,反正老朱还有两年就驾崩了......”徐闻这样想着。

......

屋内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很快岳盈盈做好了吃的。

三碗粟米粥和一小碟青菜萝卜。

菜不是新鲜的,腌制过了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吃起来的味道,有点像后世的酸菜和榨菜。

岳冲狼吞虎咽,吃的很香。

岳盈盈则小口小口的喝着粥,不时担心的看着兄长:“哥,你慢点吃。”

岳冲道:“妹子别担心,哥嗓门大不会噎着的,嘻嘻!”

“我是怕少爷不够吃……“岳盈盈小声道。

“嗝……”岳冲不嘻嘻了。

他望向徐闻:“少爷,还剩一点,你吃!”

“你吃吧!”品着粗茶淡饭,徐闻连连摆手,慷慨的将自己吃剩下的半碗粟米粥推到岳冲身边。

吃惯了科技与狠活,他吃这些饭菜如同嚼蜡。

“谢少爷!”岳冲大喜,毫不客气的将半碗粟米粥抄过去。

这打工人……徐闻有些无语,明明这些都是你赚来的,怎么反倒感谢啥事没干的老板?

吃饭的时候,院门外不时有人影闪过,鬼鬼祟祟的往里探。

小院简陋的没有壁照,外面的人一眼便能看到里面情况,里面的人同样。

岳盈盈捏紧了小手:“好像是吴老爷家的仆人......”

“不管他,估计是来要棺材的,还给他们便是!”

岳冲大大咧咧的道,一口炫干了粟米粥,神情舒爽,感觉自己又变强了,可以多扛几块砖。

吃完饭,岳盈盈熟练地将三人的碗筷洗刷,又擦完桌子清理了灶台。

忙完后,脚不沾地的进了里屋。

里屋有一台简陋的二手织机,日夜作响,不知被岳盈盈摆弄了多少次。

望着少女朴素美丽的侧颜,徐闻感慨道:“盈盈这么既漂亮又能干的姑娘,当丫鬟可惜了。”

岳冲笑道:“少爷这话说的中听,要不您将盈盈收了,当一妾室?”

听到外面说话,岳盈盈小脸一红,娇嗔道:“哥,你说什么呢?”

迅速将房门关起。

自八岁起,母亲去世,她便被父亲安排到有“清平神童”之称的徐闻身边侍奉。

对于徐闻,岳盈盈没有奢望,自觉出身低微,不会读书写字,只希望将来能成为少爷的一房侍妾,永远侍奉着。

自古婚嫁讲究门当户对,士人不能娶仆人为妻,若是娶了,将会被世人嘲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姓徐的,出来!”

院外吵吵嚷嚷,但见一行人蜂拥而来,踏足徐家小院。

为首之人是个身穿麻布粗衣的胖子,挺着个圆溜溜的肚子,头戴小帽,昂首挺胸,架子牛的不行。

身旁两个仆人哈着腰为他撑伞遮阳,更加助长了胖子的嚣张气焰。


“唐员外?”徐闻认出了此人。

记忆中这胖子名为唐达,别看他这身行头朴素不堪,却是这永宁乡最有实力的大财主,家有万金。

大明立国之初,朱元璋对士农工商服饰有着严格要求。

商人地位最低,不得穿绫罗绸缎!

前几年有个商人偷偷将丝绸穿在内衬,被人举报后,被官府抓起来判了流放,至今还在云南某卫所搬砖修城墙。

所以,每当有财主跃跃欲试想要穿绸缎,家人往往以“修城墙”警告。

不过明朝并非一直如此严格,到了明朝中后期,受经济发展风气开放,别说穿绸缎,商人甚至可以在衣服上绣龙纹。

唐员外踏过门槛,看到院中的檀香木棺材,心中咯噔一下。

随即大怒道:“姓徐的,欠我五百两银子的债,赶紧还了!”

“五百两银子的债?什么债?”徐闻看向胖子,努力回忆着。

唐员外脸色微变,推开身旁仆人,怒道:“我说徐相公,前些年你徐家遭遇大难,举步维艰,你居无定所,连读书的钱都没有,是你向我借的银子,当初我可是二话没说就借给你了!”

“你堂堂秀才公,可不能赖账啊!”

“这要是传出去,你这读书人的脸往哪搁呀!”

当年,徐家衰败,唐达本想通过放高利贷,以此套取徐家的祖宅田地。

没找到,徐闻的叔父徐贺,竟早就偷偷侵占了徐家资产。

徐闻没了价值,唐达隔三差五的来催债。

以往徐闻顾及读书人脸面总会出去躲躲,没想到今天居然明目张胆的坐在这!

“哦,想起来了。”

徐闻从前身记忆中想起了此事,有这回事,好像借了一百两银子。

当时前身年少,读书需要大量银钱,光是拜师送给老师的“束脩”见面礼,就值钱许多银两。

此后考秀才的县试、府试,院试,以及每年岁考,都需要用银子。

还有这处院子,也是徐闻花钱买的,供他们三人居住。

“我好像只借了一百两,哪来的五百两欠债?”

一百两银子,听起来不多,实则是一笔巨款。

普通老百姓,一家几口种五亩地,每年产粮约莫十三石左右。

以洪武年间官府规定的平价米每石米八钱银子的标准计算,一户农户年收入在十两银子左右。

一百两银子,足够老百姓开销十年!

“徐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唐员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

徐闻道:“我借你银子,自然要还的,但只借了一百两,而且说好了三年内还清,这才过了两年半,还有半年呢,你急什么?”

唐员外嗤笑道:“一百两?那只是本金!取利五分,三年共计利息四百七十九两一钱八分,算上本金便是五百七十九两一钱八分!”

“剩下那半年利息,便去掉零头,收你本息共五百两,听明白了吗?”

说着,唐员外从怀中掏出一份借债文书拍在桌上,上面赫然是徐闻的签字画押。

“啊!这么多?”

听到自家少爷欠下如此多的债,岳冲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得搬砖多少年才能还清呐!

岳盈盈也是急得快哭出来,小手紧紧攥着裙子。

“呵呵!”

徐闻笑了笑,示意二人稍安勿躁:“这钱不合法,不必还了。”

不还了?

不仅岳冲二人震惊,便是债主唐员外,听后也愣住了。

“徐相公,你当真是不要读书人的脸面了?”

“来人啊,将他拿了押去县衙,你既耍赖,看老子如何让你小子身败名裂!”

徐闻抚掌道:“好啊,去县衙,请知县老爷评评理!”

“本少爷倒想看着,你这奸商是如何伏法的!”

唐员外惊疑道:“什么意思?”

徐闻道:“依我《大明律》,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一本一利”,也就是利息最大不能超过本金。

而且唐员外放高贷,利息五分,明显超过律法规定的三分利,是违法行为。

地方各级官府处理债务案例,基本都是按照大明律这一条规定断案的。

便是去了县衙,徐闻亦是无惧。

“别跟我说那么多废话!”唐员外一摆手,怒道:“今天你还也得还,不还还得还!”

“威胁?你能拿我怎么着?”徐闻呵了一声,淡然而坐,且听唐达狗叫。

讨债归讨债,唐员外确实不敢动徐闻。

徐闻有功名在身,虽说只是个秀才,好歹也是见官不跪,免除徭役,拥有诸多特权。

明初天下初定,朱元璋定下社会阶级,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跟秀才没法比,更不敢动手打秀才。

至于先前说的羁押送往衙门,唐员外自觉理亏,自然不敢去自投罗网。

“动不了你,老子还动不了别人?”

唐达冷笑一声,目光不怀好意地扫向一旁的岳盈盈:“你这丫鬟看着不错,不如就用她来抵债部分利息如何?”

“这丫头面黄肌瘦的,跟了我之后,保证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免受饥寒交迫之苦!”

岳盈盈闻言,脸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姓唐的,敢打我妹子主意,老子活劈了你!”

岳冲从院子里摸出砍柴的斧头,怒目圆睁,一副随时出手的样子。

唐达见状,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冷笑道:“你一介家仆,我买的不仅是你妹子,还有你,一并打包了!抵债一百两银子!”

唐达又看向徐闻:“徐相公,市面上的丫鬟仆人不过十几两银子就能领回家,你家两个仆人我出一百两银子,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希望你不要不知好歹!”

