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李小满顶着寒风从学校回来,刚拐进自家那排平房的过道,就听见马金花尖利又刻意压低的训斥声从赵南星家门口传来:
“……你聋了?!六宝让你去锅炉房提桶热水来!磨蹭什么?!等着我伺候你呢?!别忘了是谁收留你这个丧门星!”
李小满脚步一顿,心猛地揪紧。她悄悄靠近几步,透过门缝,看到赵南星沉默地低着头,拎着一个空铁桶正要往外走。他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被关押的疲惫和心寒还未完全散去。那个新来的马六宝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里唯一那张破凳子上,嘴里叼着根牙签,斜睨着赵南星,眼神里满是轻蔑和得意。
一股怒火“腾”地窜上李小满的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砰!”门撞在墙上发出声响,屋里三人同时惊愕地看向门口。
李小满无视马金花瞬间变得难看的脸和马六宝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赵南星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空铁桶,重重地掼在地上!铁桶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提水?”李小满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直视着马金花,“舅妈,您家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南星哥刚从那种地方出来,身子还没养好,您就让他去提滚烫的热水?他是你们家的长工还是牲口?!”
马金花被李小满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尖锐的质问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李小满的手指都在抖:“你……李小满!你算哪根葱?!跑我家来撒野?!他吃我的喝我的,干点活怎么了?!”
“吃你的喝你的?”李小满冷笑一声,毫不退缩,反而上前一步,“那您算算清楚,这些年他给家里干了多少活?洗衣做饭挑水劈柴,哪样不是他?他舅舅一个月那点工资,够养活你们几个闲人吗?南星哥捡废品换的钱,是不是都贴补家用了?您心里没数吗?!” 她的话像连珠炮,句句戳在马金花的痛处和心虚处。
马金花气得嘴唇哆嗦,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冲着赵南星发狠:“赵南星!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招来的好‘朋友’!跑我家里来骂我!你……”
“够了!”一直沉默的赵南星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压迫感,瞬间压过了马金花的叫嚷。他抬起头,目光像两道冰锥,直直刺向马金花和马六宝。
“水,我去提。”赵南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马金花和马小军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但小满,不是你们能说的。” 他弯腰,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铁桶,看也不看屋里脸色铁青的两人,径直走了出去,与门口的李小满擦肩而过时,给了她一个极轻、却充满安抚意味的眼神。
李小满看着他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寒风中,心头那股怒火和心疼交织翻涌。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屋里敢怒不敢言的马金花和一脸惊疑不定的马六宝,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家。她知道,赵南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不让她和这家人正面冲突。可这种隐忍,让她更难受。
夜深人静,寒风在窗外呜咽。李家小屋里,李小满趴在缝纫机改成的书桌前,对着昏黄的台灯,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赵南星苍白疲惫的脸,和他弯腰捡桶时那沉默的脊梁。陈援朝托付的那个小小的油纸包,被她藏在枕头底下,像一块滚烫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