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叔有些着急地踱步。
往前看往后看,废品收购站的位置有点偏僻,除了稀疏的树木,哪里还有人影。
“这位同志,你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庞叔尽力压着粗犷的嗓子温声劝着。
孔秀娟把脑袋埋进膝盖,显然并不想说话。
明岚想了想,走过去,蹲在孔秀娟对面。
庞叔松了一口气,女孩子跟女孩子说话许是更好。
下一秒,看见明岚从身侧的大布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小马扎,一屁股坐下。
他眼角抽搐。
对面的孔秀娟也有些惊讶,空洞的眼神染上些许色彩。
明岚又从布袋里掏出瓜子,递给庞叔一把。
庞叔懵擦擦地接过来。
又递给孔秀娟一把。
孔秀娟傻住了,没有伸手。
明岚抓起她的手,放上去。
瓜子滑落,孔秀娟下意识握紧。
咔嚓咔嚓。
瓜子声起,明岚无比丝滑地磕起瓜子,十分有节奏感。
那感染力十足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庞叔犹豫片刻,干脆蹲下来嗑起瓜子。
很快,空气里就弥漫着淡淡的奶焦香味,口水不知不觉地分泌。
“吃啊。”
明岚招呼一声,自然无比,仿佛他们并不是蹲在偏僻的河岸边,而是在村口的大树下,分享着吃食。
孔秀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磕了起来。
这瓜子跟家里晒的南瓜子不一样。
有一股焦香,还有沁人心脾的奶香,刺激着味蕾不断地分泌。
嗑瓜子的节奏快了。
那清脆的声音,听着听着就带起了愉悦的心情。
“你跳河了,你女儿怎么办?”明岚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像跟熟人唠家常一样。
庞叔被瓜子呛了一下,“咳咳咳。”
孔秀娟心里那一突就被他的咳嗽声淡定下来。
许是明岚的态度太过自然,跳河在她口中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她突然就冒出来倾诉欲。
她红了眼眶,声音低落,“我是个没用的母亲,若是我死了,她就能留在她父亲身边,留在城市里读书,不用跟着我回到乡下,一辈子在田里蹉跎。”
庞叔激动地否认,“虽然我不清楚原委,但孩子需要妈妈,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孔秀娟低垂着头更低了,像是闭合的含羞草,不愿再吐露心声。
庞叔见她这拒绝交谈的模样,黑脸都急红了,求助地看向明岚。
咔嚓咔嚓。
庞叔那个急啊,抹了抹急出来的汗,我的小祖宗啊,人命关天,咱晚点磕也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你死了,她就能留在她父亲身边。”明岚语速很慢,给人一种她在陈述事实的错觉。
孔秀娟猛地抬起头,眼眶里泪珠打转,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他是孩子的父亲,母亲没了,他一定会收留她的!”
“你不还有个母亲,这年头,把孩子留在乡下老人身边,给点钱,也很正常吧。”
明岚语调平平,说出的话犀利如刀。
孔秀娟脸色一寸寸惨白,浑身颤抖。
庞叔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
小姑娘家家,说话怎么这般残忍,人都要寻死了,就不能委婉点吗?也不怕女同志一头扎进河里!
“而且,失忆是他说的,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失忆,而不是故意推脱。毕竟这年头,医院可没办法查出失忆。”
“你说什么?医生没办法查出失忆?”孔秀娟紧张地抓住明岚的手腕。
“是。”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无比肯定的一个字。
孔秀娟突然嚎啕大哭,“他说,医院鉴定是失忆了的!他说了的,是失忆了的!”