岳冲面色一沉。

这厮说的没错,普通丫鬟仆人的身价大约在几两到十几两银子之间。

最低的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一个普通丫鬟。

若是丫鬟长得漂亮,或是有刺绣、歌舞等特殊才艺,则身价更高,甚至可以成为富贵人家的宠儿。

与丫鬟类似,仆人的身价也不同,像岳冲这种成年仆人,且力气大的可以承担更重的体力劳动,身价不菲。

岳冲暗自盘算了下,以自己的身板和妹妹的姿色,能值个几十两银子。

这种家庭整体出售为奴的情况,很常见。

前段时间,就有一家四口父母带儿女,打包卖给乡绅吴老爷家为奴,价值二十五两银子。

而岳冲的爷爷,也是一家几口打包卖身给徐家的。

“少爷.......”岳盈盈双目通红看向徐闻,眼中满是求助与依赖。

她自幼长在徐家,少爷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依靠。

“姓唐的,真不信老子剁了你?”岳冲咬牙切齿,努力克制着。

“先不忙剁不剁,老爷问你个话。”唐员外满不在乎的道:“今有勾三尺,股四尺,弦几何?”

“啊?”岳冲一脸问号,我要剁你,你却在考我算术题?

你他娘的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手中的斧头?

唐员外冷脸呵斥:“弦几何?快回答!”

“弦长五尺啊。”岳冲下意识回答。

这是九章算术中的题目,少爷学习时他看过。

“算术可以,来我唐家当个账房伙计,身价再加十两银子!”

唐员外满意点头:“你和你妹子共抵债一百一十两,就这么定了!”

岳冲一头黑线,咬牙道:“你他娘的真找死!?”

他已在爆发边缘,只要唐家的马仔敢强行动手,他将毫不犹豫的出手,直取唐员外项上人头!

“姓唐的!”

徐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喝道:“你休要胡言!盈盈和冲哥乃是我家人,并非丫鬟仆人!岂能随意抵债?”

“少爷!”岳家兄妹齐齐感动。

盈盈梨花带雨,冲哥猛男落泪。

但听徐闻又道:“我徐某虽穷困潦倒,但有功名在身,容不得别人欺辱!你再敢打我家人主意,休怪徐某不客气!”

岳盈盈看向徐闻,心里涌起强烈的安全感,恨不得一头扎进少爷怀中,嘤嘤嘤.......


如今重农抑商,商人再有钱,地位还不如农民。

秀才的地位,无论在县城还是乡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要知道,大明普通的百姓,不能随便离开家乡,去外地必须有官府开具的路引。

而秀才见官不跪,可以身着绸衫,佩戴利剑,四处游历不受阻拦。

当然,穷是原罪,在哪都被人看不起。

“不客气?你打算如何不客气?”

唐员外笑了,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几个打手,底气更足。

徐闻只身上前,喝道:“姓唐的,你带人擅闯民宅,按国朝律法,应处以杖刑八十,就算少爷今日将你等擅闯者当场格杀,也不算违法!”

说罢一招手,示意岳冲准备动手。

明朝的律法,对于擅闯民宅的行为,处罚是非常严厉的!打死不论!

徐闻的前身熟读《大明律》,知识就是力量,法律就是武器,我是秀才我懂法,奸商休要把我唬!

岳冲提着生锈的斧头,摇着头活动了下筋骨,看向唐员外,眼中凶光毕现,准备一出手便将唐达等人一套带走。

“哎呀徐相公,干嘛动气啊!”

唐员外忽然态度大变,舔着笑脸道:“莫要伤了和气,莫要伤了和气!”

不拽了?不狂了?

徐闻冷冷看去。

“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唐达上面两步,放低姿态,不复先前嚣张:“徐相公,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

“当年令尊被抄家流放,在山海关不幸身故,你等三人不过十一二岁,无依无靠的,是我唐某人出盘缠让你们出关迎回令尊遗骨,此间陈年往事徐相公可还记得?”

说起这桩往事,徐闻慢慢有了印象。

这财主还是有些善心的,当初他们三人远赴山海关,需要官府开具路引,便是唐员外出面安排的。

“既如此,那今日为何苦苦相逼?”徐闻没有放松警惕,深知商人无利不起早。

唐员外忙解释:“这银子我倒是不急着要,我这不是怕你死了嘛?”

听张麻子说徐闻在家上吊,他第一时间带人来催债,唯恐迟了钱财打了水漂。

“徐相公,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的银子怎么办呀!”

徐闻眉头一挑:“哦,原来你不是来讨债的,是怕我死了钱没法还了?”

唐员外道:“可不是嘛,您堂堂秀才公,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寻死觅活的?”

徐闻无奈笑了:果然,最关心你的人,是借你钱的人。

“我说徐相公,不就是一个女人嘛?以你的才学身份,在咱们永宁乡娶个正经的漂亮姑娘不难,改天唐某给你介绍一个!”

“要你多管闲事!”岳盈盈哼哼两声,面色不善。

唐员外见了,笑道:“你家丫鬟就不错嘛,出身清白,不仅人长得俊俏,还聪明能干!”

岳盈盈小脸一红,背过身去,对唐员外的不满态度散了一半。

“你说你这奸商,平日里狗仗人势,眼光倒是不错!”

岳冲面上也是一喜,言语间温和了不少,将手中斧头扔进柴堆里。

徐闻愕然,这兄妹俩,就这么简单的被人拿捏了?

“唐员外既然这么说了,欠你的银子徐某自不会抵赖。”

徐闻思索着,退让一步。

“这样吧,便按照三分利计息还你,就按照当初约定好的三年,还有数月,到时本息一并还你!”

他现在浑身加起来不过几两碎银,哪有钱还?

但又不能不还,免得惹出事端。

债务官司最难搞,徐闻生平最恨老赖,自然不会去当老赖。

不如按照约期还债,这样也能彰显读书人的品质。

“那就依徐相公所言!一百两银子月息三分,三年就是......”

唐员外扳着手指算,可复杂的算术让他脑袋都大了一圈。

“月息三分”,一百两银子本金,每个月的利息三两,也就是月利率百分三。

但并不是每月利息三两银子,一年三十六两,三年一百零八两。

自古借债,都是按照复利来计算的。

复利就是每个月都会把利息加到本金上,然后下月再计算利息。

本金是一百两银子,第一个月利息就是三两。

第二个月利息,本金变成了一百零三两,再乘以月利率百分之三,得三两九分。

以此类推。

把每个月的不同利息都加起来,就得到了第一年的总利息。

第二年和第三年的利息也是这么算的。

所以徐闻借款一百两,利滚利滚出了四百七十九两利息。

复利是个非常麻烦的计算过程,唐员外经常放贷,也得请算术专业的账房伙计,算上半天才算出徐闻的欠债数额五百多两。

此刻他自己掰着手指算,是不可能算出来的。

“取算盘来!”唐员外对着账房喝道。

生意人,随身携带算盘,不过分!

账房伙计会意,自背后取出盘算,动作娴熟的摆弄起来。

“不必麻烦了!”徐闻摆了摆手,道:“按月息三分算,三年总利息一百八十九两八钱三分,加上本金一百两,到时共还你二百八十九两八钱三分,重立借据吧!”

“啊!这么快?徐相公是如何算出来的?”唐员外惊道。

徐闻呵呵一笑:“简单!套个公式而已,想学的话,我教你啊!”

说着,他捡起一根细柴,在地上写出一行公式。

三年的总利息 = 本金 × [(1 + 月利率)^36 - 1]。

其中,36是因为三年有36个月。

代入数值:三年的总利息 = 100 × [(1 + 3%)^36 - 1] = 189.83两银子。

唐达放贷多年,对数字很敏感,琢磨了半天终于看明白了公式。

但这次方的计算......这是人能口算出来的?

他有点不相信徐闻的口算结果。

古代借贷活动中,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数学公式来表达复利计算,但人们通过实际操作和经验总结,逐渐形成了复利增长的算术方法。

良久,那边唐家的伙计终于用算盘算出来了:“出结果了!”

他用看神仙的眼神盯着徐闻片刻,又转头看向唐员外:“老爷,确是二百八十九两八钱三分,一分不差!”

“不愧是秀才公啊!才思敏捷,在下佩服!佩服!”

唐员外彷佛在徐闻身上看到了牛逼二字。

徐闻心说这算个屁的才思敏捷,是个高中生都能算出来。

“唐员外,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徐相公但说无妨,唐某尽力满足!”

今日徐闻的表现,让唐达十分敬佩。

少年秀才不仅聪慧异常,还熟读大明律,面对危机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气势十足,不愧是同知老爷的公子!

如此少年天才,唐员外乐意结交。

“唐员外,我想再借百两银子。”徐闻搓了搓手道。

唐员外:“.......”

“为难的话就算了.......”

