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赵南星不再看任何人,弯腰帮李小满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本,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递还给她。然后,他默默地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和冰冷的威胁从未发生过。只有那紧绷的下颌线和手背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翻腾的怒意和隐忍。
李小满抱着失而复得的书本,看着他沉默清扫的背影,听着马金花搂着哭嚎的马六宝、色厉内荏的咒骂和邻居们压抑的议论,心绪翻涌。寒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人透心凉,可她看着那个为她挺身而出、以最激烈又最沉默的方式守护她的少年,一股暖流却悄然驱散了所有寒意。
几天后,一个难得的、没有风沙的晴朗冬夜。月光清冷地洒在积雪覆盖的防风林里,映出一片朦胧的银白。赵南星和李小满并肩坐在那棵熟悉的老沙枣树下凸起的树根上,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赵南星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羊肉、青椒和面食焦香的独特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是炒糊饽!切成条状的厚实面饼被炒得焦黄油亮,裹挟着细碎的羊肉丁、青红椒丝和洋葱,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还热着,快尝尝。”赵南星把油纸包往李小满面前递了递,嘴角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的笑意,“锅炉房老张头偷偷炒的,用料足,味儿正。”
李小满眼睛一亮,也不客气,拿起一块塞进嘴里。面饼外焦里软,带着十足的嚼劲,羊肉的醇香和青椒的微辣完美融合,咸鲜适口,瞬间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胃和连日紧绷的神经。“嗯!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餍足的猫。
赵南星看着她满足的样子,眼神柔和下来,自己也拿起一块吃着。两人就着清冷的月光,分享着这简单却无比温暖的食物。林间寂静无声,只有咀嚼的细微声响。
“那个油纸包……”李小满咽下嘴里的食物,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陈援朝托付的那个小包,“陈伯让交给你的。”
赵南星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油纸包,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凝重,有期待,更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忐忑。他放下手里的炒糊饽,在衣襟上仔细擦了擦手,才珍而重之地接过来。
月光下,他一层层、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用红绳系着的、磨损得很厉害的、小小的黄铜子弹壳。另一个,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已经泛黄发脆的旧照片。
赵南星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个子弹壳上。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铜壳,眼神悠远而深邃,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在工程队里、可能曾用这枚子弹壳逗弄过幼小自己的、模糊的父亲身影。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那张照片。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其展开。
照片上是三个穿着老式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勾肩搭背地站在一片荒凉的工地上,背景是连绵的土山。他们笑容灿烂,充满朝气。中间那个身材最高大、眉眼间与赵南星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正对着镜头比着大拇指,笑容爽朗得仿佛能穿透时光。他的左边,是年轻时的陈援朝,剃着板寸,咧着嘴笑,眼神里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毫无阴霾的热情。右边那个年轻人,则显得有些陌生,但笑容同样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