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看着迪希雅那双写满祈求与不安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叹。
她轻轻摇了摇头。
迪希雅的心,随着芙宁娜的摇头,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那刚刚因为芙宁娜的到来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仿佛被狂风吹散的烛火,彻底熄灭。
“不……难道……”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几乎不成调。
“她的身体太虚弱了。”芙宁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
“以我目前能动用的力量,只能暂时维持住她的生命体征,阻止情况进一步恶化。”
迪希雅的瞳孔猛地一缩,那颗因为摇头而坠入深渊的心,又因为这句话而倏地提到了嗓子眼。
“维持生命体征?”她急切地抓住芙宁娜的衣袖,追问道,“那……那之后呢?还能治好吗?”
芙宁娜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房屋,望向了遥远而神秘的沙漠深处。
“我们要立刻动身,去千壑沙地。”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紧迫。
“在那里,有一样东西。只要取回它,我才能更有把握地根治她被侵蚀的身体。”
迪希雅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因为这句“更有把握”而重重落下,仿佛一块巨石落地。
她长长地、几乎是虚脱般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下来。
“呼——吓死我了,我的大小姐!”她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些许嗔怪。
“下次,下次你能不能先说话,再做动作啊!拜托了!”
她略带夸张地瞪了芙宁娜一眼,但那眼神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后的依赖和庆幸。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摇头的时候,我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芙宁娜看着迪希雅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抱歉抱歉,这是我的习惯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直沉默旁观,如同雕塑般的艾尔海森,此刻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探究光芒。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芙宁娜,那平静无波的语调下,似乎隐藏着对未知事物近乎贪婪的好奇。
“那么,这位……谢贝蕾妲小姐,”他刻意在“谢贝蕾妲”这个假名上顿了一下,目光在芙宁娜那张精致的脸庞上一扫而过。
“对于治好迪娜泽黛小姐,你有多大把握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学者特有的审视与冷静。
芙宁娜转过头,对上艾尔海森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锐利眼眸。
一股莫名的、淡淡的不妙预感在她心头一闪而过,但她又说不清这预感究竟从何而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精致的脸上重新绽放出自信而略带表演性的光彩。
伸出一只手,纤长的四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另一只手则帅气地叉在腰间,摆出一个颇具舞台感的姿势。
“这个嘛,”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戏剧性的停顿,吊足了胃口,“自然是——”
“哦!四成吗?”迪希雅眼睛一亮,几乎是抢答般地说道。
她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芙宁娜伸出的那四根指头,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四成已经很高了!非常非常高了!”她用力点头,语气中充满了激动与期待。
“毕竟迪娜泽黛现在的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几乎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随时都可能……”
她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能有四成的把握,比我想象的要高出太多了!谢贝蕾妲,你真是太厉害了!”
她看向芙宁娜,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和全然的信任。
芙宁娜脸上那自信满满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垮了下来,变成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她无语地看着一脸兴奋的迪希雅,又瞥了一眼旁边似乎也默认了这个数字、正若有所思的艾尔海森。
“我说……”她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头疼,“不是四成,是八成有余!八成!”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抓狂,对这两个人的理解能力表示深深的怀疑。
“你们……难道连这么简单的手势都看不明白吗?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对迪希雅和艾尔海森的无奈。
“啊?”迪希雅眨了眨眼,一脸茫然,伸出自己的手也比划了一下四根手指,“八成?可你明明伸了四根手指啊?四不就是四吗?”
她再次看向芙宁娜的手,仔仔细细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旁边的艾尔海森也微微挑眉,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的混乱,毕竟对方是一个神明。
他虽然不像迪希雅那样直接将疑问说出口,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也显示出,他对芙宁娜这个“八成”的计算方式感到相当不解。
未等他们发出更进一步的质问,芙宁娜已经有些不耐烦地先一步开口解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两个“数学不好”的人打败了。
“看我的手!”她将那四根手指重新伸到两人面前,然后像是教导蒙童一般,依次屈起又伸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夸张的顿挫。
“二!”她屈起小指,语气肯定。
“四!”再屈起无名指,眼神示意他们看清楚。
“六!”中指也跟着弯了下来,她甚至还点了点头。
“八!”食指跟着屈起,她得意地扬了扬眉。
“十!”最后,她将大拇指也竖了起来,五指张开,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然后又迅速收回,只留下之前那四根手指,做了一个“就是这样”的表情。
“算了算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纠正他们数学逻辑的打算,无奈地摆了摆手。
“现在你们知道是八成有余就好了!细节不必在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好了,你们先让开一下,我要施展秘法来保持住迪娜泽黛的身体状态。”
“必须确保在我们从千壑沙地回来之前,她不会先一步离我们而去。”
芙宁娜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迪希雅张了张嘴,很想吐槽一下芙宁娜那独特的、闻所未闻的计数方式,但看到她此刻认真而凝重的神情,还是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救迪娜泽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迅速侧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随后,她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艾尔海森,脸上带着一丝警惕和客气。
“这位书记官先生,”她开口说道,语气虽然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但带着明显的疏离感。
“接下来的事情,涉及到一些……嗯,个人隐私的秘法。”
“所以,为了方便施法,还请您回避一下,可以吗?”