“徐相公,只要你活下去,莫说百两银子,此后你有何困难期,尽管与我说便是,唐某尽量满足!!”

很快,双方重新订立借据文书。

徐闻再次借债,是为了下个月的乡试,也是为了应急之用,给这个家托底。

万一乡试不成,他可以用此百两之资作为本金,凭着自己的两世积累,入海为商搏一搏。

“今日我等上门索债,也是情非得已,谁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望徐相公理解一二。”

“理解,理解!”

唐员外留下喝了杯茶,确定徐闻不会再寻死,便放心离开了。

临了还送了两斤茶叶,说是给徐相公换换口味。

“老爷,咱们今日是来讨债的,怎的银子没要到,反而搭进去一百两?这不对吧!”

半道上,账房伙计忍不住问道,越想越不对劲。

“你懂个屁!”唐达呵斥一声,说道:“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徐相公的爹徐老爷,当年便是本朝进士,殿试位列第八名!”

“徐相公只要不去寻死,今年乡试考个举人问题不大,你知道一个举人意味着什么吗?”

举人......那可是高高在上的老爷!

他们不仅享有免税等特权,还可以做官!

在永宁乡,无异于文曲星下凡!

唐员外道:“俗话说雪中送炭,今日徐相公是秀才,你我尚能一见,与之交好。”

“他日徐相公高中举人,门庭若市之际,你我连见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老爷高瞻远瞩,小人佩服!”仆人们哈腰点头,连连称赞。

唐达扭动着肥大的身子,昂首自得道:“老爷我若是没有这点眼光,何来这万贯家财?你们都学着点!”

“是是是!”众仆应道。


农历七月,暑气未消。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使得燥热的天气凉爽了许多。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陆离地洒在大地上,为静谧的院子添了几分生动。

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黄褐色的檀香木棺材静静地躺在院子一角,已过了整整一天,吴家的人却迟迟未来讨要。

岳冲望着那棺材,提议道:“要不我送过去?”

岳盈盈摇了摇头,秀眉轻蹙:“送棺不好吧?总感觉有些忌讳。”

“家中有棺,升官发财,百无禁忌!”

徐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解这略显沉重的氛围。

“先别管这个,冲哥你去买两壶酒,咱们去一趟徐家庄瞧瞧二叔去。”

徐闻的二叔徐贺,是当地小地主,住在隔壁徐家庄,原本徐家祖宅所在之地。

听唐员外说,二叔家的三百亩良田,原是徐闻父亲徐朗的田产。

在抄家前,徐闻父亲徐朗将田产通过牙行转移到二叔名下,希望将来留给徐闻。

如今,是时候讨回这份属于自家的田产了!

“我家的田产,的确有你父亲一份。”

徐家祖宅花厅,徐贺头戴黑色小帽,居中而坐,品着茶水,淡然说道。

他知道此事瞒不住,干脆明着来。

“不过这是你爷爷留下的,我兄弟二人各有一份,如今你父亲去世,剩下的部分由我照看,合情合理。”

徐闻呵了一声:“爷爷留下的?”

记忆中祖父是个私塾先生,不仅要养活一家几口,还得供两个儿子读书,娶妻生子,生活拮据的紧,哪来的数百亩良田?

其实这些田产,大多是徐闻父亲当东昌府同知时攒下的。

徐闻没有揭穿,总不能说这田产是便宜老爹贪污所得......

于是,他话锋一转:“二叔,记得你是庶出吧?”

徐贺面色一变,沉声道:“无论嫡庶,我也是你二叔!”

徐闻淡然一笑,语气坚定道:“你是我二叔不假,但这家产当由我来继承。”

“你是徐家子孙,我徐贺也是,凭什么家产要给你这个小子?”

徐贺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对徐闻的态度感到愤怒。

“因为我是嫡长孙。”徐闻平静地回答。

“嫡长孙怎么了?我是你爷爷次子!儿子继承家产天经地义!”

徐贺一拍茶案,站起身来,声音激动。

徐闻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那敢问二叔,东宫懿文太子薨后,皇帝陛下立谁为储君了?”

他的问题让徐贺一愣,显然没想到徐闻会提到这样的事例。

“自然是懿文太子的嫡子,皇太孙殿下!”徐贺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薨逝,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嫡子都在争夺储君之位,朱元璋却册封孙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昭告天下,定下国本。

徐闻眉头一挑:“那不结了,朝廷法度如此,嫡孙继承家业,你怎敢与我争此家产?”

“放屁!你当我不懂法?”

徐贺怒道:“依据《大明令·户令》规定,家产应依子数均分,庶子也有权继承家产!”

咦,你竟也懂法?

徐闻按说糟糕,没想到这二叔还有点东西。

不错,按照《大明令·户令》,庶子在法律上同样享有继承权。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由于家庭内部的各种因素(如嫡庶观念、父母偏好、子嗣能力等),庶子可能获得的家产份额会有所不同。

但总归可以分到一部分家产。

徐闻本想凭借知识套路一下二叔,逼他老老实实交出家产,没想到这厮也懂法。

“那行,我只要属于我父亲的一半。”

徐闻知道打官司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讨要一半。

徐贺冷哼一声:“哼!等你长大后成婚了,二叔再将田产转给你。”

“二叔,我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尚小,只有成家立业才算长大。”

这老登,是打算赖着不给了!

徐闻自然干不出原地结婚这种事。

“二叔还有事,你们下次再来吧,送客!”

徐贺丝毫不给他机会,当即赶人。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徐闻冷冷看了老登一眼,拂袖而去。

他没有和徐贺闹官司,眼下乡试在即,必须把心思放在考试上。

至于田产的事情,暂时只能放在一边。

总有一天,他会再来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望着消瘦的身影,徐贺冷冷一笑:“毛头侄子,敢跟二叔斗!”

三百亩的良田,价值四百两银子,如此财富自然不能拱手相让。

莫说是亲侄儿,便是亲儿子,也不能染指!

片刻后,管家来了。

徐贺问道:“那小子走了?”

“回老爷的话,徐少爷是离开了,但.......”

管家吞吞吐吐道:“但徐少爷临行前顺手扛走了一袋米,那仆人岳冲也扛走了两袋面,还有库房里的那六株人参,也被那岳丫鬟拿走了。”

“什么!”

徐贺老脸一黑,险些站立不住:“你怎么不拦着?”

“当时小人没在场,下面的人觉得那是您亲侄子,来时徐少爷还提了两壶酒,说是礼尚往来。”

“这帮废柴!”

徐二爷怒斥一声,只觉心口火辣辣的疼,喘不上气。

.......

“把米放米缸里,对,装满!”

“冲哥你个子高,把那块肉挂房梁上!”

徐闻指挥着将物资往屋里搬。

“二爷家可真有钱,居然还有人参!”岳冲嘻嘻笑着。

岳盈盈笑道:“肉就别挂了,中午我把人参和肉一同炖煮成汤,让少爷好好补补身子!”

“别光给我补身子,你们也得好好补补!”

徐闻望着二人,诚恳道:“这些年苦了你们了,今日我们一起吃顿好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让这日子好起来的!”

“好!定要好好吃他一顿!”岳冲大喜。

这一日,简陋的屋子内弥漫起了久违的肉香。

三人围坐一张八仙桌,桌正中摆着一尊小火炉,上面架着一锅滚沸的人参肉汤。

旁边盘子内装满了白面馒头,还有一盆香喷喷的面条。

“趁热吃!”

徐闻招呼一声,一边往锅里捞肉吃,一边拿起一块白面馒头,大口地吃着。

“对,趁热吃!”一旁的岳冲早已眼热不已,见少爷下令开饭,忙抄起筷子下手。

见二人狼吞虎咽,岳盈盈脸上洋溢着笑容,小口吃着馒头,舍不得吃肉。

五年了,这五年来三人一直吃着黑面馒头,以及干硬的黑面窝窝头,就着腌菜。

难得能吃上如此白面馒头和面条,还有肉,更别说珍贵异常的人参。

“盈盈吃啊,多多吃肉快快长大!”

徐闻盛了一碗人参肉汤,多夹了几片肉放在里面,递到小姑娘面前。

“哦......”岳盈盈捧着滚烫的碗,低着头掩饰眼中的开心。

一阵风刮过,院子里的老槐树哗啦啦的摇动。

三人在屋内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十分惬意,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望。

......

下午申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一辆黑棚马车,在十几个家仆护卫下前呼后拥而来,沿途所遇庄民纷纷避让。

“是吴家的马车!”

在院中劈柴的岳冲心头一沉:“看这架势,吴家又来上门退婚了!”

