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小满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上。
“还有，”陈援朝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和托付，“要是……要是方便，帮我照看一下窗台外面墙角第三块砖下面……埋着的东西。等风头过去……交给南星。告诉他……路没锁着，往前走，别回头！”
两天后，一个飘着小雪的黄昏。家属院门口一阵骚动。在没有任何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被关了三天、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赵南星，被保卫科的人带了出来。马金花哭天抢地地扑上去，一边骂着保卫科冤枉好人，一边用力拍打着赵南星身上的灰，眼神却躲躲闪闪。
赵南星沉默地推开她，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站在风雪中、冻得小脸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的身影——李小满。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赵南星大步走过去，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李小满面前。寒风卷着雪粒，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角。他伸出手，将一样东西轻轻塞进李小满冰凉的手心里。那是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只有巴掌大小、硬硬的小包。
“陈伯给你的？”李小满握紧那带着他体温的小包，声音哽咽。
赵南星点点头，深深地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那双盛满了担忧、欣喜和千言万语的眼睛。三天不见，她似乎瘦了些，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明亮。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疲惫却无比温柔的笑容，声音沙哑而低沉：
“嗯。我回来了。路……还长着呢。” 他看着她，眼底深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无需言说的感激，更是对并肩前行之路的无比坚定。
李小满紧紧攥着手心那方小小的油纸包，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眼前人真实的存在。寒风依旧凛冽，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可她的心口，却像揣了一颗滚烫的炭火。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嘴角却高高扬起，回给他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嗯！一起走！”
腊月的寒风，像裹了冰碴子的鞭子，抽打着棉纺厂家属院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年关将近，本该有的喜庆气氛，却被一种更深的压抑和恐惧死死摁住。保卫科的“严打”行动似乎告一段落，但余威犹在，像一层无形的、冰冷的霜，覆盖在家属院上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邻里间的走动少得可怜，连孩子们嬉闹的声音都稀落了。
赵南星从保卫科放出来已经几天，人虽然回到了舅舅家那间冰冷的杂物间，但一切都不一样了。舅妈马金花看他的眼神，除了惯常的刻薄，更多了一层赤裸裸的恐惧和嫌恶，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致命的病菌。她甚至不敢大声呵斥他，只敢在背后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跟舅舅嘟囔：“……就是个灾星！迟早把咱家都连累了！早知道当年就不该……”
家里多了一个人——马金花娘家刚满十六岁的侄子六宝。这小子瘦得像根竹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人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出的贼气。他是打着“进城找活路”的旗号来的，但来了几天，除了东游西荡，就是支使赵南星干这干那，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