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佛寺祈福归来,府中竟住进八个扬州瘦马。
萧景明执笔批着军报,头也不抬:“南方将领所赠,推拒不得。
你既回府,便打发了吧。”
我亲自将人遣出府门。
唯独那个叫柳如烟的,临行前“失手”打翻我娘的长明灯。
我一耳光甩过去:“滚回你的百花楼!”
“夫人受委屈了,仔细手疼。”
萧景明温柔拥我入怀,“为夫今晚跪一夜祠堂,跟娘道歉如何?”
半月后,父兄战死沙场的噩耗传来。
幼弟也在书院“失足”落水,捞上来时已浑身青紫。
我踉跄着爬上望月台,却听见他在廊下冷笑:“如烟安置好了?
她腹中毕竟是本侯长子。”
“沈家,也要处理干净。”
亲卫低声劝:“若夫人知晓父兄之死是您的手笔……”萧景明拂袖震碎茶盏:“知道又如何?”
“沈家满门的命,抵不上如烟一根手指!”
寒风剐得我浑身剧痛。
原来那夜他主动要求跪祠堂,是在给我父兄写催命符!
1、我跪在幼弟灵前,指尖抚过他青白的额头。
那支镶着东珠的玉簪还斜斜插在他发间——是我昨日亲手为他束发戴上的。
他下个月才过六岁生辰。
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能和萧景明有什么深仇大恨?
麻木地起身,鬼使神差走到花园。
风中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给柳姑娘的安胎药可煎好了?”
“回侯爷,”亲卫恭敬道,“尚缺少一味千金难求的药材。”
“是什么?”
“天山雪莲。”
萧景明皱眉:“府里不是有一朵?”
“有是有,但这雪莲……是老太君留给夫人生产用的。”
“糊涂东西!”
萧景明厉声打断他,“她也配怀我的孩子?”
“如烟肚子里是侯府嫡长孙,我的亲骨肉,能用上她的天山雪莲是她的福气。”
我呼吸一窒,手颤抖着落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萧景明却忽然放轻了声音:“如烟身子弱,叫伺候她的下人用心些。
若是她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脑袋。”
亲卫连声称是:“夫人那边……林知春?”
他冷笑一声,“她敢对如烟动手,就该想到今日。”
“可是,”亲卫低声道,“若夫人知晓父兄之死和小少爷‘失足’的事,都是您的手笔……知晓又如何?
她现在无父无兄,唯一的弟弟也见了阎王,除了依附于我,还能去哪?”
我扶着朱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我至亲之死,皆是他一手谋划。
七年夫妻情分,抵不上一个妓子。
多可笑!
那日分明是柳如烟自己哭诉:“妾身出身教坊,命如浮萍。”
我只是将她送回了她口中的“家”啊。
夜夜与我同床共枕的夫君,竟为了一个风尘女,屠尽我全家!
“还有一事,”萧景明忽的压低声音,“让太医在她每日要喝的补药里动手脚,我要她——终身不育。”
“林氏血脉,必须断绝。”
这些年我多次提及子嗣,萧景明却总以“你身子弱,多调养些时日再要也不迟”为由推拒。
甚至不惜重金,请太医每日为我诊脉开方。
名贵的补药如流水般进了我的院子,我还天真的以为,他是太爱我……朔风砭骨,残酷的真相令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知春?”
身后突然传来萧景明的声音。
我猛地一颤,被他扶住肩。
“手怎么这样凉?”
他蹙眉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
当他指尖触到我脖颈时,我浑身僵硬。
“你怎么样?”
他满脸担忧地将我打横抱起。
对上这张昔日令我怦然的脸,此刻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
压下想吐的冲动,我摇了摇头:“只是吹不得风,回去吧……”当夜,我蜷缩在锦被中,父兄血淋淋的模样与幼弟苍白如纸脸在眼前挥之不去。
想起萧景明在花园里的那番话,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一块儿。
他居然,连孩子都不让我生……我赤足下床,翻箱倒柜,找出一枚藏在妆奁夹层中生锈的鸣镝。
万幸,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