上门退婚?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徐闻心中一动,略有期待。


黑篷马车最终停在徐家院落前。

仆人掀开车帘,一位身穿锦缎长袍,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车。

其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绫罗、面若桃花的少女。

徐闻上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行礼道:“吴世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进屋上座。”

来人正是他的准岳父吴诚,以及有着娃娃亲的女方吴婉儿。

“徐贤侄看起来心情不错。”吴老爷年在五十许,声音低沉浑厚。

他上下扫了徐闻一眼,面带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踏过徐家的门槛,趾高气扬地步入院中。

吴婉儿一身素衣,面容清秀,对着徐闻福了一礼,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是传闻中十里八乡最俊俏的小娘子?还挺漂亮!

吴婉儿的长相,属于古典美人,长在了徐闻的审美上。

吴家并非唐员外那样的财主,而是乡绅!

他们是有文化的地主,在永宁乡很有影响力。

吴老爷的父亲,是本县的前任知县,退休后居乡,前几年去世。

吴老爷的儿子,如今在县衙当典吏,掌管一县刑狱,如同后世的gong安局长。

吴家拥有千亩良田,在县城也拥有众多产业,光是每年收租就有千两白银进账。

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乡绅阶层掌控地方,甚至造成了皇权不下乡的局面。

进入堂屋,岳盈盈为众人上茶,这是书香门第的待客之道,礼法不可废。

“不必上茶,老夫此行并非为了喝茶叙旧,直接说正事吧。”

吴老爷摆了摆手,神情冷淡,直接了当地说道:“徐贤侄,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早年更是为婉儿与你定下了娃娃亲,然而时过境迁,令尊令堂相继作古,这门亲事终究只是口头约定。”

徐闻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自古婚约,讲究的是信义二字,既然自幼定亲,岂能因家境变迁,便嫌贫爱富,出尔反尔?”

瞥了眼吴婉儿窈窕的身姿,他试图挽留一下。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凝固。

吴老爷冷哼一声:“如今你徐家已不复往昔之辉煌,你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穷酸秀才,连束脩都凑不齐,如何能给婉儿一个幸福的未来?何不就此放手?”

娃娃亲,乃约定成俗的亲事,也算是婚约,尤其对要脸面的乡绅大户来说,诚信为重,不能随意悔婚。

更何况这门娃娃亲是有婚书的,受大明律法保护。

这还是当年吴家主动提出的,担心抱不上徐家大腿,故而形成婚书。

悔婚的话,必须让男方同意,如此不会影响到吴家信誉,也不会受到律法约束。

“贤侄若是同意,我吴家愿意给你补偿。”

说着,吴老爷从怀中掏出一大叠宝钞,放在茶案上,面额皆是最大的一贯,足足上百张。

原来,吴家近年攀上了权势更大的赵举人,赵家势力庞大,财雄势厚。

吴老爷一心想要将女儿送入更高门第,以图家族兴旺,于是便有了将吴婉儿许配给赵举人儿子的念头。

而赵举人的儿子赵三秀,也有意娶这朵“乡花”,双方一拍即合。

吴家与徐家那桩自幼定下的婚约,自然成了他们眼中亟待摆脱的“累赘”。

“吴伯父所言极是,徐家如今确实落魄了。”

徐闻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但婚姻大事,岂能仅凭家世背景来衡量?”

望着吴小姐那窈窕之姿,他微微一笑,厚着脸皮道:“我虽不才,但自问心中有爱,有志向,有朝一日定能东山再起,给婉儿一个幸福的家。”

“哼,有志向?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吴老爷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徐贤侄,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高人指路不如爹娘铺路,没有家世背景的支持,你如何在这世道立足?婉儿跟了你,只会吃苦受累,我这个当爹的,看不得闺女受苦!”

与此同时,吴老爷心中纳闷:咦,前天来时,刚提退婚这小子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今日为何如此镇定?

“爹爹莫要如此说徐哥哥!”

亭亭而立的吴婉儿终于开口,柔声道:“徐哥哥又没做错什么。”

她偷偷瞄了徐闻一眼,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眸中,此刻却布满了复杂的情绪。

曾经,二人青梅竹马,有着小神童之称的少年公子,是她崇拜的对象,也盼望着自己能嫁给徐闻,为他生个一儿半女。

然而,世事无常。

“徐哥哥.......”吴婉儿嗲声道:“我知道徐哥哥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将来终将出人头地。”

“我也知道徐哥哥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想给婉儿更好的生活,只怕哥哥压力太大会很辛苦,伤了身子。”

“为了婉儿,徐哥哥不值得的......”

吴老爷转向吴婉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儿,你自小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为父知道你心中对徐闻有感情。”

“但感情不能当饭吃,你未来的夫君,必须是一个能够给你稳定生活,让你无忧无虑的人,徐闻,他做不到!”

父女二人一唱一和,吴婉儿的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下头,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她虽然爱过徐闻,却不愿自己将来承受更多的苦难。

“婉儿......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

吴婉儿声音哽咽,看向徐闻,声音软濡令人酥麻:“徐哥哥,婉儿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哥哥不会生气吧?”

“原来是个茶艺达人!”徐闻惊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想笑的表情,缓缓说道:“吴世伯、吴小姐,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徐闻也不好强求。”

见徐闻松口,吴老爷顿时松了口气。

前日硬来,姓徐的不答应,看来这次带婉儿来,是正确的决定!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徐小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只恨婉儿今生与徐哥哥无缘,只能下辈子再报答了......”

吴婉儿适时抽噎两声,以袖擦泪,一副‘我很舍不得’的凄楚模样。

呵......还演起来了,真是精彩!

徐闻淡淡一笑,道:“这婚约,可以退,不过.......得加钱!”

吴老爷脸色微变,显然未曾料到徐闻会有如此反应。

正常男人遇到此等状况,必然勃然大怒,暴跳如雷,说不定会亲手干死对方!

但徐闻很平静,原来是要钱!

“真是时代变了,读书人的骨气也没了!”

吴老爷看来,这孩子算是废了。

徐闻顿时被气乐了,指着老东西骂道:“你说你这老逼登,退婚是你们提出来的,又如此上门逼迫,我被迫同意了,你又说我没骨气?你们究竟有多贱?”

“婚约既在,不可轻废,若吴家真有骨气,那便光明正大的坚持下去,休要辱没了两家的颜面!”

一番话,说得吴老爷面红耳赤。

悔婚是吴家提出的,言说徐闻为了钱没骨气,那吴家岂不是也是如此?

被当众打脸,吴老爷只觉老脸火辣辣的,怒道:“你要多少才肯将这门婚事作废?”

“一万两!”徐闻竖起一根手指。

拿区区一百贯大明宝钞就想打发本少爷?

那可是大明宝钞耶!

虽说此时是洪武年间,但大明宝钞已经严重贬值了。

朝廷明文规定,宝钞一贯折白银一两,铜钱一千文,四贯宝钞折黄金一两。

但在市面上,一贯宝钞只能兑换铜钱一百六十文,折合白银一钱六分,约莫只有六分之一的价值。

吴家居然只拿了价值十几两银子的赔偿,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既然你们看不起我徐闻,那我今日便让你们吐血!

“什么!你怎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吴婉儿愣住了,未曾想徐闻竟会如此要求。

不仅吴老爷等人震怒,就连岳盈盈岳冲二人也惊了,嘴巴张大,震惊不已。

要多了么?徐闻意识到自己好像要多了,于是道:“那便五千两?”

退婚这回事,看似是晴天霹雳的衰事,仔细一想却也是个机会。

若是徐闻坚持不退婚,吴家也没辙,因为两家有过约定。

按照大明律法,婚约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若是强行退婚,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依《大明律》,悔婚者受笞刑,女方悔婚杖七十。

当然,打的不是男女双方本人,而是悔婚者的父母,只因“父母之言”的传统习俗。

婚姻的实际操作者乃双方家长。

因而大明律不追究男女本人责任,而是严惩家长。

但徐闻也清楚,若是不退婚,以吴家的权势,也会想办法。

说不定会制造意外,让自己永远消失。

与其置身险地,不如退一步,捞点好处。

虽然自己是秀才,有了功名之身,但依旧贫穷,空有一身才华,只会吟诗作赋写几篇文章,别的一无是处。

下个月就是乡试了,可家中困难,没有赴考之资,如何去省城?

真要靠盈盈这样的柔弱女子来养活自己?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靠女人养活?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搞钱!

“五千两,你也要的出口!”吴老爷气得胡子微颤。

“徐闻,别以为我吴家拿你没办法!”

