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立刻接过话茬,脸上堆起前所未有“慈祥”的笑容,亲热地拉着周主任的胳膊:“是啊是啊!周主任可是咱们家属院的老领导了,最是关心下一代的前途!这不,听说咱家这名额的事还没定下来,他老人家心里记挂着,特意抽空来看看,帮着咱们拿个主意!”她一边说,一边给李建军使眼色。
李建军连忙点头哈腰,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对对对!周主任您见多识广,政策吃得透!有您这尊大佛来指点迷津,我们这心里啊,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踏实多了!”刘翠花也在一旁搓着手,陪着笑脸:“就是就是!周主任您可是明白人,您说句话,顶得上我们跑断腿!”
周主任不紧不慢地在藤椅上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腿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从容。他接过王秀英小心翼翼倒来的白开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建国同志啊,你的情况,老太太他们都跟我详细说了。你是厂里的老骨干,八级钳工,风里来雨里去干了二十年,不容易啊!按理说,这名额给你家,合情合理,厂里大多数老同志也都是这个看法。”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目光扫过李建国紧锁的眉头,“不过嘛,建国啊,现在厂里的大环境你也知道,效益滑坡,包袱重,一个顶替名额,厂领导班子里讨论了几次都没定论,为什么?难啊!名额就那么多,手心手背都是肉,领导们考虑问题,得从全厂的大局出发,要平衡,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影响,尤其是……年轻一代的稳定和发展,这可是关系到厂子未来的根基啊!”
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若有若无地瞥向一直沉默的李小满,声音平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小满是个好姑娘,有志气,有文化,要考大学,跳出咱们这黄土地,这是好事!年轻人嘛,就应该有理想,有抱负!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打心眼里支持!”
他顿了顿,话锋再次微妙地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过来人”的忧虑,“不过……建国,秀英,咱们都是当爹妈的,也得面对现实。这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录取率有多低,你们心里也清楚。十年寒窗,一朝落榜的例子,咱们身边还少吗?万一……我是说万一,小满发挥失常,或者差那么几分呢?到时候,这名额错过了,岂不是两头落空?孩子的前途耽误了,家庭也承受巨大的打击和压力啊!这风险,咱们做父母的,得替孩子掂量清楚,是不是?”
周主任的目光又转向了局促不安的李卫东,脸上露出一种“长者”的关怀:“启远这孩子,虽然才高一,但性子我看着就踏实,能吃苦,有把子力气!早点进厂,跟着老师傅学门实实在在的技术,车工、钳工、电工,哪一样学精了,都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娶妻生子,顶起老李家这门户,稳稳当当的!他是老李家唯一的男孙,这传承香火、延续血脉的责任,是大事!是根本!”
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回李建国脸上,语重心长,仿佛推心置腹:“建国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当长辈的,既要考虑眼前孩子个人的意愿和理想,更要为整个家族的长远根基和稳定考虑啊!这名额,给启远,是保底,是稳妥,是为老李家这棵大树扎稳根基!给小满,是冒险,是把鸡蛋放在一个可能摔碎的篮子里!这其中的轻重缓急,你得好好思量思量。我这也是看在咱们老邻居的份上,看在老太太他们一片为家族着想的苦心份上,才厚着脸皮来说这番话。都是为了你们家好,为了老李家的长远计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