在迪希雅看来,芙宁娜的秘法如此神奇,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尽管她相信芙宁娜的实力非常强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希望芙宁娜因为暴露底牌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须弥教令院的学者,有时候那过分旺盛的好奇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艾尔海森闻言,却并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芙宁娜身上,带着一种学者面对珍稀研究课题时特有的专注与渴望。
一个可以保持将死之人生命体征的秘法,这本身就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学术意义。
就算无法学会其原理,能够当场见证其施展过程,也是极为重要的第一手资料。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绝佳的观察机会。
“不必了。”艾尔海森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无波,仿佛迪希雅的请求只是微不足道的建议。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应该是见过这位谢贝蕾妲女士的。”
他的目光转向芙宁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淡的笑意。
“而且,我想她应该也不会介意我在这里观看的,对吗?”
迪希雅眉头紧锁,锐利的眼神在艾尔海森和芙宁娜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充满了狐疑。
她根本不相信艾尔海森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
“谢贝蕾妲”这个名字,她也是和芙宁娜认识的时候,才从对方口中听说的,这位深居简出的教令院书记官怎么可能认识?
但对方那笃定的神色,以及芙宁娜……芙宁娜竟然没有立刻出声反驳!
这让迪希雅心中的疑虑更深,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简单。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芙宁娜,带着毫不掩饰的询问眼神:“谢贝蕾妲,你们……真的认识?”
芙宁娜此刻的内心,简直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在欢快地奔腾而过,卷起漫天尘土。
艾尔海森刚才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不大,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口型。
那清晰的、无声的五个字——“芙、宁、娜、大、人”。
这个书记官,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家伙,绝对是认出她来了!他知道她是谁!
如果说唇语还可能是她眼花看错,产生了幻觉,那么艾尔海森接下来的话,则像一把精准的锤子,彻底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我想想……”艾尔海森故作沉思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目光却一直锁定着芙宁娜。
“应该是在枫丹,沫芒宫外的水神像下面见过的,对吧?水神大人。”
最后那句“水神大人”,他没有说出声,单单是唇语,此时的迪希雅因为在注意芙宁娜的回答,而没有看到。
芙宁娜的嘴角挂着不妙的笑容,心中却是想到
这个家伙!他果然是知道了!而且还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自己有这么显眼吗?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了!
她心中懊恼不已,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太多的异样,尤其是在迪希雅面前。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似乎也只是想看看她的秘法,并没有要当众揭穿她真正身份的意思。
而且书记官,应该和草神有一定联系吧,让对方告知草神,也正好试探一下提瓦特神明对于法环世界力量的态度,她可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王城成为第二个坎瑞亚。
拿回碎片的全盛时期,倒是不虚六个神明,但是自己的子民可没有这样的力量,还是稳步慢慢来比较好。
只是被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看起来就非常不好糊弄的精明学者这么近距离地盯着,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要被解剖分析一样。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瑟濂,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不过对方的冒犯,唉,蒜鸟蒜鸟,总不能真杀了他吧,她是执掌正义的水神,又不是什么天外邪神。
自己的第一次出手,还是留给更有价值意义的敌人吧。
心中草草计划好对方未来的处理之后,她按下思绪。
“咳咳。”芙宁娜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至少不能让迪希雅看出破绽。
她有些不着痕迹地避开艾尔海森那带着平静的目光,转向一脸困惑的迪希雅,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解释道:
“迪希雅,他……他确实是我见过的人,大概?可能?也许吧?”
这话她说得异常心虚,毕竟她对艾尔海森这个人,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呀,这些细节不要在意啦!”她夸张地挥了挥手,试图用表演性的动作蒙混过关。
“反正多一个人看着也没什么关系,说不定……说不定这位书记官先生博学多才,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努力挤出一个在她自己看来都有些拙劣的灿烂笑容。
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撒过谎了,交界地的生活一向直来直往。
迪希雅是什么人?