忽地,门外闯进一伙人,为首之人是个身穿绿色圆领官袍的男子,身后带着一众县衙差役。


“爹,跟他废什么话!”

身穿绿色圆领官袍的男子名为吴万,是吴老爷的儿子,清平县典史,掌管本县缉捕刑狱。

吴万身后跟着八名差役,手握水火棍,腰缠绳索,显然是有备而来。

此时,吴老爷拍案而起,怒道:“好你个徐闻,竟纵容家仆抢夺棺材,真是穷的丧心病狂!”

吴家彻底不装了,使出了后手。

“大胆强盗,光天白日抢夺吴家棺材,人证物证确凿,将他拿下!”

吴万大喝一声,手指岳冲,几名差役大步上前就要拿人。

“哥!”

岳盈盈花容失色,俏脸发白,惊呼出声。

大明律对强盗罪的量刑非常严厉!

对于抢到钱财的强盗,一般会被处以斩刑。

而对于光天化日之下赤手空拳抢夺他人财物的行为,大明律特别设立了“白昼抢夺”罪。

虽然其处罚相对于强盗罪较轻,但至少也要受杖刑,甚至徒刑。

此外,犯人的脸上还要被刺上“抢夺”二字,作为永久的污点。

岳冲心中一紧,却没有反抗,任凭差役捉拿。

当日动手之际,他已然想好了后果。

前日徐闻自缢,岳冲感觉天都塌了。

少爷既然死了,为了能让他入土为安,自己坐几年牢又如何?

只是没想到,少爷居然活了......

“且慢动手!”

思念一转,徐闻解释道:“原本我准备自缢,然仆人忠心,担心徐某死后没有葬身之所,故而情急之下做出不智之举,还望吴世伯父见谅。”

你要寻死?

吴老爷心头一惊。

心说那赶紧的啊!

你死了咱家就不用如此费劲退婚了!

“那这口棺材,送你了?”

“不必了,徐某现在不想死了!”

“你!”

吴老爷恼怒道:“你便是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如此没落,也想奢望娶婉儿!呸!”

吴典史是个急性子,早已等不及了,喝道:“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家少爷和妹妹无关!”岳冲挣扎着道,险些撞飞两个差役。

“有没有干系,不是你说了算!”

‘啪!’的一声,吴典史毫不客气的抽他一鞭子。

“白昼抢夺,先打八十杖,若能挺住不死,再给他脸上刺字,流放云南!”

杖刑,若是下死手,一般人五十杖都挺不过去。

而县衙执行杖刑之人,正是吴典史。

岳冲一旦被抓受刑,不死也得残废!

徐闻没有冲动制止,而是冷静的看向吴老爷。

“贤侄,我也不想将事情闹到这等地步。”

吴老爷试图以理服人,言辞间不乏威胁之意:“只需贤侄一句话,你们便可相安无事,如何?”

他们得知徐闻是个心软之人,对仆人关照有加,故而借着棺材被抢一事,顺手拿岳冲威胁,说不定能成呢?

徐闻冷冷道:“你我都是读书人,如何能干出这等不耻勾当?”

吴老爷虽没有功名,却是个读书人。

并非他学识低,考不中秀才,而是与时局有关。

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诏实行科举考试,并连续举行了三年。

然而,由于被选取的人才多是缺乏实际经验的少年后生,朱元璋颇为不满。

洪武六年,朱元璋下诏暂停科举考试,直到洪武十八年才恢复。

吴老爷年轻时富有才学,却无处考取功名。

等恢复科举后,他已是位油腻中年,掌管家族生意,无心读书,想考也考不上了。

徐闻的父亲徐朗,则是洪武五年的举人,洪武十八年恢复科举后,高中进士,入仕为官。

“徐哥哥莫要生气,婉儿会心疼的。”吴婉儿上前拉了下徐闻的袖口,弱弱道。

心头窜起一团火,徐闻甩开袖子,斥道:“一边凉快去!”

如同被猛虎凝视,吴婉儿心中一颤,躲在吴老爷身后。

心中却是惊讶,徐哥哥何时变得如此威猛了?

他训斥人家的样子,简直太男人了!

“徐闻,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呵斥我妹妹!”

吴典史汹汹而来,看向徐闻的眼神满是不屑。

典史虽然“未入流”,没有品阶,但仍然需要由吏部铨选、皇帝签批任命,属于朝廷命官,身份不比秀才低。

“对方是官,我该怎么办?”

徐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焦急。

吴万是典史,若是强行对抗,便是对抗官府,下场可想而知。

但不管的话,好忠仆岳冲就会被抓走,以后谁来赚钱养家?

该如何破局?

咦,我为什么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关心则乱,徐闻顿然醒悟。

无论是政治博弈还是网络撕逼,切记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一定要利用自己优势掌握主动权!

瞥了吴典史一眼,徐闻脑中飞速分析着局面。

此案的性质,无非是白昼抢劫罪。

岳冲与自己虽然存在主仆关系,大明律也存在连坐,但此案性质属于个人犯罪,其责任原则上应由其个人承担。

除非有证据表明徐闻指使或参与了抢劫行为,否则自己不应受到直接的法律牵连。

想通此间,徐闻朗声道:“棺材之事,我已解释过,并愿意赔礼道歉,若你们一味纠缠,坚持抓人,那便将他带走吧。”

“若是你们想凭此手段威胁徐某,那可打错了算盘!依我大明律条例,你们可无权问罪于我。”

秀才有着诸多特权:免除部分刑法,戴方巾着长靴,使用婢女,见官不跪,免费差赋徭役,遇事不公可禀见知县,有资格进入官学学习。

吴万一愣,问道:“徐闻,你当真不管你这俩仆人了?他们可是自幼与你一起长大?同吃共苦多年!”

“你怎会如此绝情?”

“读书人如此狠心,岂不让人寒心?”

“绝情?”徐闻被气笑了:“你特么的脑子有泡吧?人是你们抓的,又是你们以此为借口威胁于我,还有脸说我绝情?”

他大声嘲笑:“你等书香门第出来的人,莫非连脸都不要了?”

“你!”吴万面色一沉。

徐闻不与他理论,转身看向吴老爷:“世伯,你叔父去世,怎的不在家守孝,反而带着一家老小前来退婚,真当是读书人所为?”

吴老爷登时脸色铁青。

吴万喝道:“莫要胡说,我叔公一直在家,身体硬朗的很!”

徐闻心中一动,说道:“果然,岳冲劫棺,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前日你们退婚不成,便言语激我,想让我轻生。”

“又派村头张麻子来探视,确认我是否轻生了,不巧张麻子回去后碰到岳冲。”

“应该说是刻意碰到,你们算好了岳冲回家的时间!”

“岳冲每日去做苦力,下班很准时。”

“张麻子以言语刺激岳冲,恰好你吴家运送棺材的队伍出现,令他生出抢棺的举动。”

徐闻大脑飞转,一顿分析,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徐闻,你的故事编的不错!”吴老爷双眼微眯。

心中却是惊讶,此事居然让这小子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吴家的确在下套,不然也不会选择今日再来退婚。

不过即便被揭开,也不能承认,否则传出去对吴家的声誉影响颇大......

“甭废话!”吴典史阴恻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岳冲已然犯下大案,你能保得了他不成?”

我是不能保他,但你吴家可以......徐闻呵呵一笑:“此事你们要是愿意和解,退婚之事徐某亦可退让一步。”

说着,从怀中掏出婚书,夹在手中晃了晃:“赔偿金,便降到一千两,不能再少了!”

他故意展开,露出婚书上刺眼的几行字,以及一堆令人窒息的名字。

正经合法的婚书,上面不仅要写着男女双方的名字、生辰,还要写介绍人、主婚人、订婚人,以及双方祖父母、曾祖父母的名字等等。

两家皆是书香门第,上面两代做过官,个个都是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扫过名单,吴老爷彷佛看到了自己的太爷,他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狮子大开口!”

徐闻道:“徐某一介秀才的脸面,岂能不值千金?”

“话已至此,世伯若是不答应,那便准备让婉儿来徐家吃糠犁地吧!”

说着,故作感叹:“家里穷的要紧,干粗活的仆人又被抓走了,婉儿嫁过来多个人也能多双手干活。”

“下个月便成婚!不能再等了!你们回去好生准备吧!”

既然你们耍阴的,抓我的软肋,别怪我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捅你们的腰子!

“爹!”吴婉儿急了,哭出了声。

她自幼过惯了小姐生活,一心想着要嫁给官人,如何能吃得了苦?

“你这小子!”吴老爷咬牙切齿,恨不能踹徐闻两脚。

但对方有婚书,掌握着主动权。

为了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最终吴老爷长叹一口气,只得点头同意。

“一千两便一千两,自此吴徐两家姻亲断绝,不复来往!望你以后莫要纠缠!”

“此事也作罢?”徐闻指了指棺木。

吴老爷冷哼一声:“作罢!”

“世伯爽快!婚书与银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岳冲被放回,旁人被清退,院门关闭,准备交易事宜。

很快,吴家取来一个木箱,里面全是五十两的大银锭,足足二十个!

在场诸人,除了吴老爷和吴典史,余者皆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银子,纷纷张大嘴巴。

徐闻亦是大开眼界。

那些影视里吃顿饭动不动甩出几十两银子的场面,是纯扯淡!

谁家好人随便吃顿饭,结账给人扔十几万现金,说句不用找了?

就这一枚五十两的银锭,放后世至少能卖二十万,若是经过权威机构评级,高至五十多万!

这二十个,便是一千万......

徐闻两眼放光,忍不住握起一个掂了掂。

富贵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他的表情被吴家看在眼里,便是仆人也面露鄙夷之色。

鄙视归鄙视,但若银子在自己手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收了银子,徐闻指了指院中那口棺木:“还请吴伯父把棺木带走。”

吴老爷瞥了一眼,不冷不热道:“留着吧,下月乡试,祝你升官发财。”

徐闻笑道:“谢了!但徐某升官发财,不靠吴家,你们还是带走吧!”

吴老爷冷哼一声,命人抬走。

吴家之人悻悻离去,吴婉儿回首望来,如释重负,不复先前娇滴滴的模样。

这场退亲闹剧,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很快传遍整个永宁乡。


夜幕降临,天已擦黑。

徐闻躺在床板上,透过窗户仰望皎皎明月。

穿越不过三日,便发了一笔财,徐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

一千两银子的巨款,该怎么花呢?

欠唐达的几百两先不急着还,还有半年期限。

去经商?

利用现代知识制造肥皂、玻璃等物品赚钱?

大明立国不久,商人的地位处于历史最低点,只怕前脚经商,后脚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而且下个月就是乡试,自己还得挑灯夜读,备考举人,哪有那么多时间搞发明创造?

不经商的话,这么多银子惹人眼热,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闻思索良久,决定先投资,把银子花出去。

古代投资什么硬通货稳赚不赔?

土地!

当地主!

一大早,徐闻便带着岳家兄妹前往里长家。

田地买卖,由永宁乡的里长负责管理。

大明的行政划分,从中央朝廷往下,为省、府、州、县,县以下则实行里甲制。

以邻近的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从中推选丁粮多的十户,轮流担任里长,一家干一年,十年一周转。

剩下的一百户,分为十甲,每甲十户。

和推选里长一样,根据粮食多寡,每户轮流担任甲首。

里甲制如同后世的乡镇制度,甲首如同村长,里长如同乡长。

二者不算官吏,因此靠下面推举,凭本事上位,谁家粮多谁先当。

里长魏逻颇有家资,是本地小地主,住在小镇上,永宁乡最繁华的地带。

周围一片古代城镇的情景,建筑风格和影视剧里武大郎家附近颇为相似......

今日逢集,街上十分热闹。

乡民们穿着朴素却整洁的衣裳,或肩挑手扛,或推车挽篮,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到。

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没有喇叭呼喝的时代,有着独特的乡村烟火味。

徐闻头戴四方平定巾,一身读书人打扮,颇受关注,拥挤的道路上自觉让道,百姓们眼中充满尊敬。

也有认识他的,在背后指指点点,似是议论吴家退婚之事。

背后议论,徐闻自然听不到,带着岳盈盈和岳冲左顾右看,想要消费。

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处卖糕点的小摊,引得孩子们驻足不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诱人的桂花糕。

望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各色桂花糕,岳盈盈咬了咬发白的唇,很快偏过头。

恰好碰上徐闻微笑的眼光:“怎么,盈盈想吃糕点?”

“没......不想吃。”岳盈盈拽着徐闻往前走。

她身材高挑瘦弱,彰显出少女的青涩,如初开的花朵。

“回来。”徐闻反手抓着她的小手,将她拉回,右手潇洒的从袖中抖出一钱银子,扔给货郎:“来一份。”

货郎熟练的接过银子,喜笑颜开,又吹又看的。

不管是明朝还是哪个封建王朝,老百姓买东西极少使用银子,多是用铜钱。

银子的价值太高,一两银子等于十钱银子,一钱银子大约是一百个铜钱。

衣食住行的日用品,大多价值几个铜板。

“老爷,找不开啊!”欢喜之后的货郎,翻看钱袋后面露尴尬。

到手的大钱赚不了,真该死啊!

徐闻笑了笑,指着台面上的几种桂花糕,底气十足道:“全部打包,不用找了!”

“好嘞!”货郎大喜。

刚出摊便要收摊,今日当真走了大运!

岳冲瞪大眼睛:“少爷,你竟买下如此多的糕点给妹子吃?也忒大方了吧!”

说的这是人话吗......徐闻白他一眼:“几份糕点而已,这些盈盈付出这么多,吃点零食怎么了?”

她不过是个才上初中年纪的小姑娘啊!

没日没夜的照顾我一个大男人,不对她好还是人吗?

“少爷......”十六岁的岳盈盈低下头,双眼泛红,窃喜的容颜下带着一抹崇拜。

徐闻接过一大袋子糕点,从中取出两份递给岳盈盈和岳冲,自己也吃了一份。

甜甜的糯米香味,无添加无科技狠活,口感很好。

“谢谢少爷!”岳盈盈矜持着小口品尝,享受着甜甜的味道。

岳冲则是大口啃着,吃了两口干脆全部塞进嘴里。

鼓着腮帮子,回忆道:“得有六七年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以前徐闻的父亲是东昌府正五品同知,相当于后世省城二把手,家中宽裕,仆人吃的也好。

自洪武二十三年徐家被抄家,兄妹二人再也没吃过细糠。

“太好吃了!”吃着吃着,岳盈盈竟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徐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如此,以后的好日子多的是。

眼瞅着糕点被全部买走,几个围观的孩童惊呆了。

其中一个女娃道:“哇,这位公子好帅好大方呀,我将来也要嫁给这样的公子!天天有糕点吃!”

其中一个小男孩捏了捏发皱的衣角,暗自发誓,长大后也要如此帅气有钱!

大丈夫当如是也!

“小妹妹,你也吃点。”岳盈盈将剩下的一点桂花糕,给那女娃吃。

“谢谢姐姐!”女娃欢快着跑开了。

顿时引起了一群孩子的注意,纷纷跑来围着,个个咽着口水,馋的很。

“盈盈真是位人美心善的姑娘!”

徐闻笑呵呵的从袋子中取出几份糕点,分给孩子们。

“少爷,你这......”岳冲有些不舍,心里泛酸。

自己辛辛苦苦搬砖这么多年,少爷才买一次糕点给我吃......

看出了冲哥有了情绪,徐闻说道:“冲哥,以后别叫我少爷了。”

“啊?为什么?”岳冲停止了进食,呆呆望来。

岳盈盈也是不解,看向徐闻。

“我打算与你们解除主仆契约,让你们变更成民户,再买些田产让你们自给自足的过日子。”

徐闻说出自己的计划。

家族破产以来,岳家兄妹不离不弃一直照顾他。

如此大恩,难以回报!

“少爷,您是不要我们了吗?”岳盈盈嘤嘤嘤哭了起来。

见不得小姑娘哭唧唧,徐闻忙解释:“不是……我是想和你们做兄弟,当兄妹,不再是主仆关系而已。”

“不!盈盈想一辈子侍奉少爷,不想当少爷妹妹……“

“对,我不当少爷的兄弟,我就想当少爷的仆人!别人的仆人我都不当!”

说着,岳冲将咬了一半的桂花糕往地上一扔,以示决心。

“这......”

见岳家兄妹如此表态,徐闻忽然想到了哮天犬的画面……

于是安慰道:“好好好!咱们继续当主仆。”

二人眼中放光,重重点头,岳冲弯腰捡起那半个糕点,重新塞进嘴里,吃的有滋有味的。

.......

在集市的一角,几个江湖艺人正表演着杂耍,引来阵阵掌声和欢笑。

三人在此看了一会儿,心情愉悦,徐闻打赏了五个铜板,令岳盈盈十分心疼。

他解释说,这是对技艺的尊重!