那可是横行须弥沙漠数年,见惯了各种场面和人物的镀金旅团精英成员,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融入骨髓。
她看着芙宁娜那略显僵硬的笑容和明显飘忽不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一副好整以暇、仿佛在看一场有趣戏剧的艾尔海森。
这两个人,绝对不认识!至少不是艾尔海森口中那种“见过”的熟稔。
芙宁娜之所以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让艾尔海森留下,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和原因。
或许是这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书记官先生,抓住了芙宁娜的什么把柄?或者提出了什么无法拒绝的条件?
迪希雅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明亮眼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开始在心中迅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芙宁娜见迪希雅陷入了沉思,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闪烁着越来越明显的好奇与探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妙!非常不妙!迪希雅这敏锐得吓人的直觉,可千万别让她猜到自己的神明身份啊!
她和迪希雅现在这种轻松自在、如同朋友一般的关系,是她非常珍惜的。
如果迪希雅知道了她是高高在上的水神芙卡洛斯,那份必然产生的敬畏和疏离感,一定会让她们之间产生一道难以逾越的隔阂。
这是芙宁娜绝对不想看到的,她渴望的是平等的友谊,而非信徒的仰望。
“哎呀,迪希雅,亲爱的迪希雅,你就别想那么多啦!”
情急之下,芙宁娜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迪希雅的手腕。
少女柔软而温暖的手覆盖在迪希雅常年握持武器而略显粗糙的手背上,带来一种异样的触感。
“真的没事的!请相信我,好吗?”芙宁娜用力晃了晃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般的恳切与央求。
“咳咳!”迪希雅被芙宁娜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打断了纷乱的思绪。
手腕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她微微一怔,身体也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
明明只是简单的拉手而已,却让她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感觉在心头悄然蔓延。
脸上似乎也有些微微的发热。
她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失态和心湖中泛起的涟漪。
“好……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问就是了。”她略显仓促地抽回自己的手,眼神有些飘忽地移开,不敢再与芙宁娜对视。
“你还是赶紧做正事吧,迪娜泽黛还等着你救命呢。”
她催促道,试图将这略显尴尬和微妙的气氛迅速带过。
芙宁娜见成功转移了迪希雅的注意力,心中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迪希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和被艾尔海森打扰的心绪尽数抛开。
目光重新落在病床上的迪娜泽黛身上,眼神变得专注、坚定而柔和。
接下来的步骤,和上次治疗柯莱时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毕竟病症的根源有所区别。
芙宁娜伸出双手,白皙如玉的手指在空气中轻盈而优雅地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空气中似乎有无形的能量在向她的指尖汇聚,房间内的光线都仿佛因此而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律动。
这一次,她并没有吟唱任何繁复的咒文,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全神贯注地引导着自己体内那股源自艾尔登法环世界的律法力量。
暗蓝色的、如同水光般柔和的微光从她的指尖逸散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缓缓地、温柔地覆盖在迪娜泽黛的身体之上。
与柯莱身上那种象征着纯粹生命能量的纯金色光芒不同。
当芙宁娜的秘法施展在迪娜泽黛身上时,迪娜泽黛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体上,那些漆黑坚硬、如同死物般的鳞片之间,渐渐浮现出一种奇异而深邃的光泽。
并非明亮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种……如同暗夜星辰般幽暗而神秘的辉光。
一点一点,一片一片,仿佛一片沉寂了千年的古老星空被重新点亮,却又带着一种深邃、苍茫而神秘的暗色调。
这些辉光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和沉静感,仿佛将那在她体内肆虐已久的躁动不安的病痛暂时封印、镇压了起来。
迪娜泽黛原本因为剧痛而痛苦扭曲的眉宇,在这些幽暗辉光的笼罩下,也渐渐舒展开来,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似乎也平稳了许多。
迪希雅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扰到芙宁娜。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而庄严的感觉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而站在另一侧的艾尔海森,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仔细地观察着芙宁娜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以及迪娜泽黛身上发生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种直接作用于生命本源、甚至能够影响到奇异病变的力量,与他所熟知的提瓦特大陆的元素力截然不同,充满了未知与神秘,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千壑沙地吗……他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一次计划之外的沙漠之行,或许会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更加有趣,也更加……富有记录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