永宁乡虽不繁华,却有着一家青楼。

许是生意不好,大白天的居然也开门营业!

几个身穿红绿褡裢的伶人,在二楼搔姿弄首,弹琴吸引路人,招揽生意。

她们统一头戴绿巾,无人着冠。

这是律法规定,教坊司的乐妓,只能穿绿色。

包括她们的家属,男子一律只能戴绿巾,上街只能在街道靠边走,不能走在中间。

绿帽子一说由此而来。

“这群低贱的女人,穿的倒是漂亮。”岳冲抬头仰望,啧啧称赞,心有向往。

可惜消费不起。

“哥,你乱看什么呢?”

岳盈盈跺了跺脚,感到不耻。

岳冲干咳一声,解释道:“为兄是以批判的眼光看她们,一群不务正业的贱人!哼!”

徐闻会心一笑:“冲哥想吃肉?”

岳冲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对肉的需求极大。

“哪有的事!”他摆手否认,脸色泛红。

“不用解释了,少爷带你去买肉吃!”

“这不好吧,妹子还在呢......”

青楼向东步行数十步,是一个巷子,被称为屠桥巷。

整个巷子都是卖肉的,鸡鸭鱼牛羊肉都有。

很快,徐闻买了三斤肉,交给岳冲提着。

“原来少爷说的是这个肉......”

岳冲略感失望,心不在焉。

“冲哥最近精力很旺盛啊?”

徐闻笑道:“等会买了地,你就天天种地,既能消耗精力,还能攒钱娶个媳妇。”

以后就让岳冲在家种地,省的他去搬砖,被财主们剥削。

谈起娶媳妇,岳冲精神一振。

他正值青春期,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渴望那种被爱包裹的感觉。


不多时,他们来到里长魏逻家。

徐闻直言买些官田,位置最好靠近溪水,方便灌溉。

里长笑呵呵地道:“徐相公是秀才,可以免除部分赋税,早该置下田产了。”

“眼下永宁乡有一千亩的官田,徐相公是否全部买下?”

不用问,退婚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否则里长就会询问徐闻哪来的银子?更不会推荐一千亩的官田。

所谓官田,包括荒地、前朝遗留的土地,以及籍没的土地等。

官田由官府直接经营,部分官田也可以租给农民耕种,但农民只拥有使用权,而不拥有所有权。

“我准备先买五百亩,还请世叔挑个好点的地。”

说着,徐闻将一两银子塞了过去。

里长魏逻家眼睛一亮,不动声色收下银子,拍着胸脯保证:“徐相公放心,五百亩包的都是良田!”

东昌府的土地不贵,五百亩良田才花了六百两银子。

主要是元末战乱历经二十余年,江山已是遍地疮痍,山东、河南、河北一带成了无人之地,大量土地荒废。

洪武皇帝朱元璋为了恢复农业生产、发展经济,平衡人口,巩固统治,采取了大移民政策。

这些年,朝廷频繁将山西贫民往山东徙居。

光是洪武二十二年,山西贫民徙居大名、广平、东昌三府,朝廷就拨了二百六十万亩官田,让他们开垦耕种。

朝廷鼓励购买未开荒的官田,故而价格便宜,官府也乐意操持土地买卖。

购买官田,徐闻不需要往县衙跑,一切由里长操持。

里长魏逻为人不错,是个拿钱办事的主。

仅仅过了一天,他便往来县衙一趟,领来了契纸。

县衙派了一个小吏来操办此事,带着徐闻、里长几人前去验地。

这五百亩荒地靠近一条小溪,属于中等田。

经过一番折腾,最终徐闻买下五百亩土地,得到一张买地赤契以及一张推税票。

推税票上规定每亩征银数量,由司吏记录在黄册,带回县衙。

他虽然是秀才,但只免除部分赋税。

多余的田地,仍要交税。

好在朝廷鼓励百姓垦荒,并免除一年的赋税。

买地只是开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才是重点。

五百亩荒地,需要人手开垦。

还需购买种子农具,雇佣佃户。

饶是岳冲能吃苦耐劳,觉得种地是福报,一个人也种不了数百亩的地。

拿到买地赤契后,徐闻带着盈盈和冲哥在集市上购买农耕所需,以及去“人才市场”挑选佃户。

佃户,是租种地主土地的农民,称为某地主的佃户。

大明的“人才市场”十分火爆,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农民,等待被地主招聘。

“朝廷不是鼓励垦荒吗?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想当佃户?”

徐闻的印象中,朱元璋为了鼓励垦荒和恢复农业生产,下达一条政令:

贫苦农民开垦的荒地,归农民所有,成为他们的私有土地,即民田。

自己一家几口种地不香吗?为何还有这么多农民想当佃户,受地主剥削?

在人才市场逛了一圈后,徐闻终于明白了。

大明的佃户站起来了!

在唐宋元时期,佃户贱如狗,如同地主的奴仆。

地主打死佃户,也只是被判处杖刑,赔点银子即可。

由于朱元璋赤贫出身,祖上、父辈都是农民、佃户,对于地主和佃户的这种奴役制度,深恶痛绝。

因此在建立大明后,他制定了一系列律法,提高佃户的地位。

大明的佃户,不再是地位卑贱的奴仆,而是与地主平辈少长的关系。

他们就如同怀揣《劳动法》的打工人,面对老板的压榨,不用低三下气的忍受剥削。

有现成的土地耕种,不必自己攒钱买地,零风险投入,故而许多农民选择当佃户。

很快,徐闻招募了一百个看着还算老实的佃户。

商量好了每年每亩地交八斗粮食。

一亩中等地的收成大约两石,徐闻让他们交四成收入,已经很良心了。

别的地主收的更多,比如吴家的佃户,每亩至少要交一石二斗粮食。

买好了农具种子后,便带着他们去分配土地,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去溪口。

路上,徐闻问一个老农:“朝廷不是有政策吗?为什么不自己去垦荒呢?”

那老农咧嘴一笑:“徐相公,大明都立国三十年了,上等地早被人垦过占为私有,中等地在官府手中,只有下等地开放垦荒。”

“既是下等地,自是开垦高难度不小,而且产粮不多,咱们何必去累死累活的种那些劣地?”

地主买的地,起码都是中等地,只要不是太懒,租个几亩地,一年到头收成不是问题。

刨去租子,足够一家老小吃喝,甚至还会有些存粮。

若是去官府那租官田来种,租子更重。

所以很多想当佃户的农民,选择给地主家种地。

“这位徐老爷如此年轻,可是那位徐相公么?”

“不错,正是这位,咱们清平县最年轻的秀才!”

佃户中有几人认识徐闻,在后面指指点点,一些不好听的话若有若无的传来。

“听说吴家与徐家的婚约取消了.......”

“真没想到,堂堂秀才竟为了千两银子而甘愿被退婚,如此奇耻大辱......”

“说什么呢?千两白银那是何等巨款?你们见过吗?”

“这倒没有,我最大只见过十两银子.......”

“莫说是千两白银,就是十两银子,我也愿意退婚,脸面能值千金?”

“你这么一说,也是啊......”

“毕竟是读书人,眼界岂是你我能理解的?”

“你看,人家转头就拿着银子买地,然后自己当地主,雇咱们种地......”

“......”

“说什么呢?”岳冲回头呵斥:“再废话收你们一石租子!”

佃户们个个噤若寒蝉。

有人讨好道:“岳爷息怒,他们早上吃了屎,嘴臭而已,两位老爷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对对对,咱们早上吃了屎,说话不中听.......”

佃户们忙赔笑道歉。

一亩八斗的租子上哪找?

惹恼了财神爷,全都得回人才市场蹲着。

利益面前,他们变得很乖巧。

对于这些背后议论,徐闻根本不在乎。

认知决定格局,格局决定人生。

自己的操作,这帮佃户如何能看明白?

拿钱退婚,好过被强行退婚一分没有的强。

这不过是场交易而已。

以名声换千金,徐闻觉得自己赚了。

至于名声,一时得失罢了。

若将来自己在乡试中举,打脸吴家,舆论将又是一番局面。

且看永宁乡,谁敢造次!

“呦,这不是徐秀才吗?”

这时,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青年骑马路过。

身边跟着一群仆人,有的手捧食盒,有的手捧点心。

青年身着一件上好的丝绸长衫,那丝绸质地细腻,光泽柔和,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正是赵举人的儿子,赵三秀!

“宁可要钱,也不要脸,徐秀才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赵三秀缓缓驱马,打量着徐闻,一副玩味模样。

出门遇到未婚妻的“前男友”,自然要羞辱一番。

“好狗不挡道。”徐闻翻了翻眼皮。

“你敢骂我?”

一激之下,赵三秀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徐闻面前,趾高气昂,出言威胁:“你找死不成?”

亲爹是举人,赵三秀在清平县嚣张跋扈,几乎是横着走,便是吴典史也得舔他,主动当他大舅哥。

佃户们大气不敢喘,个个缩在后面。

这种级别的人物,不是他们普通老百姓能得罪的。

“来,打死我!”徐闻淡淡道。

赵三秀眉头一皱:“什么?”

“来打死我!”徐闻上前,将头伸了过去。

“什么意思?”

赵三秀一头雾水,仗势欺人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要求打死的家伙。

佃户们也是一头雾水,愣愣在那看着。

“不是说要弄死我吗?直接来打死我!快点!”

“你疯了?”赵三秀瞪大眼睛,一度怀疑徐闻因退婚屈辱得了失心疯。

“不敢打你逼逼叨叨的跟我在这耍什么横?”

呵了一声,徐闻抓住赵三秀的后颈,晃着他的脑袋道:“秀儿,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脑袋当众被晃,赵三秀何时受过如此屈辱,不由勃然大怒:“徐闻你猖狂!敢如此对我!”

徐闻冷笑道:“小三子,你要搞清楚,你爹是举人,你可什么都不是!”

他忽地喝道:“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狗胆包天的东西,滚一边去!”

赵三秀只觉脑瓜子嗡嗡的,下意识退后两步。

须臾反应过来,脸色青红道:“我已通过府试,明年院试就能考上了,你别太得意!”

“那你慢慢考,等考上了再与我说道,懂?”

徐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的佃户们立马跟上。

望着灰白长衫的背影,赵三秀脸色铁青。

他很想当街殴打徐闻,恨不能踩着他的小白脸狠狠羞辱一顿。

但他不敢。

徐闻身为秀才,代表的是读书人,一个高高在上的阶层。

他若打了徐闻,便是打了读书人的脸。

阶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摧毁!

刚才的闹剧,他就如同一个纸老虎,在人前张牙舞爪,却不敢下手。

被徐闻看穿,反遭羞辱。

“明年一定要考上秀才!”赵三秀暗暗发狠,倍感屈辱。

与此同时,徐闻同样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若非自己是秀才身份,享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特权,早就被唐员外、吴老爷、赵举人这样的地主豪绅收拾得死去活来。

普通人,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想要在这吃人的社会活出个人样,必须去参加科举考试!

中举人!成为人上人,跻身封建上流社会!


徐相公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永宁乡,引起热议。

不过这条日搜只霸榜了三日,很快被另一条热搜覆盖,当事人仍是徐相公。

徐相公要参加乡试了!

乡试,三年一次,在八月举行,故称“秋闱”。

大明的科举考试制度共有六级: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一个读书人,想要考取功名,首先要通过当地知县主持的县试,随后还得通过当地知府主持的府试。

两次考试合格后,成为“童生”,才有资格参加院试。

院试由各省学政主持,三年考两次,通过院试者,方能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

秀才可以称为“士”,脱离平民阶层,享受一定特权。

秀才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中了就是举人,可为官步入仕途,地位将更上数层楼。

得知徐闻即将赴省城济南参加乡试,吴老爷听闻后,只是笑笑。

秀才的功名已然来之不易,更何况举人?

整个永宁乡才两个秀才。

徐闻是其中一个。

另一个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头,名为范举。

这老头自元朝开始便参加科举,直到大明立国方中秀才,又考了三十年,始终没有中举。

今年又去赴考,听说已经让家人准备好了后事,扬言死也要死在考场上!

昨日与徐闻为伴,一老一少两位秀才,共赴济南!

由于举人地位崇高,拥有做官资格,故而朝廷对各省乡试举人的名额有限制。

每届乡试,大明全国有两万多名秀才参加,录取举人总数约为一千人。

山东省的名额,只有八十个,直隶省的名额则高达一百四十个。

并非地域歧视,而是根据各省人口决定的,陕西、云南等地,名额更少。

山东全省一千八百多个秀才,去竞争八十个举人名额。

相当于一百个同水平玩家,得杀进前四名,难度可想而知。

因此吴老爷对徐闻不抱希望,不如去攀附一个现成的赵举人。

毕竟徐闻仅仅十七岁,十七岁的举人,纵观科举一千年来,唯有寥寥数人。

大明开国三十载,唯有状元公张信最年轻,二十岁中举,二十一岁高中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为官。

张信被誉为文曲星下凡,二十岁中举已然逆天,徐闻纵然是神童,如何能与状元公相比?

或许徐闻将来有可能中举,那也是十余年之后的事情了,吴家等不了!

徐家庄。

听说徐闻前去参加乡试,徐二叔喝了口茶,淡然道:“等三年后,他有机会中举,再将田产还他不迟。”

和吴老爷一样,二叔徐贺也是读书人,深知读书难,科举更难!

整个永宁乡,唯有财主唐达亲自相送,并赠送驴车一辆,以资徐相公赴考。

唐达没读过书,压根不知中举的概率。

他只知道有厉害的爹,儿子肯定也厉害,徐相公中举不难,定要好生结交。

而且,唐达为商多年,眼光毒辣,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通往济南的官道上,驴车悠悠晃动。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摇头晃脑,靠在驴车上念诵之乎者也。

“范老,您歇会儿吧?”

路途颠簸,徐闻生怕这位老秀才一口气上不来。

“哈哈!小友勿怕,老朽身体硬朗的很!”

每次参加乡试,老范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心情格外激动。

范举,一个范进式的儒生,喜爱读书,在家赋闲半生。

乡邻们表面尊重他,实则在背后常常奚落嘲笑。

言说范老头除了会写几篇文章,一无是处,饿死老妻后,连儿女都远离他。

老范也清楚自己的处境,常常自怨自叹:“乡试不举,无可安生,怎生是好?”

参加科举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赴考之路,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路途老秀才轻车熟路,一路充当导航,岳冲在前赶车,岳盈盈负责做饭,不消几日,四人很快抵达济南城。

巍峨高大的城墙,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坚不可摧。

它们环抱着这座古城,仿佛是守护济南的古老卫士。

城门有四,东曰齐川,西名泺源,南为舜田,北称历山,徐闻四人自南门而入。

守城卫兵检查了路引,得知一行人是赴考的生员,并未多做检查,很快客气放行。

城内街道纵横交错,石板路光滑平整,两旁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交易繁忙。

市井之中,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生动的市井交响乐。

远处千佛山巍峨耸立,山上古木参天,寺庙错落,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们便络绎不绝地登山朝拜,祈求平安与幸福。

太热闹了!

徐闻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代大城市的繁华。

四人寻了一处包子铺,简单吃了一顿。

“冲哥,你和盈盈去附近寻三间客房,我与范老赶去贡院提交赴考手续。”

四人分工,各忙各的,约定在贡院前集合。

济南为县、府、省三级衙署聚集地,拥有大型的文庙、贡院及各色书院、私塾、义学和学堂。

这些文教场所,皆集中在大明湖南岸。

大明湖畔,垂柳依依,波光粼粼,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美不胜收。

正值乡试期间,清幽宁静的大明湖畔,难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身着襕衫的士子。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品茗论道。

穿过贡院正门,但见门内两座牌坊,上书“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老范年老体衰走的太慢,徐闻搀着他,如同祖孙二人,引得士子们纷纷围观。

有人赞道:“祖孙二人同科而考,不失为一段佳话!”

“祝他们祖孙高中!”

什么眼神......徐闻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众人,径直前往贡院大门外的高墙。

墙上贴着一排醒目的告示,上面居中之处写着“洪武二十九年丙子科乡试告示”几个大字。

下面则是科考注意项目,以及一列列名字,是此次拥有参加乡试资格的生员名单。

不是所有秀才都可以参加乡试的。

需要有应考资格。

大明的科举实行了保结制度,考生需要提交籍贯、年龄、三代及所习本经等信息,由乡里举保至州、县,再申送行省印卷。

目的是防范冒籍,匿丧等不符合条件的人员应试。

徐闻十一岁丧父丧母,三年内无法参加县试和府试,直到十五岁才参加院试,否则他可能十二岁便中秀才了。

保结制度如同政审,必须真实,保结不实将受到相应处罚。

而且,在参加乡试前,考生还需要先通过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称为岁考。

科考成绩优良的考生才能被选送参加乡试,不合格则来年再考,等三年后下一届乡试。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徐闻找了半天,也没有自己的名字。

他又重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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